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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当年是留守儿童

2016-06-05谢萍

金秋 2016年17期
关键词:保育院探亲小儿子

文/谢萍

我的孩子当年是留守儿童

文/谢萍

留守儿童在今天泛指父母外出打工,留在乡村和祖辈一起生活的孩子。然而早在上世纪60年代,我的孩子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了。

为了支援边疆建设,从上世纪60年代初开始,我和丈夫在西藏工作了20多年。我们从事的是文艺工作,经常下农牧区、去边防部队演出,又因为高原缺氧的环境,无法把孩子带在身边。我的大儿子出生在陕西合阳,并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4岁时奶奶过世,他才在西藏驻陕办事处保育院全托。“文革”中保育院撤办,他又随在西安工作的三叔生活至高中毕业。我的小儿子出生在我娘家四川三台,先请保姆代养,后又寄养在陕西兴平二叔家,直至上小学时才重返四川,在姥姥任教的一所乡村小学上学直至姥姥退休,然后又在四川江油舅舅家生活至上初中。

那时按国家规定,每3年才有一次探亲的机会,所以分别生活在川陕两地的哥俩,也只能在我们探亲时,大家才能见上一面。1962年我回合阳生老大时,丈夫随演出队去了中印边境,慰问参加自卫反击作战的部队将士。产假结束我即返藏,一位邻家大嫂“粗俗”地对我说:“你这生个娃,就跟鸡下了个蛋,撇下就不管啦?”我只能苦笑而无言以对。再一次见面,孩子已3岁了,他根本就不认识亲生父母,怯生生地搂着奶奶的脖子不肯让我们抱。他奶说:“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快叫呀!”孩子看了看两个“陌生人”,竟指着墙上我们的双人像说:“爸爸妈妈在那儿!”因为3年间娃他奶总指着照片对他说:“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小儿子的情形与此也大体相当,我生下小儿子3个月后就同孩子他姨一起,抬着熟睡在摇篮里的他,送到了保姆家……3年后,他躲在保姆身后,怎么也不肯跟我们走,他爸一急硬抱上他就出了门,他一路哭闹着一把一把发狠地抓他爸的头发,我们忍着心酸,赔着笑脸,把他带到县上最大的百货店,一包糖果、一把玩具枪的“贿赂”才让他安静了下来。可一到天黑,他又哭闹着要去找婆婆(保姆),无奈只好送他过去,第二天再去接。那次为了能让他乖乖地同我们回陕西,只好让他熟识的姥姥同行了,可惜刚和他熟悉,我们又无奈地与他分离了。

三年复三年,当哥俩一个20岁、一个13岁了,我们才调回了内地。他们的童年,少了许多应得的父母之爱,这成了此生无法弥补的一大憾事。当然我们也很苦,我常在礼拜天看见藏族同事带着孩子出去玩时偷偷抹泪,想家人了也只能看看照片。有一年探亲结束返藏,我们把小儿子送到兴平他二叔家,一整天我强忍心酸做欢颜,晚上偷偷离家去车站,不曾想孩子似有预感,竟然躲在院外墙角,偷偷地望着我们离去,这一情形被我无意间发现,等送行的二叔等人一离开,我终于忍不住了,便在候车室里放声大哭,同时浮现在眼前的还有大儿子曾扒在西安火车站外栅栏上,那难舍父母离去的忧伤的目光……1976年探亲返藏时,我们带上了大儿子,想让他随我们在拉萨生活3年。谁知一年后,团里接中央任务要赴广州交易会为国事演出,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把14岁的他托付给了司机朋友,让他先坐汽车从青藏公路到格尔木,再独自上火车返回西安,其间的艰辛和经历他至今不能忘怀。

当然,当时的许多援藏干部的情形也都和我们差不多。当年成都有个西藏保育院,那里收的全是父母亲均在西藏工作的孩子,每当有人去探望自己的孩子时,其他孩子争抢着拉他(她)的手叫爸爸或妈妈,看了不由得不让人心酸。有一个家在重庆的同事回家探亲,到了晚上,女儿对他说:“天都黑了,你快回你家吧!”他说:“这儿就是我的家呀!”然而女儿竟哭闹着一定要让这个“陌生人”离开,无奈的他只好在家门口的街边蹲着,形同乞丐。他告诉我们说:“女儿入睡后,我才像贼一样溜回了屋。”第二天他爱人买了只鸡,孩子竟悄悄地对妈妈耳语:“妈妈,等那个人走了以后我们再吃吧!”回藏后他酸涩风趣地说:“我辛辛苦苦在西藏挣工资寄回家,没曾想竟养了一只白眼狼!”

2008年著名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来西安演出,她让我陪她去西京医院看望一位曾经援藏工作过的老干部。在医院,才旦卓玛动情地指着病人又指指我,对周围众多闻讯而来的医护人员说:“他们把青春献给了西藏的建设事业,藏族人民忘不了他们!”那一刻我热泪盈眶,20多年的艰辛瞬间化为乌有,内心涌动的只有激动和骄傲。才旦卓玛的赞誉代表了藏族人民的心声,这里面也有一代不被人知的留守儿童的一份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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