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大沽滩古渡

黄征辉

今岁春初，首晤大沽滩古渡口。

汀水至杭川境内，其势渐雄，其流愈曲。百折千回，浩浩向南矣。沿江寻去，古渡逾六十之数。

大沽滩古渡属中都镇辖区，陆路不畅之往昔，为庐丰与中都间必行通道。汀江至此，两山钳夹，回旋急转，滔滔滚滚，如锅炽沸。出口处崖断潭深，水声轰然，浪箭迸射，形同黄河壶口，为汀水一途令船工闻而怵然之险滩。

史载，杭川汀江之渡，大抵为“义渡”。乡民捐资出粮，以供渡夫。船夫摆渡，既便利行人，亦鬻力自养。岁月轮转，舟人相济，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衍化幕幕人间活剧。惜史书少存细节，口口相传之轶事，大多随人物凋零，烟飞云散矣。

大沽滩古渡之侧，有小村名古基。古基曾设武场，村民教、习五枚拳，代有武林高手，声闻四乡八邻。文友德昌兄，为此村人氏。吾等曾撺掇其一展身手，其不羞怯，一招一式，嗨嗨连声，颇有劲道。吾等寻访古渡，即其煽情鼓怂。

一伙男女，拔荆棘，扳蓬蒿，循野草小花覆盖之漶水泥径，终至江边旧渡。石阶依稀，浅滩沙漫；四山静寂，春水无波。德昌兄愀然云：渡口乃吾儿时流汗奋力之所及撒欢娱乐之园。劈柴掘笋，参掺家计；嬉戏群闹，尽释童真。熟识渡口艄公，惯见舟来人往。摆渡衰落之时，江上曾架索桥，以利行人。继而，索桥隐去，江船尽散，渡口“作古”矣。

其曰：古渡虽隐，记忆恒远。悲喜离合，江水难湮。村中曾有“春香”少女，刚烈殉情，纵身跃入江流汹涌之“壶口”。

德昌兄早已突出故里，于繁华市井敬业打拼。得空便返大沽滩古渡，追寻旧梦，感喟沧桑，留下诸多咏叹诗文，如“渡过南来北往/渡过春夏秋冬/渡过芸芸众生之后/谁来渡你呢/渡口……”。

早年杭川汀水，“上八百，下三千”，船篷满江，商贾盛华。时序推移，陆路勃兴，水运渐衰。棉花滩电站之矗立，愈使汀江面目大变，水流上淹，坝阻湖平，舟楫匿身，古渡杳然矣。

由近及远，联想大江名河。三峡工程，建与不建，利大弊大，当年争论激烈。近闻，长江遇上新麻烦。上游各脉支流，拦水筑坝，节节阻滞，以致三峡库区淤沙大减，“清流”冲泻，刷刮下游河床。来水本已不足，于今江比湖低，洞庭、鄱阳诸湖水位骤降，生态失衡，告急频频。专家曰：长江，已非“自然之河”！

人类往往自诩为天地间之圣主，笃信人定胜天，以征服自然、贪婪索取为快事。吾乡有俚语云：蚯蚓亦有三分气。软弱如之，蛰痛其，其亦伸张抗命。于是乎，“灵长之物”自毁家园，引沙暴，酿雾霾，污江河……咎取报复、自咽苦果矣。所幸，或能痛定思痛，亡羊补牢。

鲁迅于《风波》中塑成“九斤老太”角色；“文革”曾批孔圣人开历史倒车。或有人讥嘲：发上述杞人之语，是企盼历史倒行，抑或扮饰“九斤老太”？！

不才无对，垂头而眠。但闻四围虫声唧唧，如伴吾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