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潮来了

《2050人类大迁徙》

作者：【美】劳伦斯·史密斯

译者：廖月娟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3月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地理学系这些年出了很多明星学者，劳伦斯·史密斯就是其中之一。在这本书里，他做了一个思想实验，构建了一个实验模型来预测2050年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认为，影响人类未来的最重要因素有4个：人口变化、自然资源短缺、全球化以及气候变化。如今，连动物、鱼类、昆虫都已经渐渐往纬度较高或海拔较高的地方迁徙，所以，随着北冰洋海冰消融，再综合各种因素，他认为环北冰洋地区将是人类的新乐园。本文摘录自书中论述人口变化的部分。

坦白说，为长远考虑，我已开始买进制药公司的股票了。从现在开始，世界上的老年人将会变得愈来愈多。

人口学或许是最有趣的研究学科。在枯燥乏味的专有名词和一堆无趣的统计数字背后，暗藏着人类社会最精彩的故事，包括生与死、社群的兴起与衰落、移民落脚他乡的挣扎、我们该如何规划退休生活以及孩子的未来，等等。我们也可以从人口学来解读“美国大熔炉”这类神话。人口普查数据和全国人口数据库所显示的出生率、死亡率和国民婚姻状况等，这些或许听来很无聊，却可以从中窥见一个新的世界。这些数据就像是一张通往未来的地图，而解读的线索则来自今日的种种状况。

试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婴儿潮”为例。如果我们把世界比喻为一条蛇，婴儿潮一代就像是这条蛇吞下的一顿大餐，在蛇的体内蠕动长达数十年，一路引发许多经济与文化的转变。婴儿潮一代目前大多已六十多岁，这一代人对医疗的依赖以及对旅游的需求，多年前即已在我们的预料当中。在婴儿潮一代之后还有一波“小婴儿潮”，也就是前一波婴儿潮的子女，而小婴儿潮的影响也是可以预测的。

“人口惯性”则是另一个可以预测的人口趋势。即使一个社会的出生率突然下降，由于做父母的一代是在高出生率的社会里出生的，人数众多，即使子代锐减，往后的20年里人口总数仍会持续增加。同理，在一个老龄化的社会，即使出生率突然提升，由于做父母的一代是在低出生率的社会里出生的，所以社会人口总数仍会持续减少。

从理论上讲，如果出生率超过死亡率，地球就会面临人口爆炸的局面。但事实上，人口演变没有那么简单。正如我们在引言中讨论过的“人口转型”概念。这个概念源于过去欧洲和美国的人口演变，然而也可用来检视世界的其他地区。人口转型分为4个阶段：

阶段一：出生率高，死亡率也高（如人口总数少而稳定的前工业化时代）。

阶段二：死亡率下降，出生率居高不下（即将形成人口爆炸）。

阶段三：出生率下降（人口依然膨胀，但速度减缓）。

阶段四：出生率低，死亡率也低（人口到达新的均衡状态，但总数也创下新高）。

除了移民人口众多的美国，大多数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中的国家皆已经历这几个阶段，人口总数趋向稳定或开始下降。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仍处在第二阶段或第三阶段早期。因此，全球人口总数还会再持续增加。

一旦人口转型进入第三阶段，人口净增长率就会开始下降。这种情况可能会出现多次，且程度或许会有所不同。发展中国家在1950年的人口增长率平均为每年2.3%，至2007年下降到1.8%。人口加倍的所需年数，称为“人口倍增时间”，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倍增时间年数在1950年为30年，到2007年则拖缓为40年。

正如引言所言，城市化、现代化和女权主义等社会转变促使出生率下降，社会进入到人口转型的最后阶段。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社会转变也有助于人口增长率的下降。尽管有例外，但社会转变的现象仍将发生在所有的发展中国家中，因此马尔萨斯和埃尔利希担心的全球人口爆炸将不会那么快来到。已进入人口转型第四阶段、移民人口数量少的发达国家，如日本、意大利和东欧地区，人口数量不但稳定，甚至有下降的趋势。假设这些地区的出生率继续下降，到 2050年，世界人口总数将达 92亿，但以人口增长的速度而言，将会减缓为今日的一半。

少子现象最长远的影响是社会人口年龄结构将日益老龄化。即便在“人口惯性”下出生的新生儿数目不少，但那只是暂时的。老龄化是今日全世界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只是程度有所差别。此外，由于医疗水平提高，人类的平均寿命得以延长，这也使得老年人口增多。所有的人口学家都同意，世界不只迈向城市化，也迈向老龄化。这是史无前例的现象。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的漫长岁月里，有99.90%的时间，人类平均寿命只有30岁。考古学家挖掘出的史前人类遗骸当中，还没有年龄超过50岁的。

老龄化对某些地区的冲击特别大。目前，日本是全球老龄化程度最深的国家。人口年龄中位数为44.6岁。相比之下，巴基斯坦的人口年龄中位数只有22.1岁，几乎是日本的一半。因此，巴基斯坦人看起来多半年轻气盛，而日本则一片白发苍苍。然而到2050年，这两个地区的人口也均进一步老化，巴基斯坦的人口年龄中位数将变成34岁，日本则延后10年，变为55岁。

我还记得年轻时曾在杂志上看到有些广告特别针对计划在55岁退休的人。然而，在2050年的日本，有一半的人将超过这个年龄。韩国、俄罗斯和中国将步日本后尘，成为世界老龄化程度最深的国家。墨西哥人将比美国人老。全球各地的人口年龄中位数都将往上调高，而韩国、越南、墨西哥、伊朗的老龄化速度更快，人口年龄中位数将至少增加15岁。到2050年，只有最贫穷、最落后的国家仍是年轻人居多，如阿富汗、索马里和刚果。尽管如此，这几个国家的人口年龄中位数还是比今日要高。

由于出生率高低的转换时期不同，尤其是婴儿潮和小婴儿潮的出现，以及出生率首先下降所造成的波动，全球各地区的人口分布出现了对比性的差异。在经合组织，战后婴儿潮起于1950年代末期，至今这些国家也差不多进入老龄化。今天，全世界的人口年龄中位数已经很高了，到 2050年则只增加 6岁。发展中国家也将遵循这个模式发展，出生率在 20世纪 60-80年代之间开始下降，也将在未来的几十年形成一波波的老人潮。

雷德利·斯科特1982年执导的科幻电影《银翼杀手》呈现了 2019年洛杉矶的景象：大街小巷都是日本人。在1980年代，日本是呼风唤雨的经济大国，难怪斯科特会有这样的想象。但如果斯科特找一名人口学家来当顾问，就不至于犯这个错误。在未来的几十年中，日本将减少20%的人口，哪里还有多余的人跑到洛杉矶呢！

老龄化社会究竟是好还是坏？这样的社会显然有几个优点，例如民众将比较有智慧，社会气氛平和，缺点则是医疗系统将出现难以负荷的重担。从经济角度来看，老龄化社会将增加年轻工作者的负担。经济学家很重视所谓的“老年抚养比”，也就是65岁以上的老人人口与15-64岁间的工作年龄人口的比率。到2050年，全世界的老年抚养比都将提高，像韩国、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地的老年抚养比将超过60%，也就是每16个工作年龄人口必须抚养10个老人。日本的老年抚养比更高达74%，即13个工作人口必须抚养10个老人。

在世界其他地区，虽然老年抚养比较低，但社会的老龄化将会造成更大的冲击。如在伊朗、新加坡和韩国，与2010年相较，老年抚养比将会增加四倍以上，增加四倍多的国家则包括中国、墨西哥、巴西、古巴、土耳其、阿尔及利亚、泰国、越南、印度尼西亚和沙特阿拉伯。这些国家目前都有许多年轻人力，是跨国企业寻找劳动力人口的目标。但到了2050年，美国将无法像今天一样，从墨西哥引进年轻力壮的移民到农场工作了。

显然，关于“退休”的整体观念也会有很大的改变。未来，老年人也必须工作，至少得兼职吧，能工作就尽量工作。其实，这不见得是件坏事。研究显示，如果中高龄者能选择阶段性地退休，也就是逐渐或阶段性地减少工作时间，则过得比较快乐。从另一方面看，老龄化程度最深的日本则已出现“老人犯罪潮”：65岁以上的盗窃犯倍增，他们大都是在店里偷窃或当扒手。老人犯罪人数是以前的3倍，达到日本囚犯总数的10%。在这种情况下，势必有某种巨大的文化转变，让我们改变看待以及敬重老年人的方式。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院的里纳德·海弗利克谈道：“社会应该学习平等地对待老人和年轻人。发达国家的年轻人如不尊重老人，等到将来自己成为老人，也就得不到尊重。”

此外，各国如何对待外国移民也将经历重大的转变。世界走向老龄化，拥有技术的年轻人将愈来愈抢手，而全球化的劳动力市场也将炙手可热。如果一个国家拥有大批受过教育的人力和友善的企业环境，就能成为今天的“新经济之虎”，如土耳其、黎巴嫩、伊朗、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智利、越南、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等。老龄化世界也有助于女性的就业。允许女性进入职场将是使劳动力库加倍最快、最简单的方式。

在老龄化世界，能够吸引愈多外国技术工作者前来的国家将握有最大的利基。在2008年，已有两亿人口在外国定居，约占全球人口的3%。在大多数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中的国家，外国出生的人口已超过10%。在希腊、爱尔兰等国，移出的人口则大于移入者。在外国工作的人对祖国与工作的国家都有好处。据世界银行统计，2008年，穷困国家得到的海外汇款达2830亿美元，占了国民生产总值很大的部分，例如塔吉克斯坦（46%）、摩尔多瓦（38%）和黎巴嫩（24%）。

如果到了2050年，连墨西哥、中国和伊朗的养老院都人满为患，谁来操作计算机、照顾老人呢？到了那时，除非机器人时代全面来临，否则我们还是需要年轻人提供各种服务。但地球上的年轻人在哪里呢？

由于那些年轻人还没出生，现在很难预测这个人口趋势。然而，基于目前的人口结构，在2050年最年轻的国家应该就是今天出生率最高的国家，也就是全世界现代化最慢的地区，如索马里、阿富汗、也门、约旦河西岸、埃塞俄比亚和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之地——2050年的年轻人将出自这些地方。

问题是：这些最贫困的国家如何把人口优势转化为老龄化世界需要的技术工人？光是有人还不够，还需教育、政治和治安的大幅提升。不鼓励女性就业的国家现在应该鼓励女性受教育并投入职场。此外，我们还必须消除恐怖主义，才能接纳来自这些国家的年轻外国移民。我希望到了2050年全球技术工人培训计划能够实现。那时的我将会82岁——如果躺在床上的我只能仰仗机器人来帮我翻身，我不知会有多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