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眼
2016-05-31孙凌宇
孙凌宇
为什么我们做了一篇令人不适的报道
本刊记者徐丽宪在采访《盲女杀夫》时,从山里打电话跟我说: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男人会打女人?这个85后的江西老表被他在陕南农村的见闻深深震撼,这充分说明社会之复杂,农村人理解农村人都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一个山村女人为抗争命运付出了堪称惨烈的代价:大山,村民,丈夫,家庭……牢笼在依山的世界里几乎无处不在。而等她杀夫被关进真正的牢笼——监狱,这个女人却感觉自己解脱了。这条新闻不算新,有些读者可能已经看过其他媒体的报道。徐丽宪的采写除了提供更为翔实的细节,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些细节构建了一个具有丰富解读空间的文本。微信后台的留言表明了这点,读者们或感慨痛惜,或自我庆幸,更多的是像作者一样惊讶并震撼于主人公过于离奇的经历。还有人问这是不是小说,拜托,我们是一本新闻类杂志。作为编辑,我仔细看过徐丽宪的采访记录,他没往里面添油加醋。
一个丰富的文本能提供的信息远远超出事实本身,这背后是记者更加扎实的采访,以及在此基础上对事件和人的深刻理解。我想这应该是本刊一以贯之的报道准则。我这么讲,你就能理解我们的努力不是在故弄玄虚。
很多人对挖眼睛的细节印象深刻。这确实是一篇容易引起读者不适的报道,或许应该在导读中标明这点。读者们写来长长的回复阐述在阅读中获得的各种感受,这让我们庆幸不是只做了篇“吓人”的报道。
——张雄
葬礼与时代
本刊记者 卫毅
1993年,我开始读初中。那时候的初中生,爱好文学的人很多。我仍然记得,班上最多人看的小说有《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废都》。这恰好是陕西当代最为知名的三位作家的作品。
彼时的阅读并不自觉,无外乎是跟着时代的风潮而行,每个人能读到何种程度,也未可知。甚至是二十多年后,此时之人才更明了当年身处的现实。比如,同学们所读的小说,大都是从一家民营书店购得。那是一家新开张不久的书店,生意很好。我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1992年对于私营业主的意义。我们只是觉得,可以在新华书店以外的地方以更低的价格买到自己想要看的书了。
1992年以后,中国再次置身于转型的轨道。《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废都》书写的都是时代的转型,只是年代不同罢了。《废都》就是眼皮之下的事情,《平凡的世界》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国,《白鹿原》最为久远,从清末直到50年代初。
《白鹿原》也最为深厚,当时读得模模糊糊,而当电影《白鹿原》在2012年上映,我为了给本刊写封面报道,重新细读之后,震撼加倍。公映的电影比起原著,表现是差之甚远。
2016年初,西安的同学来京,邀我去看陕西人艺版的话剧《白鹿原》。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观众里有许多读过《白鹿原》的人,他们欣喜于这部话剧对原著的还原程度。一位朋友听我介绍之后,专门去看了已巡演到天津的此版《白鹿原》。
《白鹿原》的还原程度一直受到尺度的限制。《白鹿原》当年参评茅盾文学奖,评委们为了这部小说,将评选推迟了一年,为的就是尺度的问题。既然尺度有问题,那不评不就得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部会载入文学史的作品。
事实证明,《白鹿原》是茅盾文学奖小说里能一直被读者记住的作品之一。所以,当陈忠实去世的时候,勾起了许多人对于《白鹿原》的回忆。
因为我写过电影《白鹿原》的报道,陈忠实去世当天,编辑马上找到我,想让我写一篇陈忠实的逝者报道。我在准备写的时候,觉得很难下笔,关于陈忠实和《白鹿原》可以写的东西太多。我想写一篇更长的文章。
我来到了西安,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聊了关于陈忠实的许多话题。我觉得,最可以集中体现陈忠实与周遭关系的是灵堂和殡仪馆。一场葬礼,包含的内容太多。
我又想起了初中时代的阅读。我那时候看过茅盾的《子夜》,印象最深的就是对于葬礼上各种人物的描写。大学时看的电影《一一》,最后的葬礼是收拢剧情的重头戏。而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各种葬礼,也都能看到日常之外的那部分世界。
《陈忠实的葬礼》写的就是陈忠实愿意接受、不得不接受和半迁半就接受的各部分世界。熟悉陈忠实的邢小利说:“正是他(陈忠实)的很多复杂的东西,体现了历史的很多斑斑点点。你把他打磨得太干净了,反而不丰富了。”
陈忠实的葬礼仿佛一个点,由此往横向纵向辐射开去,每条线上都能串起许多人和事,我们从这些扩散开去的光谱里,看到的是一个正在不断被解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