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们会回来

2016-05-30俞天一

学生之友·最作文 2016年1期

关键词：比利蒲公英实验室

俞天一

世界那么大，可我还是找不到你。

——题记

偌大的科技实验室里金属墙因时间的流逝而腐朽。我记得刚来这里时，看到腐朽的金属就说是铁锈，结果被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纠正说：“并不是所有会氧化的金属都是铁，而且那不叫铁锈，叫氧化铁。”他还微笑着拿起笔教我写了氧化铁的化学式。

是什么来着？我的嘴角抖了一下，无力地伸出手，在冰冷的地板上写下Fe2O3。

我最喜欢的一个化学式就是Fe2O3，因为这个化学式是真正的人类教给我的，而不是冰冷的机械上显示的令人麻木的符号。这个男人后来成了我的化学老师，我也因此特别喜欢化学，因为所有科目中只有化学一门课不是机器人教学。

是的，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人类了。

比利芙在营养罐里冲我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比利芙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从我一出生起，他就一直陪着我。我爸爸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科研人员，妈妈是爸爸的助手，我和他们很少见面。他们忙于科研，只好把照顾我的重任托付给这个叫比利芙的情感程序机器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不断地长高。有一天，我的身高超过了比利芙，这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第二天，比利芙只好也变高了一点儿。他说：“只有我比你高，你就不会缺乏安全感啦！”说完，他开心地笑了。

在我的世界里，机器人随处可见。爸爸说机器人本身是没有情感的，所谓的情感程序，也只不过是输入了更多关于人类情感的信息而已。但我一直认为我的比利芙不一般，他是真的关心我。

随着科技的突飞猛进，机器人大量被应用。机器人教学、机器人生产、机器人降雨……我不喜欢这个机器繁多的世界。

一年前，R国的核电站发生爆炸，因核泄漏污染了大半个地球，且难以消除。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催得越来越紧，催我们赶快离开地面转移至地下安全地带。

我和比利芙麻木地收拾着东西，在那个我们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其实有许多东西我都想带走，衣服、日用品、最爱看的书、和比利芙的合照、爸爸百忙中寄来的手写信、妈妈的旧照片……比利芙呆呆地望着我。“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带走？”我苦笑着问他。他四周张望了一下，摆了摆手。“随便拿一点儿吧，以后可能回不来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拿了我藏在柜子里的水彩颜料和速写本，以及我用来垫桌脚的不及格的数学试卷，还有我小时候的涂鸦画。我的鼻子酸酸的。

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在我家门口露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表情。“Be quick.”“Ok，Ok！”比利芙边回答边帮我调着书包带。在出门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停留在门前的一盆蒲公英上。这是我和比利芙从别处移植来的，起先只有一小株，现已变成了一小丛。我顿了顿，抱起那盆蒲公英，拉着比利芙走出了那栋外墙墙面已开始脱落的大楼。我望了望混浊不堪的天空，像洗了画笔的颜料桶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酸味弥漫。这是我在陆地上最后一次认真的呼吸，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入街角的墙缝里。“等我们回来时，这里也许会开满蒲公英吧！”比利芙给我一个纯净的笑脸说道。我不说话，只点点头。“那你不要这么不开心，好不好？”比利芙又说。我不理他，最后认真看了一眼已被人类毁坏得千疮百孔的地球……

我们进入地下城之后，开始了新的生活。因为活着来到地下城的人并不多，不同国籍的人聚在一起，生活中遇到了很多困难。不过有比利芙的帮助，我很快就适应了。

我的爸爸妈妈也在这次大灾难中得以幸存，但我们还是很少见面。

在地下城，我常常会想念以前的很多事。想念学校里的同学、邻居家养的小黄鸡、包子店和蔼可亲的大叔、我和比利芙搞的恶作剧……我最喜欢用带来的水彩颜料画印象中的陆地风光，比利芙有时也陪我一起回忆。时间久了，颜料用完了，回忆也越来越少了。

地下城的入口已关闭，人们害怕地面上的污染太严重而威胁到地下城里苟延残喘的人类。地下的资源有限，因为没有阳光，比利芙无法补充太阳能，只能以电为动力。联合国组织认为机器人会消耗太多的电能，所以禁止使用机器人。比利芙因此陷入了沉睡，在这之前他还反复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真傻！

没有比利芙的日子，我的生活到了崩溃的边缘，无能为力。从前我们可以一起承受，现在只剩下我和做梦的权利。

我独自在房间里，想起从前比利芙的身体是金属的冰冷，在我对比利芙说出“你太冷了，我不要你靠近”这样的话之后，比利芙就会将自身的金属温度调至和人体的正常体温一样。这是比利芙和别的机器人最不一样的地方。

过了些日子，有人来告诉我可以去见比利芙了。我被套上实验人员的工作服，衣服的编号为14，感觉自己像个囚犯，困在地底的人类囚犯。

在实验室的大营养罐里，我见到了比利芙。通了电，他已经苏醒过来。一旁的工作人员小声地向我解释：“我们发现了7号机器人的不同之处。”我注意到营养罐上的7号标记。“7号的材质是地球上一种从未被发现的物质，我们称这种物质为immortal，意为不死不灭，甚至可以说地球毁灭了，它仍然存在。”我并不为此而震惊，但我仿佛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以及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你们想对他做研究吗？”我冷冷地问。那位工作人员立即兴奋起来，说道：“不不不，不只是做研究，我们将把他改造成一个记录器。因为我们预测地球在未来的三个月里可能会毁灭，所以我们将撤离地球去别的星球生活。但由于动能有限，我们不能撤离地球上所有的人，只能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撤离的人选，余下的人……就留在地球。”“留在地球等死吗？”我心中的苦水被他的话无情地搅动着。“也可以这么理解，但在我们看来是作为地球灭亡的见证，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事。”那位工作人员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很遗憾，你起先没在撤离人员的名单里。”听了这话，我不觉得伤心。“后来，7号机器人同意作为记录器，记下地球毁灭的过程换取你撤离地球的名额。”“说完了吗？”我问那位工作人员，他点点头。“我不要这个名额，把比利芙还给我。”我开始耍脾气。“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已将7号机器人与地球的记录系统连接，一旦程序开启就无法终止，否则7号将永久报废……”我沉默着，将营养罐上的“7”字标记改成了“Believe”。

比利芙不再是我的了，他变成了实验品，连做梦的权利，都被我弄丢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去。

一天夜里，比利芙拨通了我的电话。“来实验室，我带你看星空。”听到他的声音，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欣喜，光着脚直冲到实验室。在比利芙的控制下，实验室的警报并没有响起。

“你来了！”很显然，比利芙也非常开心。“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嗯。”“我在监控北极的屏幕里看见了有极光的星空！”他将画面调给我。我看见了极光是蓝色的，是地球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好希望今后还有机会一起看极光。”“嗯。”

撤离地球的日子很快到了。

我很任性地将我的撤离名额当场赠予了一位母亲，然后在陆地上目送飞船飞离地球。

陆地上的核污染已十分严重，可我还是静静地待了几分钟。我已经失去了我从前的生活，我不想再失去地球，不想失去比利芙。

我回到了地下实验室，比利芙在营养罐里瞪着大眼睛。

“你没有走？”他惊异地问我。

“没有，我想留在这里，陪你到地球毁灭。”

“真是个大傻瓜，我只是个机器人，我又不会死，你留下来陪我做什么？”

“在我眼里，你不一般，你懂的。你一直都陪着我，要是我离开了，你会孤单的……”我开始哽咽，并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