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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堂:500年后到此寻根

2016-05-30鄂璠

小康·财智 2016年10期
关键词:平桥区村庄农村

鄂璠

“游人说,这个村子跟画一样,很好找。春天跟着映山红和紫云英走,夏天找荷花,秋天遍地野菊带路,冬天最醒目的是那些百年老树……”

“初见它,貌似没有魂,再见它,已然失了魂。这是一个被画家‘画出来的新农村,也是一个保留着乡景茶情的旧农村。”

“依水的小桥,倒映的山水相连。如盖的大树,轻掩的柴扉,狗头门楼清水墙,精心修葺的土坯房,小布瓦构筑的豫南民居,透着一股深沉的豫风楚韵。优雅的田园风光,让人仿佛回到记忆中的故园。”

在一个名叫“郝堂茶人家”的公号里,位于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五里店办事处南部的小村庄——郝堂村成了让许许多多的人心驰神往的地方。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在郝堂村,早已不是梦想,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生活。

从“颓废”到“复活”

7年前的郝堂村,还几近空心。山涧的谷地都撂荒着,村民们只拣水路交通方便的田地种植一季水稻;山上的板栗熟了,却无人摘;在村里很难见到年轻人,他们常年在外打工,儿童也很少,大部分都被父母带了出去;只留下空巢老人,他们觉得,再不改变,过不了10年,村就没了。

快要消失了的村庄,还能改变吗?

2009年,机缘来了。9月初,执著于“三农”问题研究与实践的李昌平受邀到信阳为当地基层干部做了一期“平桥区建设新农村先建新金融”培训会。讲课结束后,时任平桥区区长的王继军对李昌平的这个理论模式很感兴趣,“那能不能在信阳做这个实验呢?”当时,信阳已被批复为河南省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区。

在“郝堂茶人家”公号于2014年年底推送的《那是一个美丽的邂逅》的文章中,2011-2014郝堂村大学生村官,时任郝堂村青年创业合作社理事长、信阳乡村建设协作者中心法人代表姜佳佳讲述了这段让郝堂迎来新机遇的故事:曾任职乡镇党委书记的禹明善陪同李昌平去走访平桥的农村,他们首先去了五里店办事处的佛山村。结果村主任村支书都出门去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什么生气,留下来的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于是,禹明善和李昌平又转到了隔壁相邻的郝堂村。走进村子时,郝堂的房屋破败跟其它乡村没啥两样,污水横流,女村长胡静做了差不多40年村干部,在她见到李昌平等人时,表现出来的是很沮丧的心情,称不想再当村干部了,虽然还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村里有一些老人没钱看病,就喝药或上吊自杀了”。走访完整个村子,李昌平心里有了底,同意在这里开展内置金融实验。

2009年10月12日,“郝堂夕阳红养老资金互助社”正式挂牌成立了。李昌平的课题经费有5万,平桥区为了进行农村金融探索支持了10万,支村两委支持了2万,7个发起人每人拿出2万共14万,村里15位入社的老人每人出两千元资金共3万,加起来总共是34万元。当年贷款出去33万,涉及到养猪、养鸡、种茶等行业。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一天,入社的15位老人都得到了320元的分红。钱虽然不多,但红包拿到手里时,老人们都哭了。

如今,“郝堂夕阳红养老资金互助社”已从最初发起的34万元发展到了300万元以上的规模,乡村经济“活”起来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本村人及“外来者”开始关注到这个村庄的发展。

保持最原始的乡村味道

从2011年开始,政府陆续引来专家团队参与郝堂试验,做乡村建设项目的孙君团队便是其中之一。接受平桥区的委托前,孙君给郝堂出了个考题:3个月,全村能不能完成垃圾分类?在他看来,做大事一定要先把小事做好,小事花钱不多,但可以把人凝聚在一起,让村民觉得,每人每家做一点事,一个村庄就有改变。

孙君是一位十几年如一日投身于乡村建设的画家,著有《五山模式》、《农道》等对农村建设有重要指导意义的专著,大家习惯将这位画家设计和改建民居的过程称做“画房子”。孙君准备开始在郝堂“画房子”之前,这个村庄并没有过建筑改造的活动,村里的房子要么拆了重建,要么废弃不管,农民们都封闭在自己对房子建设的理解中。要找到一户愿意接受改造的试点,如同打开一个封闭观念中的缺口。这个缺口如何找?是孙君团队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几经协商,第一户试点才被选定,郝堂村的建筑改造活动便从被命名为“一号院”的试点开始了。之后,从设计改造方案到拆掉围墙,再到改内部卫生间、改造楼梯、改造窗子等等,孙君做得非常细致,他甚至亲自挑选了室内的材料、挂饰,用七八万元的改造费用,不仅完成了建筑结构、功能改造和室内装修,还完成了庭院景观和生态系统的重建。

结果,在“一号院”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就已经有六七户人家找到孙君,主动要求改造自家的房屋了。不得不承认,“一号院”打开了郝堂村建设的一扇门,也开启了农村观念的改革之门。

郝堂的村民们改造自家的房,是没怎么考虑过游客这个事情的,但郝堂却还是触动了无数外来的客人,很多人在这里找到了记忆中的乡村。很多村庄都害怕像农村,撤村并居、大拆大建,越变越像缩小版的城市,而郝堂就怕不像农村,坚持不扒房,只修复,为的就是“让村庄更像村庄”。《小康》杂志记者走访郝堂村的时候,发现到了晚上,从村舍到田间小路,几乎漆黑一片,据了解,不设路灯是孙君对郝堂提出的要求,主要就是为了保持最原始的乡村味道。

王继军、孙君等人给郝堂村建设定下了“三尊重”与“四不”的原则,即尊重自然环境、尊重村庄肌理、尊重群众意愿,不挖山、不砍树、不扒房、不填塘;走的是“政府引导,专家参与,村民自愿,就地改造”的路子。

隨着郝堂村新农村建设的起步,身怀乡土建筑技艺的工匠成了“稀世珍宝”。孙君画张画,留着络腮胡子的李开良能比着建出来,而且孙君还评价说,“建的比画的还好”。按照胡静的话说,李开良已是郝堂村的“总建筑师”,郝堂村所有新建的房屋,都由李开良来把关、实施。由于李开良的统一把关,加之当地百姓对保持传统文化越来越理解,郝堂的民居样式越来越回归传统,也吸引了更多的游客前来观光旅游。

而作为郝堂项目协调人的禹明善则总结道,表面看,郝堂修的是房,其实重建的是信心,凝聚的是要素,修复的是村里的小社会,重现的是集体的活力。集体有资产了,才能管起大家的事,就像蜂蜜,最让蚂蚁抱在一起。

城乡文化如何“重建”?

近几年,面积20.7平方公里,耕地1970亩,辖18个村民组、640户、2385人的郝堂村,先后荣获全国“美丽宜居村庄示范”、全国“美丽乡村”“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生态文化村”等称号。去年年底,《人民日报》以《最美郝堂 留住乡愁》为题,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对郝堂村进行报道,文章中说:头顶“中国最美休闲乡村”的光环,郝堂建的是家园、共同体,老百姓过的是小日子,“被旅游”只是意外收获。别的村,去一次未必再去,可郝堂来过还想来。

郝堂,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也一次次地成为了学术研讨的范例。

2012年年底,来自全国各地的90余名县乡干部和专家学者齐聚郝堂村,在“第六届县乡干部论坛”上,以“我的新农村建设”为主题,与会者达成了“郝堂共识”:新农村建设应以促进农村自身发展为目标;新农村建设应该以“三生共赢”为价值目标和战略方向;新农村建设要抓住重点、突出特色、科学规划、实现可持续发展;新农村建设应该以重建村民集体经济为突破口,完善和巩固村社共同体“统分结合”基本经营制度及村民“民主自治”基本自治制度;新农村建设要站在保护和发展传统文化的高度保护村庄和庭院;新农村建设应与养老结合起来,以“养老村”建设统筹解决“三农”问题和老龄化问题;新农村建设需要创新财政资源配置体制和方式。

今年8月25日至27日,以“共话农村发展之路”为主题的第七期郝堂乡村复兴讲坛举办,至今,已有来自全国各地关注乡村建设的专家学者、建筑规划设计师、市县乡党政干部、农村基层组织负责人、农民合作组织和社会公益组织代表以及投资农业农村的企业家共计600多人先后聚集郝堂,参与乡村复兴讲坛活动。

不久后,9月23日至24日,由中共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主办的“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社会与文化重建”学术研讨会在郝堂村召开。此次研讨会以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关于三农工作战略部署为指导,围绕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新农村建设实践所面临的各种问题,邀请地方党政领导、学术界专家及长期致力于新农村建设的实践者共聚一堂,总结各地新农村建设成功范例的经验,分享现代化进程中城乡文化建设的先进理念,并力求对新农村建设的有益方向和路径进行积极探索和推进。长期关注郝堂发展、参与了郝堂建设的王继军(现任信阳市平桥区区委书记)、李昌平(现任中国乡建院院长、中国体改办研究会研究员)、孙君(画家)、李开良(乡村建设设计师)都参与了此次研讨会。

在研讨会的开幕环节,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前主任、哲学教研部主任冯鹏志发表致辞,他认为,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关于三农工作的战略部署,为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新农村建设实践所面临的各种问题指明了方向。“郝堂模式”吸引了全国的目光,关键在于信阳郝堂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始终坚持以村民为主体,尊重自然,亲近山水,留住乡愁,建设与保护并重,做到了既促进城市与乡村共同发展、和谐发展、均衡发展,留住了青山绿水,又保存和传承了优秀的乡村文化,值得学习、研讨、借鉴、推广。这是冯鹏志的第三次郝堂之行,他说每一次都让他感受深刻。

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主任、博士生导师李文堂是第一次到郝堂村,他表示,郝堂的建设所取得的辉煌成就让他感到很振奋,研讨会上大家频繁提及“乡建”一词,也令他十分感动,在为大会做总结发言时,他重点谈了四个方面的思考。第一是乡村文明的复兴,未来还需要进一步复兴乡村文明,建构乡村学;第二是对于乡村、乡村本质、乡村生活方式等的重新认识,在乡村文明的复兴过程中应该如何尊重乡民的主体地位,使乡民成为真正的文化和社会建设的主体,都值得深入探讨;第三是村落共同体建设问题;第四是在乡村文明復兴过程中文化所起到的作用。

郝堂持续发展的“秘密”:村口仍有大树

2009年李昌平同意在郝堂开展内置金融实验,让他“心里有了底”的原因之一是“村口仍有大树”,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村落的基本格局还在,应该有信心恢复这个村庄的生机。7年后的今天,他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社会与文化重建”学术研讨会上表示:“郝堂村文化的核心部分是郝堂村养老资金互助社的创建,其文化属性是由郝堂村共同体属性决定的,但郝堂村的文化建设只能借鉴,不可复制。”

而不少人都认为,在平桥区,明港镇的新集村就是第二个郝堂。在这次研讨会期间,与会专家学者专程参观考察了新集村。

这里同样是李开良大显身手的舞台,对于新集的改造,他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一个几乎成为废墟的小院成了孩子们的绘本馆;一片老屋成了雅致的茶社。

对于新集村和郝堂村的建设,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副主任、教授、中国乡村文明研究中心主任张孝德和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教授刘忱都有着自己的思考。在张孝德看来,当今处于转折时期的中国面临城乡文化重建的社会议题,城乡共生是中国另类的文明之路,现代化不应依靠发源于工业革命的西方文明,而应该根植于乡村,乡村携带着中国兴衰的密码,而郝堂村的建设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实验。刘忱则认为,乡村建设要以农村与村民为核心,按照生态文明要求,通过发展当地城乡互动产业,将文化向基层渗透等措施,将外来力量内生化,培养出新农民。

乡村建设终究是离不开人的,如今,看到郝堂村的发展前景,“回流”的人越来越多,超过80%的年轻人回来了,这让村里的老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2011年,平桥区委、区政府将郝堂村列为可持续发展实验村,探索新农村建设。这是偶然的选择吗?信阳市平桥区区委书记王继军曾解释说,这是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但是这种机会又存在一定的必然性。

原因同样和“村口仍有大树”有关。在王继军看来,生态离不开树,树是生态的生命体现;树是一个地方发展延续的证明,如果将树林变成钢铁和道路,那么这个地方是不能延续的,其历史和自然形态将在岁月中消失殆尽。树在岁月中是一个宝贝,一个地方如果能把树保留下来,必定有一种理念、一种精神文化的东西支撑着。

“新农村建设远远不是盖几间房子,它需要有一个软形态的支撑系统,软形态就是乡规民约,这是无形中人们的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信仰就是对某种东西的敬畏,老一代人对树十分敬畏,这就是一种信仰。”王继军说,“郝堂村既然能够把树保留下来,就说明有很好的信仰。郝堂新村庄一旦建成,它对新农村建设理念的影响将是深刻的。”

王继军指出,现在新农村建设是千篇一律的“拆”和“建”,我们见到的很多村庄没有不拆的,郝堂可持续发展实验村项目做的既不是完全保留,也不是大拆大建,而是修复一个村庄。

“要做一个‘500年后还存在的乡村,要让500年以后住在88层高楼里的人,回来寻根再次寻到这个地方。”对于郝堂的现在与未来,王继军的内心非常笃定,郝堂就是要建成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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