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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海棠笔下的六个故事

2016-05-30金赫楠

创作与评论 2016年15期
关键词:小昭刘琳小艾

金赫楠

1

短篇小说《遇见穆先生》中,旧海棠勾勒出一场清冷而曼妙的相遇。中年女人小艾和朋友们一起度假旅行,因为懒得进山写生而落单,独自一个人在景点周围闲逛,三番五次地和一位男子穆先生相遇。 “遇见”推动着叙事节奏不疾不徐地缓慢向前,小说结尾处,故事的高潮不期而至:小艾搭乘观光车去附近古村落参观,再次遇到穆先生,一同进入古村落后分开各自闲逛,小艾逛进一座古宅,又遇穆先生,原来他是这座古宅的传人。小艾与穆先生一起坐在古宅正堂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冥想、进入梦境——

“小艾幻想到一个场景。她在一个傍晚进了这个村子,来的时候,许多的村民都在路上看她。她要到的一户人家,并不太富裕,管家的太太就坐在她如今坐着的位置。旁边没有老爷,家里除了几个男仆外并没有成年男性,一个人称小少爷的四五岁男孩在天井里玩一种叫做藤球的东西。小艾从角门进了这户人家,施了礼见了太太。这位太太面相庄严,说话却是柔声细语,小艾一直低着头听着。后来的事,小艾就记不得了,可能因为太入戏,身心早已抽离去了那个傍晚。等小艾睁开眼来,穆先生站在她的面前,又紧张又心疼地看着她。小艾脸上流着眼泪,穆先生看她醒来为了安抚她把她揽在怀里。”

所谓“遇见”,在字面简单明了的瞬间背后,往往内含着更多的丰富和复杂,人生的偶然和戏剧性,多少跌宕起伏的传奇都从一场相遇开始。一个寂寥的女人和一个神秘的男人,三番五次地相遇中,作者每次都渲染得好像该发生点什么,却又每每语焉不详、戛然而止。老宅子里旧时光旧人物的躯壳,不是传奇的赋形,而是一个寂寥的中年女人的精神穿越。遇见穆先生,遇见自己的梦境或穿越,这对于小艾来说,是一次对日常的逃离,或是一次对自己的出离?

读这篇小说,我想起多丽丝莱辛的《天黑前的夏天》。中年女人凯特,交叉双臂,站在自家后屋的台阶上,等待壶里的水烧开,这一刻,一种深深的寂寥、惶惑甚至绝望突袭了她。同小艾一样,凯特也正经历着女性的中年危机,生活中貌似美满、安稳的背后,是一种深深的寂寥、无聊,绝望主妇旁逸斜出的跃跃欲试和戛然而止。旧海棠敏锐地捕捉到中年女性的精神危机,情感上惶惑与空落,诗意地铺陈了数次的相遇来呈现这种情愫,有意思的是,旧海棠把无聊尘世中男女邂逅这种老套的故事和题材,写得独具韵味,不是饮食男女那种世俗庸俗的身体与情感上的取暖甚至苟且,那种含混、模糊、若有若无的情绪和情感,处理和表达的十分到位。这篇小说从质地上更接近于诗,竟有一种出世感。

2

在名为《刘琳》的小说中,女主人公、焦点人物刘琳,始终未曾直接出场来演绎她的生活与命运。“我”,曾经的酒店服务员、现在的专栏作家魏红玉,在火车上偶遇旧同事,当年一起在酒店打工、现在成了小老板的陈仲鸿。他乡遇故知,忆旧、一起谈论悠悠往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小说的叙事推动力——“我们间陡然间打通了十六年前的时光隧道,一下子从隔阂的当下回到亲密无间的青春时光里”。

而那个叫刘琳的旧同事,那个当年和魏红玉、陈仲鸿一起在酒店打工的年轻女孩,就成了二人回首往事的主要谈论对象,她的戏剧人生,在指向旧时光的回忆中渐次清晰起来的。

刘琳,“无事时双手插在围裙兜里斜歪着倚在吧台上”的俏皮女孩,模样有点暧昧和小风骚,为了躲避家乡男孩的疯狂追求,出来打工避风头。一同在酒店打工的同事陈仲鸿或许喜欢她,但直到他离职时也没有明了地表明心意。服务行业的高流动性让这些人的聚散成为常态,大家都很快换了工作、彼此分开,生活中曾经亲密朝夕相处的同事和室友,倏忽又是杳无音信、往来不再。“我”已经很久不见刘琳和当年酒店的旧同事,曾经的打工生涯就如远去的一场梦,曾经的人和事都已经在魏红玉的记忆中模糊甚至淡忘,而在火车上与陈仲鸿的相遇,那些尘封的记忆和情绪渐渐被激活,“不如我们去看看刘琳”,这个提议勾起了陈仲鸿关于刘琳离开酒店后命运人生的讲述中——结束酒店打工生活,刘琳回到家乡准备参加高考,却被之前那个追求者恼羞成怒烧在家里放了一把火,家人被烧死、自己被烧毁容,她不得已带着幸存却重伤的父亲出来打工,艰难地勉强维持生活。接下里的情节,如你我所料,陈仲鸿开始照顾刘琳,也和她开始了也许早就该开始的男女关系。

但是,你我猜中了开始,却没有猜中结局。陈仲鸿带着“我”一路走向去见刘琳的路上,他们最后到达的不是一套整洁温馨的住宅,而是一座坟墓,刘琳已死,死于自杀。留下陈仲鸿久久不能释怀的想念和伤痛,留给旁观者无奈的唏嘘与感慨。小说一开始就层层铺垫的悬念,结尾处揭开谜底,叙事张力也在此刻爆发开来。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突然消失,一个人在讲述中的跌宕人生。小说中反复渲染的是陈仲鸿失去刘琳的痛,是他不动声色的讲述中突然爆发的情感冲击。无论魏红玉,还是作为读者的你我,其实都是被陈仲鸿的讲述诱导着,一步一步走近刘琳的人生和命运,陈仲鸿的讲述,是为了证明刘琳曾经的存在,证明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

和《遇见穆先生》那种通篇追求空灵迷人的文本气息不同,《刘琳》似乎处理的是更入世和俗常的经验与现实,一个普通女工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跌宕人生,一段打工生涯中的陈年往事。但旧海棠说,她写这篇小说,很大程度上是想表达“一个人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一件很残暴的事”。小说的叙事方式,恰也是小说的叙事重心,刘琳的人生是经由陈仲鸿讲述出来的,这讲述本身,也许就是一个圈套,是陈仲鸿对自己下的圈套,经由讲述而生成的一种怀旧怀念的氛围,经由讲述而生成的似是而非的现实,抚慰着陈仲鸿自己失去爱人的伤痛。小说的叙事张力也由此生成。

3

“三月上旬,老王就买好细麻料。她想,到五六月里天就很热了,衣服几乎得贴身穿,粗麻料会使皮肤痒,尤其是小孙子,皮肤嫩,摩擦不得。”—— 《万家灯火》开篇就是如上家常如常的叙事调子和语句,淡淡的,静静的,波澜不惊。但不知为什么,我读来却觉得有点心惊和隐隐地不安,似乎在字里行间已经预感到什么即将到来的什么伤痛或失去。麻料,细麻料……

接下来,小说一路铺陈着主人公老王,一名老年女性的日常生活和内心情愫,串联起一个家庭里夫妻之间、父母子女之间的多重关系。小说叙事的节奏,紧贴着老王的日常生活节奏,她每日里的家务,打扫房间、做一日三餐、等孙子儿媳回家、等待远在南非的儿子的电话,念佛经、打坐,细思量家里的大事小情……不疾不徐,缓缓的,淡淡的,一个家庭内部的纷争、烦扰,一家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和琐碎矛盾却渐渐被勾勒出来:儿媳生孩子时,从外地赶回来的儿子遭遇车祸,一度丧失了正常的自理能力和语言功能。儿媳从医院回家后,却不能接受丈夫,要求老王在外面租房子照顾生病的儿子,直到他恢复正常才接受他回家。儿子康复后回家了,父母、儿子儿媳和孙子,一家五口看似团圆的外表下,曾经的意外和面对意外时候的不同态度,已经在这个家庭内部留下深深的裂痕。父亲老蔡不满儿媳对儿子的态度,独自回到老家,儿子主动要求远赴公司南非分部,以遥远的空间距离来逃避尴尬的家庭氛围和相处难题。家里只剩老王、儿媳和孙子,老王此时成了维系这个摇摇欲坠家庭的救命稻草和粘合剂,她默默地忍受和承受着辛劳、委屈和尴尬,在亲情的夹缝中努力维系着家庭的完整和孙子的正常生活。老王信奉佛教,这种也成为她身处家庭矛盾之中,身心疲惫时最好的心理安慰和寄托,也让她在困境中始终保持一种平和包容的悲悯之心,竭尽全力地通过自己的不断付出和不懈努力,让家庭矛盾渐渐趋于缓和。

小说结尾处,暗自抵达叙事的高潮,仍旧是那么波澜不惊——老王安排好家里的一切,甚至精确地安排好老伴老蔡从老家过来的时间,刚好赶得上接孙子放学。老蔡接了孙子回到家,“过来和老王说话,他想要叫她醒来做晚饭了。老蔡叫了几声仍不见老王应他,突然眉头一拧看了看老王脸上的光景,但见她眉心的红光已经散去,宁静而安详。老蔡心里一惊,先是把孙子和玩具转移到客厅,才转回身关上房门试探老王的鼻息。原来老王已经走了,老王身上穿了一件全新的藏青衫,下身穿的也是崭新的棉布裤,洗后折叠的痕迹还在。她的右手边放了三件细麻料的和尚领敞衫,在老家,这衣服叫做孝服,一件小,两件大。自不用说,小的是孙子的,另两件是儿子儿媳的”。小说开头时那隐隐的不安和心惊,此时方有答案,原来老王一早就知道自己即将到达来的死亡,她若无其事地过着最后的日子,一如往昔地为家人打理好一切,平静安详地走完人生。

作为读者,读到结尾处,不免唏嘘和情动,这篇小说的力量和魅力也由此生发。小说通篇都没有复杂的情节和起伏的情感,即使在交代家庭矛盾的时候也不曾凸显戏剧性,在一种家常理短烟火气十足的中性语调里娓娓道出一个家庭的聚散和喜忧,塑造出一个不怒不哀、坦然又宽厚的女性形象。其叙事语调始终在一种日常家常的节奏下,同时又有一种超越性的禅意与高贵从容。平静安详中,引而不发的行文技巧,又内含一种叙事和情感上的双重张力。

同样写家庭和亲情的《团结巷》中,可以明显感受到旧海棠很努力地想要把一个家庭的聚散离合与命运人生讲得有声有色。

“城西北护城坝下面的一个地方,村不成村,人家有些散落,只有一条像样的巷子叫做团结巷。……站在护城坝上,王敏可以看见自己的家”。小说讲述了住在团结巷的王敏一家人几十年来的命运起伏和人生故事。家里有七口人,姥姥、母亲,大姐王敏,以及四个弟妹,上世纪80年代的时代背景下,一个缺失了父亲的多子女大家庭, 姥姥和母亲相继过世,大姐王敏“长姐当母”地拉扯抚养大了4个弟妹,其间的艰辛可想而知。 小说的叙事重点却并非那些漫长琐碎的成长往事,也不刻意渲染人生之多艰的戏剧性和苦难感,语调淡淡的,带点惆怅和疼惜,道尽艰难岁月之中的人的坚韧与尊严。

小说中,女主人公王敏独自一人支撑一大家人的生计,抚养一众弟妹成长,在她的人物塑造上,作者不是依照现实视角和生活线索去塑造形象和勾勒命运, 而是从一条心灵、灵魂的线索贯穿王敏人生的几十年,她的心路历程,她的精神境遇。一个原本世俗的故事和人物原型,被旧海棠诗意的文笔和叙事,演绎出脱俗的韵致,行文间淡淡的感伤、悲悯,充满了人性的温暖和宽厚。

4

《稠雾》,如题,小说中通篇弥漫的是一种低沉、阴郁、浓的化不开的雾霾感。没有可以完整复述的情节或故事,小说的叙事在一种散淡的调子里,慢慢地湮开来。“我”,带着儿子独居的中年女人,前世今生的人生命运皆语焉不详,通篇铺陈的都是“我”的孤独、寂寥、敏感,“我”的难以打发的无聊和漫长时光,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稠雾一般的孤寂和没着没落——

“她想把雾关在外面。她身上也浸满了雾,进了卧室干燥的房间,能见到那些雾往外冒。一个人在这时就很像是一个虚构的人了,等这些的雾都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就像她的身体就会空掉。”

“她知道自己已经活到了一个生命的奇妙状态,错也无需抵抗,对也无须欢喜,只需安心接受就是了。你接受了也就发现了,它们没什么,对也不知道自己是对的,错也不知道自己是错的。他们来过了也就来过了,像人一样自然而来,自然而去。”

……

通篇都是这种近乎内心独白的描摹和叙事,小说的叙事推动力在这里不是情节曲折或人物性格,而是一种情绪的慢慢荡漾和笼罩,轻而淡,却又摇曳多姿、情愫暗生。旧海棠是在写一个中年女性的寂寥人生,但底子了却有一种中国传统文人的腔调和趣味,有一种中国传统美学里的“雅正”感。

5

《最大的星星借着你的双眼凝视着》,对这篇小说的分析和阐释显然对评者构成一定的挑战和难度。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蔓菁与松泽,在火车软卧包厢相遇。接下来的旅程中,他们再次在某个旅游区相遇。蔓菁来这里寻找一位比丘尼,想要向她讨教如何去了解一个物理意义上死去的人——她从小寄养在小姨家,与小姨的儿子小昭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亲密是姐弟、又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小昭大学时在一次打群架时脑部重伤,昏迷两年后死去。蔓菁在梦中见到小昭,她想要再次见到小昭。松泽是小昭的大学同学,与他一起参与了那次群架,同样重伤,后来却苏醒康复过来,他的身体还是松泽,而大脑和记忆却几乎都是小昭的,松泽在小昭记忆和灵魂的指引下,来到了这个寺院同蔓菁相会。

小说中这样描述着松泽的感觉“松泽的记忆全是小昭的,但他又不是小昭,他是松泽。他没有关于自己的任何记忆,偶然回想起一些,也是通过小昭的记忆看到的”。在这个带有点灵异的小说中,寻找的主题贯穿始终,故事中的几个年轻人,他们在彼此互相寻找,更是在自我寻找。 小说题目“最大的星星借着你的双眼凝视着”我,出自聂鲁达诗作《我在这里爱你》。那么,让我们再次吟咏这首诗,也许才能深刻体会感悟到旧海棠这篇小说的况味——

“哦 船的黑色的十字架 孤单的\ 有时我在清晨苏醒 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润的\ 远远地 海洋鸣响并发出回声\ 这是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爱你……”

6

如上我所谈论的这六个故事,是旧海棠迄今为止所发表的全部小说作品。旧海棠以前一直写诗,近几年转向小说创作,六个短篇小说确实还不足以充分地呈现和舒张其经验处理、结构、语言等等的叙事能力。能明显感觉到的是,长期的诗歌训练和写作惯性对她的小说创作,既构成一种急于摆脱的影响和影响的焦虑,同时也是成就她小说特点的内在美学来源。旧海棠的小说结尾往往是语焉不详的,一个开放式的无言的结局,自然而然地实现了一种叙事上的轻灵和节制,笔墨节制、情感节制;而这种节制,恰使小说通篇处于一种爆发之前的充盈状态。而短篇小说的况味和美妙,也在此刻充盈起来。旧海棠的小说,文本深处都弥漫着一种抒情的烟火气,朴素、平静的叙事语调之下,人性的幽微、命运的无常、人生的况味,如同一张雪白宣纸上的落笔,自然而然渐渐晕染出的轮廓与层次,自成意境和韵味。

旧海棠的小说语言,总带有一种淡淡的感伤和抒情调,但这种语感语调,又的确不是那种普遍存在于青年作家特别是女作家笔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艺腔。这种流行的文艺腔,遣词造句追求或曼妙或美或不俗的背后,其实不免携带者青年一代对生活对小说写作表层认识的清浅。前面所说,旧海棠叙事那种抒情的烟火气,却有一种通透、了然和宽厚、慈悲在里面打底。读旧海棠的这些小说,在她独特的语感语调之中,我总会想到废名、汪曾祺的小说,平和、隐忍,隐隐内含着些许禅机,无论题材如何都能讲述松弛。她小说的文本气质,自有一味繁华落尽见真淳的通透和安静。刚读旧海棠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好奇,以她1979年出生、尚属青年作家的年龄,何以拥有这样一种精神气质?后来渐渐了解到她的个人经历,知道她15岁离家,经历过十几年漂泊的打工生活和亲人的早逝。想来这些丰富的人生经历与经验,对她后来写作时的认知、审美与心灵和精神状态,自有重要的影响。

坦白说,写下如上关于旧海棠小说的这些文字,对我来说,真是颇费功夫。之前阅读和研究过多位70、80后作家作品,也写过很多关于此的评论文字。面对旧海棠的小说,我心生喜欢的同时却总不知如何阐释与言说。一个时期内活跃的大多数作家,其实都有意无意在和当下最流行的文本范式和主题思想相互应和,它们往往都能比较容易地装入某种理论的套子,置于某种高大上的社会历史视角下进行貌似深刻的解读与评判。老实说这样的小说我近来读了很多、也评论过很多。而旧海棠的小说显然不是这一类,它更适合去字斟句酌的去感受,而不是用现成的套路去阐释;它描绘和表达的既在我们人生图景之中、又溢出我们的想象和审美惯性。这也是我在文中屡屡引用她小说原文的原因所在。这些文本特点,也许与旧海棠的丰富人生经验有关、与她长期的诗歌训练有关,但也许,这根本就是她独特的个人气质和密码。在一篇创作谈中,旧海棠自己直言“我想争一口气,我想争得一个诗人向小说家转变的可能。我起初的小说之所以写不好,就是诗歌经验的转换出了问题,错把抒情当才华,不能遵从小说世俗的生活甚至必须通过低俗故事来到达小说艺术的手段”。如何把诗歌经验转换成小说形态,自然而有效,这显然是旧海棠小说写作未来需要有效解决和面对的题目。

(作者单位:河北省作家协会创研部)

本栏目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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