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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结构功能评析

2016-05-30马淑娟杨永志

北方论丛 2016年2期
关键词:马尔库塞

马淑娟 杨永志

[摘要]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以追求人的潜在自由为核心,具有反对生产率标准唯一性的价值特点和以审美理性构建人的主体性的价值功能,目的在于建立非压抑性秩序的价值理想。但是,由于马尔库塞在研究过程中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折返到西方传统理性之路,因此,他将自由实现寄托于审美理性的构建,致使自由成为一种脱离社会生产的幻象之物。

[关键词]马尔库塞;潜在自由;审美理性

[中图分类号]B5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6)02-0145-06

Abstract: With the pursuit of human potential freedom as its core goal, Marcuse's free value concepts have both the value characteristic of measurement with anti-productivity and the value function of human subjectivity construction with aesthetic reason, whose purpose is to establish the ideal value with no-repressive order. However, Marcuses free value concepts deviate from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return to the traditional western rational fence methodologically, with freedom built on the aesthetic reason construction, therefore, freedom can be nothing but an illusion without social practice.

Key words:Marcuse; potential free; aesthetic reason

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产生的背景是西方工业技术理性对人的严重异化。马尔库塞指出,由于西方理性文化与现代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相结合,转变为一种使统治趋向合理化的工具理性或技术理性即操作原则,已经丧失了对现实的批判功能。这种操作原则对生产设施的合理规定和使用,借口保护社会整体利益和个体自由,建立起对个体的极权主义统治。

具体来说,技术理性对个体的极权主义统治有四个方面:一是对劳动的异化,个体劳动的目的不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和发挥自己的作用,而是履行某种功能,也就是说人在异化中工作。“人不能在劳动中实现自己,他的生命成了劳动工具”[1](p.74)。二是通过对劳动时间的控制,异化劳动占据了个人大部分生活时间,使人大部分时间处于痛苦之中。三是国家通过操纵大众传媒制造出一个娱乐社会,使个人的闲暇时间处于无思想状态,使个人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无法运用理智对抗社会。四是操作原則对个人爱欲进行操纵,具体是通过文化传统所形成的社会权威如道德等影响良心和无意识,形成超我,对本我欲望进行压抑,使人放弃对未来本能满足的要求。

技术理性的操作原则使个体丧失了反抗能力,表现为两点:一是个体更加社会化,过去文化价值观的传承是通过个体之间的传递来完成的,而现在则是通过大众传媒直接面对个体进行传播,极其强大的教育和娱乐机器令所有个体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中,使个体丧失了对现实世界的理性反思能力;二是资本主义通过官僚机构和管理制度对个体进行统治,使个体在整个社会制度面前越发无能为力。

反抗能力的丧失表明人的潜在自由和能力遭到了压抑,“装备线的整套技巧、政府机关的日常事务以及买卖仪式,都已与人的潜能完全无关。”[1](p.72)通过制度和传媒对人的控制,个体意识被同化,自我大大萎缩,个性被取消了,所谓个性不过是一种类的特殊表达(如卖淫妇、主妇、硬汉、女强人等),一切不过是生产销售的符号。人越来越缺乏自主性,“人类生存不过是一种材料、物品和原料而已,全然没有其自身的运动原则。”[1](p.73)

一、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结构分析

基于上述资本主义生产特点,马尔库塞提出了以爱欲解放为途径、以实现人的潜在自由为核心的自由价值观,包含四个层面:

(一)价值观核心:追求人的潜在自由

针对工业文明社会中操作原则所造成的极权主义统治,马尔库塞延续了黑格尔哲学中“潜在的”、自由、理性等概念,以追求人的潜在自由为价值核心。

1.人的潜在自由以个体性存在为前提。在黑格尔的基础上,马尔库塞指出自由在于个体性的保存,“他是自由的,因为在同其他人的存在中,他仅仅保持了自身。他认为他的存在好像是自己无可争议的私有财产。自由就是所有‘外在的自足和独立,就是所有客观性已为主体所占有的状态竞争社会的恐惧和不安似乎激发了自由的理念,丧失自我的个体恐惧和他的不安似乎保护了他自己”[2](p.111)。进一步,自由不仅强调个体性的保存、一种自我意识的自由与独立,而且,个体还要与其他个体发生关系,由“我”的自由变成“我们”的自由。这个过程,就是个体之间进行“生死斗争”,即黑格尔所言的主奴关系形成过程,个体自我意识之间的相互作用逐步形成整个人类的自我意识,即个体在斗争过程中认识到自己的潜能,从而实现自由。

2.人的潜在自由是指理性所具有的一种认识和改造现实的理性构建力量。人的潜在自由是借助理性手段实现的,“贯穿于《精神现象学》的乃是把认识论领域溶入世界历史,并通过自我意识的实践,从主体的发现过渡到主宰现实的任务。”[2](p105)潜在自由,是人在利用理性实现自我意识的过程中,自我认识和改造现实世界的能力逐步扩展,表现为人的潜能的实现。这种利用理性实现人的潜能的过程,是人不断利用理性追求真理、形成精神生命的过程。发现和塑造自我的过程中,人不断意识到自我潜能、克服自身束缚,获得自由。因此,“自由以使自由成为可能的条件为先决条件,即以意识和理性主宰世界为先决条件。”[2](p.96)也正因如此,马尔库塞反对实证主义,因为实证主义放弃了人的潜能。“实证主义是常识的哲学,它诉诸世界中的事实,而且,正如黑格尔所揭示的,在这个世界中,事实并不能代表现实所能代表的和应该代表的”[2](p.107)。并且实证主义是保守的,“它使思想满足于事实,拒绝任何对事实的超越和对现存条件关系的偏离。”[2](p.38)

3人的潜在自由指向未来,要求打破现存事物或秩序的限定性,不断探索面向未来的可能性。由于“潜在是在它的概念中被规定的。”“实在与潜在的差别构成了辩证过程的起点。”[2](p.70)任何事物总是处于一种不能完全表明其潜在状态中的存在,因此,有限事物要通过否定运动过程逐步走向概念,也就是不断经历否定之否定实现自身的潜能。所以,人的潜能自由总是指向未来的,主张超越现有秩序,达到对真理的认识,对自我不断重新认知和塑造,而不是既定于人类已有的经验和习惯。

4.人追求潜在自由的动力在于对自身爱欲的追求。马尔库塞根据弗洛伊德关于人的心理结构理论,认为本我遵循快乐原则,追求爱欲的满足。虽然在工业文明操作原则统治下,人的身心成为异化勞动的工具,“但只有当人的身心抛弃了人类有机体原先具有并追求力比多的主——客体自由时,才会成为这样的工具。”[2](p.29)正是因为个体心理结构始终存在本我对于爱欲追求的动力,所以,人类社会总是处于文明秩序的压抑力量与爱欲的破坏力量之间的不稳定状态。正因如此,对于爱欲的需要就构成了个体对抗工业文明操作原则的统治,实现自我潜在自由的根本动力。

(二)价值观特点:反对将生产率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唯一衡量标准

马尔库塞从弗洛伊德的文明观出发,认为缺乏是人类社会的基本事实。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人必须从事痛苦的劳动,并且由于这种劳动的持久性,使人的快乐受阻,进而痛苦成为人类社会的普遍现象。由于人有追求快乐和满足需求的本能,但为了生存,使这一本能被迫屈从于现实原则,接受压抑性管制,形成了社会历史对人的“基本压抑”。但是,文明对人本能的压抑不是一直都能维持在一个稳定状态,恰恰相反,人类的本能遵循的快乐原则,始终要求人的需要得到满足,构成了人的力比多能量。文明对人类本能不断进行压抑,导致个体的生命本能不断被削弱,个体力比多能量不断聚集,必然导致个体终究要求释放这种能量,进而形成一种死亡本能,即对现实原则进行破坏的愿望。这种力比多能量不断积累,形成了一种反抗文明、破坏社会的潜在能量。因此,整个人类社会的进步表现为一种“进步——崩坏——进步”的循环式发展。

在基本压抑概念基础上,马尔库塞提出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两个术语。额外压抑是指“为使人类在文明中永远生存下去而对本能所做的必要‘变更。”[3](p.21)不同于基本压抑,额外压抑并不是维持人类基本生存的必要约束,而是为维护特定历史机构和统治阶级的特定利益对个体实施的附加控制。而操作原则就是现实原则的现行历史形式。基于弗洛伊德文明是现实原则对个体压抑结果的观点,马尔库塞进一步指出,尽管操作原则通过将个体组织起来,并通过对权力的较为合理的安排和使用压抑个体,进而使人类文明获得进步。但是,权力的合理使用与操作原则存在区别,因为操作原则的目的是实现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而权力的合理使用则限于为整体进步所必需的机能和工作,这是一种劳动的合理分工。操作原则主要目的在于实现特殊的统治利益,文明进步只是一种副产品。所以,马尔库塞认为,那些将提高生产效率作为人类社会进步唯一标准的做法不过是为了维护工业社会对个体的极权主义统治;生产率价值标准是现代操作原则的文化反映,现代社会中的额外压抑集中体现在生产率价值标准中,以往的观念认为人类的解放在于生产率的提高,这种观点不过是建立永久性压抑性社会的合理性证明,于是“提高劳动生产率成了资本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共有的斯达汉诺夫主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理想。”[3](p.112)

此外,马尔库塞认为,非压抑性生产秩序的实现受到现代文化的阻挠,即受到生产率价值标准的思想束缚。西方社会进入后工业时代后,商品极大丰富,客观上已经存在减少额外压抑的现实条件。只要对操作原则进行合理使用,可以克服人类社会物质产品缺乏的问题。那么“在成熟工业文明的‘理想条件下,劳动全部实现了自动化,劳动时间减少到最低限度,劳动技能可以相互交换”,就存在结束异化的可能性。由于工作日的长度本身就是现实原则对快乐原则施加的主要压抑性因素之一,所以,伴随“缩短工时日,使得纯粹的劳动时间量不再阻止人类的发展”[3](p.110),个体自由的实现不再遥远。由于异化劳动越激烈,意味着劳动自动化发展越发达,也意味着劳动以外的时间和领域越充分,自由消遣的时间也就越多,“正是劳动以外的领域规定着自由和实现。”[3](p.113)因此,工业文明的发展为取消额外压抑、超越操作原则和生产率价值标准提供现实可能性。

(三)价值观功能:以审美理性塑造人的主体性

在理性问题上,马尔库塞主张构建审美理性,重新塑造人的主体性,以反对工具理性对人的压抑和统治,这一思路延续了西方哲学的理性文化传统。康德指出,解决一般和个别的矛盾,即义务命令和对幸福追求之间的矛盾,需要个体在其他答案中寻求真理。黑格尔沿着这条思路,在艺术和宗教中寻找真理,最终在哲学辨证中发现真理的认识过程。在马尔库塞这里,则将康德的理性结构与弗洛伊德的人的本能理论相结合,在审美中发现人的潜在自由。

康德的理性结构是由实践理性和理论理性构成的,实践理性构成了人的自由,受到道德律的支配;而理论理性构成了自然,为因果律所控制。判断机能通过痛苦和快乐的感觉机能将自然领域和自由领域相联系,理论理性提供认识的先天原则,实践理性提供欲望的先天原则。快乐作为审美的判断直接联系艺术领域,成为自由影响自然的必然中介,即成为以实践理性引导理论理性的中介。这意味着审美直觉地将道德与感性机能联系起来,将理性与审美感觉相结合,证明了自由的实在性。因此,审美成为感觉和理性链接的中介,能够调和感性和理性的分裂、自由和必然的分裂,进而协调被现实原则所分裂的人类生存的两个方面,即享受与劳动的分离,手段与目的的分离。这种分离的现实背景就是人被操作原则束缚在生产整体的某个部件上,成为一个零件。根据弗洛伊德的文明观,马尔库塞指出,文明是由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的矛盾运动所而获得发展。现代文明中,两者的关系始终处于对抗状态:感性本质上是被动的、接受性的,而理性是主动的、支配性的和压倒性的,感性只能通过破坏文明的方式得以表现。相应地,人的心理结构存在着以工具理性压抑感性的不和谐,人在情感上由于工具理性的压抑变得枯竭荒芜,妨碍了人的潜在自由的实现。而审美理性使人的理性结构得到重新塑造,由艺术理性代替工具理性,重新联系理性和感性,重新塑造人的主体性,激发人的潜能,最终将人从非人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以艺术理性改变人,使人超越欲望和工具理性的统治,由一种受苦役和痛苦的状态进入审美性的消遣状态。此时,人不再是操作原则统治下执行命令的工具,而是作为创造主体,利用想象机能进行创造活动。人利用想象机能,“探寻并投射所有存在的潜能”[3](p.138),实现自身的潜在自由。

可见,潜在自由的实现在于将人的工作由一种异化劳动转化为审美消遣,即人的工作不再是以外物为目的,不再是为了自我保存,而是为了消遣。将异化劳动转化为消遣性工作的实现途径在于审美原则的普遍化。

(四)价值观理想:建立非压抑性秩序

马尔库塞以艺术理性为基础,提出建立一种普遍化的审美秩序,即人的欲望和需要无须通过异化劳动得到满足,人能够自由地消遣自己和自然的机能与潜能。由审美文化演绎的文明原则——消遣原则来支配整体人类生存。作为整体意志,审美秩序以个体性为前提和基础,“秩序成为自由的必然条件也以个体的自由满足为基础,并为这种满足所维持。”[3](p.140)审美秩序“将使每个人具有真正不同的需要、真正不同的满足方式,即具有自己的取舍自由。”[3](p.168)

然而,由于人类自由包括两部分内容:一是人通过理性掌握和征服自然所确立的自我实现自由;二是人作为个体对自我生活选择和塑造的自由;操作原则和审美原则分别对应自我实现自由和自我选择自由。所以,审美秩序并不是要完全取消操作原则,而是与操作原则相结合。作为一种成熟文明的功能,操作原则具有协调安排各种社会事物的作用,“以知识和必然性为基础,保护和保存着生命为目标。”[3](p.165)将审美秩序与操作原则相结合,目的是以审美功能建立的感性审美秩序使操作原则的工具理性秩序变得人性化,使爱欲对理性重新规定,恢复人的个体自由。并且,审美秩序与操作原则的结合使审美秩序的延续和发展建立在社会现有机能基础上,具有一种现实可能性,以免流于宗教式的幻想之中。此外,通过两者的结合,操作原则不再是使人从事异化劳动的工具,不仅是实现人类自由的手段,更是人的自由的组成部分。

确立审美秩序需要发挥哲学对现实的批判功能,将哲学的批判功能与人对爱欲的追求相结合,使人恢复追求潜在自由的理性力量,“思想的一个崇高任务就是反对屈从时间,恢复记忆的权利,把它作为解放的手段。”[3](p.171)哲学对现实操作原则的批判体现在对现存秩序的否定,即反对将操作原则永恒化,“在坚持那些使自由降为持久的乌托邦的法律、秩序、顺从和机构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是社会最好的盟友。时间的流逝有助于人们忘却过去存在的东西和可能存在的东西,使人们不去顾及美好的过去和美好的未来。”[3](p.171)文明使人们长时间屈从于操作原则如法律、制度等一系列的社会机制的束缚,形成了对社会生产性压抑这一不合理现实的默认和容忍,而不再探索面向未来实现自由的可能性。反对压抑性秩序和时间的联合就成为人实现潜在自由的条件,人们建立审美理性以超越对抗性的人类实在即工业文明中的操作原则,最终实现追求人的潜在自由。

在审美秩序普遍化的前提下,通过想象的审美功能释放人本能力量、重建文明,即以审美理性抵抗操作原则的工具理性统治,工作就有由一种异化劳动转变为消遣的可能性。压抑性文明发展模式就有可能转变为非压抑性文明发展模式,作为工具理性的操作原则对本能进行压抑而获得发展,就可能变为通过想象释放力比多能量,文明的发展由压抑本能变为对本能进行创造性的接受。

二、关于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评析

马尔库塞的自由价值观分析了人之所以不自由,归根结底是由于资本主义压抑性生产造成的,并关于资本主义生产对人的异化程度和手段做了详细论述,由此提出自由的核心在于人的潜在自由的实现。从某种程度上,这发展和丰富了马克思关于人的异化理论和自由思想,尤其是揭露了当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人进行的文化渗透和控制;其关于自由的价值和意义对于社会发展的文化反思有利于我们对自由价值观内涵和功能的重新理解。

(一)对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内容评析

1.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内容具有鲜明的时代性。马尔库塞对于自由的理解是在当今工业文明背景下提出的,针对的是工业社会技术理性对人极权主义统治所产生的人被工具化的问题。马尔库塞从黑格尔、康德哲学中关于自由的理解出发,结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中人的心理结构理论,提出在当今社会操作原则的统治下应当对工具理性本身进行文化批判,建立一种以审美理性为基础的审美秩序,将工作由异化劳动变为审美消遣,进而实现人的潜在自由。虽然操作原则统治下也存在对人的自由的规定,但主要侧重于法律规定的权利,是一种建立在工具理性基础上的形式自由,是一把双刃剑。换言之,这种以制度、法律等社会机制对人的统治虽然客观上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但是,也造成实际当中人的主体性的压抑。具体表现为人由于异化劳动而被工具化,从人的勞动再到人的消费休闲都被技术理性所操纵,尤其是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人丧失了理性反思社会的能力,成为生产链条上的零件和被消费文化所定义的符号,失去了人的个性。因此,马尔库塞所提的人的潜在自由不仅是黑格尔、康德哲学中引申出的概念,沿着马克思的人的异化理论和社会生产视角,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生产特点。

2.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注重个体的超越性特征。马尔库塞自由核心价值观中的个体性体现了一种主体间性关系,是指个体与其他个体意识之间的相互作用,他认为,个体间自我意识的相互作用促进了人类思想的进步,推动社会发展。所以,马尔库塞所言之个性实际上源于黑格尔所讲的个体性,包含两点内容:(1)独立性个体是指个体作为一种自在存在,“仅指一般地赋予当前已有的东西以个体的形式,内容方面仍然不出现在已有的普遍现实的范围。”[4](p.201)(2)超越性个体作为一种自为存在,具有特殊的现实和特殊的内容,“使个体作为特殊的现实和独特的内容跟普遍的现实对立起来。”[4](p.201)强调人展开自由的行动,不断将自身所具有的潜能变现。通过超越性个体与独立性个体之间展开自我意识的相互作用,不断改变普遍的理论认识,进而推动社会进步。马尔库塞着重强调第二层含义,即个体与普遍现实即文化、习俗、道德等相对立的特殊性,从而某些特殊个体能够超越社会既有规定、促进社会进步。马尔库塞强调超越性个体对于社会发展与进步具有重要作用,进而反对大众传媒所产生的虚假个性。

马尔库塞的爱欲论表明人的潜能或个性是蕴含在人的多维度需要或全面性中。而面对工业时代将人单面化的现实,马尔库塞关注人的利益诉求和价值愿望,追求人幸福的实现。马尔库塞所言的幸福不是单纯的物欲满足,也不是遥远虚幻的宗教许诺,而是激发人追逐梦想、挖掘潜能、实现自我的超越性过程,即人实现自身潜在自由的过程。

(二) 对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功能评价

1.马尔库塞着重从社会生产角度思考人的主体性内容。人的主体性是人在理性认识和实践过程中不断改造主观世界、逐步深化认识形成的自我意识。现代社会普遍以理性塑造人的主体性,这来自于西方哲学的认识。西方哲学普遍认为只有理性精神才能塑造人的主体性,因为在人追求真理的理性认识过程中逐步形成了自我意识的四个特性,即具有尊重规律的客观性、改造自我认识的反思性、进行创新性认识与实践的超越性、摆脱自然世界的独立性。然而,马尔库塞认为,近代工业文明与传统理性相结合,使传统理性演变为一种工具理性,表现为劳动的异化使人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工具和大众传媒所制造的娱乐社会的容器,使人丧失了主体性,自我意识大大萎缩。“个体被大众交往同化,只是也受到了支配和限制。个体并不真正理解所发生的事情”[3](p.73),丧失了自我认识的反思能力和超越现实的创造能力。为重新恢复人的主体性,马尔库塞在继承西方理性传统的基础上,根据康德的理性结构,结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将人的爱欲与理性相结合,提出既体现物质需求、又体现精神需要的审美理性,以审美理性重新塑造人的主体性,主张审美式的工作消遣,反对异化劳动和大众传媒对人心理空间的侵占。马尔库塞审美理性对人的主体性做出了新的定义,人不是实现生产目的的理性工具,也不是大众媒体的被动接受者,而是追求潜在自由的人。因此,马尔库塞关注自我的个性发展和人的精神需求,更强调人作为主体对社会现实和自我认识所具有的反思性。

2.马尔库塞强调从文化角度探寻现人主体性的实现途径。马尔库塞的自由价值观提出了实现人主体性的社会条件。“(1)苦役(劳动)变为消遣,压抑性生产变为表演。在这个变化之前,首先必须征服作为文明的决定因素的缺乏。”[3](p.141)针对这点,马尔库塞指出现代工业社会操作原则的发展将不断提升社会生产效率,缩短劳动时间,提供更多的自由时间,也使社会管理更加合理,逐步消除物质缺乏的状态,为工作变为消遣提供了本能基础。“(2)感性(感性冲动)的自我升华和理性(形式冲动)的贬值,调和了这两种基本的、对抗的冲动。”[3](p.142)马尔库塞提出了旨在改造传统目的理性的审美理性,希望克服目的理性的片面性,对人进行更加全面的文化解读,更新对人主体性的理解,进而改变对人自身的基本看法。“(3)征服有碍于持久满足的时间。”[3](p.142)关于此,马尔库塞提出了理性重建思想,主张发挥文化对现实社会的批判作用,不断提出新的理论认识使人们能够超越文化传统和社会现实,实现人们在历史实践中的创造性活动。只有将人的主体性理解与对社会现实问题的理性反思相结合,才能为人和社会的未来发展提出富有建设性的理论设想。尽管马尔库塞在他的著作中,只是在一种宏观层面提到实现人潜在自由的社会可能性,并没有解决具体落实的问题,并因此招致许多国内学者的批判,但是,他的思想却为人类文明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值得注意的是,其后来阿玛蒂亚森继续发展了这一思路,提出以自由看待社会发展的观点,将发展看作是扩展人们享有的真实自由的一个过程,改变人们关于经济发展的观点,不再以GDP作为衡量经济发展的指标体系,开始主张以人的自由程度作为经济发展的衡量指标。

(三)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的文化评论

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思想包含着抽象理性逻辑和历史唯物主义逻辑之间的矛盾。马尔库塞关于人的自由的思索一开始沿着马克思的生产逻辑出发,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秩序演变而来的操作原则对人的自由的压抑,进一步提出西方理性文化与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相结合演变为压抑人的工具理性。但是,在思考如何实现人的自由问题,马尔库塞却未继续沿着历史唯物主义路径,不是从分析生产方式角度进行求解,而是折返到西方传统理性主义之路,希望借助理性重建的文化途径改变人的存在状况。马尔库塞将审美理性看作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终极解放力量,这无疑是一种在不改变资本主义现存生产秩序下的文化乌托邦理论,其自由价值观也由此与历史唯物主义分道扬镳,陷入审美理性所编织的虚幻自由之中。从研究方法看,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体现了将历史唯物主义内含的社会结构多维度关系还原到文化领域中理性的单一维度过程。

因此,从整体上看,马尔库塞的自由价值观延续了西方文化的理性传统,突出表现为用理性建构的文化手段来解决自由实现的问题。如马尔库塞将人的主体性看作潜在自由的实现,将人的欲望重新解读为爱欲,以爱欲形成审美理性,以此构成社会进步的动力,实际上是结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对黑格尔个体性思想的发展。黑格尔认为,人类不斷超越自我、实现社会发展的力量来源于人的欲望,马尔库塞自由价值观正是在继承了黑格尔理性思维的基础上,对欲望本身做出重新规定。此外,马尔库塞对于人的潜在自由的强调,来源于黑格尔对自我的理解。黑格尔认为,作为自我的精神具有对待自我的两种态度,一种是现实的态度,“有时候精神采取接受现实的态度,使自己适应于现有的风俗习惯伦理道德以及以精神自身为对象的那些思维方式等等”,还有一种是反对现实的态度,“有时候精神持反对现实的态度,进行独立思考,根据自己的兴趣情感来挑选其中特别为它的东西,使客观事物适应于它自己。”[4](pp.200-201)黑格尔认为,理性的超越性才是个体性的本质,只有通过法权、法律和道德的普遍规定,才能为一切人实现个性提供前提条件。正是由于马尔库塞在研究过程中逐渐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更多侧重于对西方理性传统的继承,才会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现实批判转入审美理性的幻想之中。

[参 考 文 献]

[1][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2][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理性与革命——黑格尔和社会理论的兴起[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

[3][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4][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马淑娟:徐州工程学院讲师,法学博士;杨永志:南开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 张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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