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在悲喜之间——观《暗恋桃花源》有感
2016-05-30刘海月
刘海月
再次重温《暗恋桃花源》,仍想为这一场悲喜剧而落泪,为一场江云之恋,为一个意欲解脱的老陶,为一个不知何人的刘子骥。
《暗恋桃花源》将两个剧组放在同一个舞台上,时不时的出现一个呼喊刘子骥的疯女人,一场戏中戏实现一种悲喜交加的意味,当喜剧透出一种“多余”的悲哀,当悲剧流露出“多年不见,我还好”的温馨默契,悲剧和喜剧都延伸出新的内涵,超出了一种格式化的固定设置。这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命题,老陶、春花、袁老板;江滨柳、云之凡、江太太;疯女人、刘子骥这些人在寻找中盼望、失望,又重拾希望继续期望一个无法预知的结局。
《暗恋》“你是晴空的流云,你是子夜的流星……”江滨柳默默地哼唱《追寻》,云之凡静静地坐在秋千上,1948年宁静的上海夜晚,云之凡在江滨柳心中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一朵在夜空中开放,最诚恳的白色山茶花,是他余生全部的回忆和眷恋。时过境迁,当两个人已到暮年,却始终还是记得当年那一句“等你回来”。“许我向你看,向你看,多看一眼。我苦守着一个共同的信念,今天才回到我的面前……”周璇的声音回响在病房中,病床上的江滨柳一直怀想着那个当年在上海的云之凡。为什么明明难过,却还是要听,因为不愿忘记也不能忘记,“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忘就忘得掉的。”当年的话,一语成谶,当然是忘不掉的。40多年的寻找和等候,没有磨光耐性,相反让那些仅有的回忆变得更加清晰,那个下个雨的夜晚,那个坐在秋千上的云之凡。最后的一线希望投射给了一份寻人启事,江滨柳在生命的尽头仍然不放弃的寻找唤来了云之凡。“好大的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小小的台北……”人生无常,或许曾经在台北擦肩而过的两人耗尽了四十年的时光唤来了一场短暂的相聚。在小小的台北的病房,两个人紧紧相握的双手,是对这一场四十多年的寻找的一个回应,“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写过许多信到上海……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云之凡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江滨柳满满是泪的目光中,只是一句“我很幸福”,就一切足够。江滨柳与云之凡彼此间的感情在四十年间酝酿发酵,那个1948年沉淀为弥足珍贵的酒酿,让人醉心。而这样喷薄的感情在这里变成了节制的表达,不是一种宣泄的态度,而是一种倾诉的情感,在面对彼此的一刹那,两个垂暮老人只需要一句话、一次握手、一次注视就足以表达一切。赖声川没有将两个人的重逢安排成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而用这样的平静的眼光注视着两个人渐渐走近,完成这一场追寻,直至最后潸然泪下,成就了一段细腻、真挚的爱情。
《桃花源》老陶这个老实巴交的渔夫,面对妻子春花和袁老板的奸情,无能为力,老陶永远也无法打开酒瓶盖子,他选择在春花和袁老板的冷漠中去上游打渔,只求一死得以解脱。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来到了一个“桃花源”,春花和袁老板再次以一种全新的形象和态度出现在老陶面前时,老陶迷惑了,在桃花源中,老陶逐渐有了一种新的对待事物的态度和方法,“这些年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看起来好像走投无路了,可是,只要换一个观点,就可以立刻获得一个新的方向。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这时候,如果用这种方法的话,我觉得比较可以面对自己。”他希望能够将春花接走,希望袁老板和春花之间并不如自己之前所想象的一样,他从桃花源中走出来回到破败的家中,却发现自己面对现实仍旧无力,孩子的啼哭,更是惊醒了他的这一场梦,自己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在这里感受到的仍旧是无法摆脱的窒息感,自己所追求的一种解脱和美好终是一场梦境。
刘子骥“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刘子骥到底是桃花源中的刘子骥还是现实中与疯女人一起在南阳街吃酸拉面的那个男人?这个始终贯穿于整场话剧的名字,到最后也没能现身。疯女人在片场疯狂的寻找着刘子骥,逢人就问,空旷的剧场总是回荡着她对刘子骥的呼喊。其他人面对这个女人都是一种敷衍和无可奈何,只有放任她在这里继续寻找。疯女人实际上参与着两场话剧的彩排,她往往能够参与到“导演”和“袁老板”的对话中,形成一种喜剧性的效果。刘子骥去寻找桃花源,而忘却疯女人;女人在疯癫的状态中四处寻觅刘子骥。刘子骥和疯女人的影子好像又都投射到了《暗恋》与《桃花源》两场剧中。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和发现。当《暗恋》结束,舞台当中只剩下这个痴痴寻找的疯女人,在漫天飘散的桃花中,旋转舞蹈,周璇的《许我向你看》的歌声再次响起,又一声呼喊“那一年,在南阳街,有一棵桃树。桃树上面开花了,刘子骥,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刘子骥--刘子骥--刘子骥--啊--啊---”。“江滨柳”此时注视这个女人,那一声“刘子骥”也让“云之凡”停下脚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刘子骥”,在话剧的最后这些还留在剧场中的人和我们似乎与疯女人产生了共鸣。不断旋转的身影被黑暗所吞噬,“刘子骥”的呼喊消失在耳畔,桃花落尽结束了这一场“最现实”的一场悲喜剧。
赖声川在《暗恋桃花源》中打破了我们最初对于悲喜剧的设想和认知,他似乎也想寻找一种传达和表现情绪的新的方式和途径,在两场话剧中不断奔波的老陶、春花、袁老板、江滨柳、云之凡、疯女人在悲喜的不断转化之间构成桃花源一般的幻境,最终都是一场空,桃花落尽。但结局无论如何,我们都在这悲喜的转化之间感受到了他们存在的真实感和生活本身不断追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