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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人面桃花》主题

2016-05-30卢小玲

西江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人面桃花艺术魅力格非

卢小玲

【摘要】:《人面桃花》一方面保持了格非小说一贯的神秘性与思想性,另一方面又是他叙事风格的一次转变与突破。小说通过陆秀米凤凰冰花般的人生,留给我们无尽的思考与想像,而陆秀米的革命及其失败也对小说主题和人物形象的完整性具有揭示和补充的意义,本文将着重分析陆秀米人物形象的意义和小说的主题。

【关键词】:格非;陆秀米;艺术魅力;小说主题

格非的《人面桃花》是作家继一系列先锋派小说后,沉淀十年的一次成功转型。在《人面桃花》中,虽也有隐含、空缺的真理,但作家文笔更多的聚集在写“人情之美”,同时也包含了现代人对社会理想和精神世界的探索与追求。小说在叙事方式上,不再醉心于荒诞的迷宫游戏,而开始完整地编织精美、典雅的故事,地方志的描写成为小说的一大特色。春风文艺出版社评价《人面桃花》时说:“这是作家格非积十年的心血完成的一部精致的长篇小说。作者的功力直抵小说细部的每一个末梢,真可谓一丝不苟。它既是格非蜕变与超越的一次个人记录,同时也可视为是当代作家逼近经典的有效标志”。

一、承载着乌托邦梦想的女子

陆秀米作为辛亥革命时期的一个小人物,她命运的悲剧并不只是体现在她追求革命理想的失败,还体现在她没有办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悲剧,她只能随着时代的波涛汹涌进行自己的生活。

(一)人物灵魂的深度

陆秀米是身处在辛亥革命前后一名普通的官家小姐。作者将她置于这样特殊的历史环境,并赋予她乌托邦的梦想,使她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一方面,她的一生代表着特定历史条件下人类的生存状况;另一方面她代表着知识分子追求理想的悲与喜;同时她还代表着追求精神、追求乌托邦的得与失。陆秀米的灵魂深度体现为她在典型环境下对桃源梦的寻找与实践上。

从古至今,中国众多文人都有桃源梦。庄子喜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并在《道德经》中描述了“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陶渊明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生活,构建了一个自给自足、和平恬静的桃花源;谢安在上虞筑庐蛰居后“高榭人间,啸咏山林”,他们都在努力寻找心灵上的一片净土。陆秀米是在经历过一系列事之后,幻想以不同于花家舍的另外一种方式建立一个理想社会,从而摆脱世俗的困扰与束缚,寻找心灵上的寄托。

革命对于陆秀米而言,就像蜗牛爬行的一幢大房子。虽然它对房子很熟悉,可是它依然不知道房子的全貌到底是怎么样的。在乌托邦理想面前,无论她怎么聪明,却依旧是那么渺小、无知。她一生都在明白“生”的真谛,可是“瓦釜中的凤凰冰花固然可以让智者看到自己的来世今生,而冥冥中的事情谁又能把握得住”。陆秀米虽然通过凤凰冰花感知到了花家舍,甚至看到了她父亲在和人下棋,可她依旧不自觉地被卷入历史的漩涡,茫然地追随着别人的脚步去实现自己所不知的理想,最终通过一生来明白生的真谛。小说通过对女主人公陆秀米一生的叙述,回溯那段已经逝去的革命历史,也发掘出革命背景下的人们无法躲避时代整体性失败的悲剧命运。

小说中陆秀米在看到飞扬的骏马,漫天的黄沙时,她如痴如醉。她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匹骏马,野性未逊,狂躁不安。那飞奔的骏马就是陆秀米心底最渴望的生存状态,她有着豪迈不羁的理想与撒蹄狂奔的野性。所以在遇到土匪时,她才能不哭不闹,甚至呼呼大睡。她对理想有一颗炽热的心,也渴求轰轰烈烈的生活。她“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雄心与野性是那个时期多数知识分子都有的热血。在他们看来,像谭嗣同一样为国家流血牺牲、抑或金戈铁马、横尸沙场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从这个层面来说,陆秀米合乎了那个时代的进步意义,合乎了人类进步的理想。

陆秀米这个人物形象之所以具有艺术魅力,是因为陆秀米的形象达到了真实性与典型性的有机结合。陆秀米作为追寻乌托邦理想的代表具有极大的感染力和亲和力,她反映了我们对生活的探索、对历史的思考和我们在追求理想时所遇到的困惑和迷茫。在陆秀米身上有种力透纸背的凄凉苍伤感,从她遇到张季元,从她懵懵懂懂的情窦初开,从她无意间翻看了张季元的日记。这一切似乎都应在那只能预知吉凶未来的“忘忧釜”上,以至在文章的最后她终于在那只忘忧釜中看到了“凤凰冰花”,看到了她的过去和未来。故事就此终结。人面、桃花都随着陆秀米生命的消逝而隐退,只留下一阵唏嘘感叹。

(二)陆秀米形象所蕴含的哲学意义

纵观陆秀米的人生,她所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乌托邦梦想最终走向了幻灭,“她自己就是一只花间迷路的蚂蚁,生命的一切都是卑微的,琐碎的,没有意义的,但却是不可漠视,也无法忘却的” 。

在陆秀米身上,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人的一生似乎就是荒诞的,加缪告诉我们,“荒诞的本质在于人与其生活的分离,它总是指向人的命运与其生活环境的不协调”。面对命运的不可知性,我们似乎只能逆来顺受的去接受这一切,那些试图的反抗只会让我们更快地掉入命运的陷阱。就如奥狄浦斯王所面对的命运悲剧一样,虽顽强违抗命运却仍受“杀父娶母”命运的主宰。陆秀米在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她才明白“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以在记忆深处重新开始的时候,这个生命实际上已经结束”。她的人生就如凤凰冰花一样,就那么无可奈何的在太阳下一点一点地融化掉了。

命运的无常,梦的神秘都让我们感到个人的不可知性,甚至虚无性。命运、爱情,甚至理想都如凤凰冰花一样,转瞬即逝。对于“人面桃花”,格非的解釋是:“一个是爱情,女人的脸跟面,桃花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寻找她的梦”。小说中的爱情是飘渺的,就如昙花一现般转眼便枯萎了。而女人的容颜,或者说人的一生又非常短暂,只是刚刚意识到生命的开始,这个生命实际上已经结束了。而桃源梦也是不可靠的,连追梦者自己都会怀疑“它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这些都让我们觉得世上的一切仿佛都是虚无的,我们不知道生命在哪天开始,也不知道它会在哪天结束,仿佛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小说中多次出现瓦釜的意象,陆秀米敲打着瓦釜,感觉自己轻轻地浮起来了,这体现了主人公陆秀米命运的飘浮不定,也让我们感受到命运的漂浮感。

二、探索小说的主题

小说曾经命名《金蝉之谜》,小说的主旨是人们在追寻乌托邦理想时的无奈与悲凉, 因此小说后来改名为《人面桃花》, “桃花”即代表着“乌托邦”理想暗合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伤逝主题。陆秀米涣然冰释的一生让我们思考该以怎样的状态行走在这方天地之间。陆秀米出狱后的悔恨——“她不是革命家,不是那个梦想中寻找桃花源的父亲的替身,也不是在横滨的木屋前眺望大海的少女,而是行走在黎明的村舍间,在摇篮里熟睡的婴儿”,让我们担忧自己的命运是否也会在刚刚可以重新开始时,就如冰块般消逝。

(一)探索乌托邦主题

《人面桃花》就如象牙塔里乌托邦的挽歌,唱出了追梦人的凄凉与失望,乌托邦似乎只能作为一种梦想的形式存在,它实践的艰难与后果使其在现实中难以立足。无论是父亲、王冠澄的桃花源、张季元的大同世界,抑或陆秀米的普济学堂都要求人人平等,大家穿同样的衣服,住相同的房屋,做同一个梦,就连家家户户所晒到的阳光又一样多。在那里,蜜蜂都会迷了路。

《人面桃花》是一部关于乌托邦的小说。小说开头写陆秀米的“疯子”父亲砍柳植桃, 把普济地方看做晋代的武陵,留学的张季元为“ 实现天下大同” 而奔走“ 革命”,则为传统的桃花源注入了“现代”意义。张季元死后,陆秀米送亲路上被土匪劫掠,匪窝“ 花家舍” 居然是王观澄精心构建的一个世外桃源。花家舍最后因内讧毁于大火,却成了陆秀米重建普济的样板。混合了张季元理想和花家舍模式的陆秀米式变革最后也以失败告终。应该说《人面桃花》虽然是以“乌托邦”为主题,却并不是“乌托邦”的颂歌。作家不仅精微地剖析了张季元、陆秀米等“乌托邦”激情里所搀杂的性欲与私心,也冷峻地描写了他们“乌托邦”理想不断走向反面与不断遭遇失败的历程。然而,如果由此便把《人面桃花》视作“乌托邦”的送葬曲,也会失之偏颇。陆秀米出狱后虽数年禁语,闭门谢客,似乎已经“告别革命”,但在临死之前,她仍然要故地重游,再望一眼花家舍,则表明她心里的“乌托邦” 余温尚存。这也体现了小说的主题,作家格非对待“乌托邦”的态度显然是复杂的,既肯定其理想的合理性,又恐惧其实践的后果。既迎又拒,爱憎交织,自然也使小说充满了悖论,既和“革命浪漫主义”汪渭分明,又不同于梁启超等人的“未来体”小说。也许应该这样说,《人面桃花》是一部反乌托邦的乌托邦小说。

《人面桃花》作为一部反乌托邦的乌托邦小说,就好比格非对乌托邦的态度一样既暧昧又疏离。乌托邦大概也只适合存在于精神层面,现实中很难完美的予以实现。或者说乌托邦一直存在,它就在我们的心里生根、繁华。

(二)探索知识分子的生存意义

《人面桃花》虽是格非《江南三部曲》的第一部,但小说的主题却绝不只是对乌托邦的追寻与探索,小说还处处流露出梦的神秘、爱情的虚无、命运的不可知与对死亡的认知。这些都会让我们产生活着是没有意义的感想,但同时小说又传达出越没有意义的人生就越值得过的信息。

小说中充满了佛学思想。陆秀米第二次回到普济时,进入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超脱坦然的精神状态。无名利熏心之欲,无大悲大喜之情,有的似乎只是拈花一笑,淡然而已。“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恬淡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绝佳的生存状态。陆秀米在小说结尾看似毫无意义的生活着,却让我们觉得很安心,仿佛是生命的回归。

小说还带有很强的宿命论色彩,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存在。陆秀米在听到瓦釜清丽无比的声音后,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被风轻轻托起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她仿佛看见寺院旷寂、浮云相随。而她在看到凤凰冰花所呈现的画面时,那消融的画面正是她的过去与未来。这些都让我们觉得人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着的,天命也是从来就有的。对于莫名的力量来说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我们生存的意义又在何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春秋”,消极悲观毕竟不是人生的真谛,超脱飛扬大概才是生命的壮歌。“人面”已去,而“桃花”依旧灿烂地开放在春风里,人世的一切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运行,现代人也依然在困境中探索思考,在强大的命运中生活。“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不妨抛却苦闷,从有限中品味无限,让精神获得自由。小说结局带给我们的是人面桃花,不知何处的虚无感,让我们进一步了解了格非对人类内在精神的可贵追寻,以及追寻所具有的精神高度、困惑和局限。我们从小说精致完美的叙事中,看到了一个民族乌托邦精神的寓言,它既是一些鲜活生命的生活史,也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史。从追寻梦想的角度来说,《人面桃花》描述了中国在国民革命时期的整体性失败,但它却为个人如何获得幸福和慰藉敞开了一条细小的路径。诚如海德格尔所说,绝望从哪里开始,一种希望也从哪里准备出来。而对于人活着到底有何意义这个千古难题,依旧需要我们去思考,去探索。

参考文献:

[1]格非.人面桃花[M].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

[2]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全集(共5卷)[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

[3]郑晓红.穿透死亡[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

[4]陶渊明.陶渊明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

[5]张学昕.格非《人面桃花》的诗学[J].沈阳:当代作家评论,2005.(6)

[6]格非、于若冰.关于《人面桃花》的访谈[J].北京:作家,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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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敏.重复与超越——关于《人面桃花》[J].沈阳:当代作家评论,2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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