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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靖潦浒一座因陶而兴的千年陶瓷古镇

2016-05-27

云南画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龙窑曲靖官窑

这是一幢用陶片建筑的房屋,这是一部无字的史书,记载着从宋元明清到现代的潦浒的千年陶瓷史。那些斑驳流离,残缺不全的陶片,每一片都有一个故事,向世人们诉说着越州窑曾经的辉煌。

古老的村落潦浒依山傍水,坐西向东,南北向分布在南盘江江岸狭长的丘陵地带上,东望巍峨雄峻的笔架山,西靠低缓秀丽的龙风山。南盘江一江中开,自北向南从两山之间低缓的丘陵地带缓缓流过。村中一条长达三里的街道,如一条长龙蜿蜒在村子中央,两旁是800多户密密麻麻的人家,青瓦泥墙的古老民居鳞次栉比。街道的南北两头设两道大栅子,北边的叫北头栅子,南边的叫南头栅子,仿佛两道城门,保护和规范着村民和外来人员的日常作息。村子里小巷密布,黄沙塘巷、红台子巷、沙沟窑巷、老街、珠街心巷、卖柴巷、卖鸡巷、车路沟巷、树成林巷、李李脚巷,下街行,金家滩码头,这些鲜活的地名,仿佛述说着潦浒古老而悠久的陶瓷烧制历史。

风流百年 古韵悠长

潦浒,宋代开始烧制砖瓦,明代开始烧制陶瓷,清代开始制碗,民国建立现代意义的陶瓷工厂,生产瓷器。明清时期,就已发展成为曲靖范围内较大的古老集镇,素有“小云南”之称,是一座因陶而兴的千年陶瓷古镇。

潦浒有丰富的陶瓷土矿物资源,天然的釉土资源、丰沛的水资源,周边有广袤的森林。仅陶瓷土就有五色土(又名花红土)、大白土、金刚泥、沙泥土、白果青泥等五个种类,且储量大、埋藏浅,可开发利用价值较高。丰富的自然资源,为陶瓷业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其次,潦浒的丘陵地势有利于龙窑的建造,龙窑可以借坡势控制火势,有利于热传递;再次,潦浒地处南盘江边,借助南盘江的水运,可以把潦浒的陶器转运出去,方便的运输条件、低廉运输成本,有利于潦浒陶瓷找到广阔的销售市场。更为重要的是历朝历代迁徙而来的汉族先民,特别是明朝大规模戍兵屯垦移民的到来,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带动和促进了潦浒陶瓷业的发展。

元明时期,云南陶瓷器技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是全国仅次于江西景德镇的第二大青花瓷产地,成为中国三大青花瓷产地之一。由于土质中的含铁量、钠和钾、锰和铁的比例与江西、浙江的不同,生产出来的青花瓷器呈现的色泽和江西、浙江也有很大的差别,具有明显的云南特色。这个时期除生产青花瓷火葬罐外,还有盘、碗、碟、盅、杯、罐、壶等种器具,达到了很高的工艺水平。2015年6月,潦浒社区在组织修建老窑旁的挡土墙时,从潦浒小学后的元代罗罗窑取土,挖出大量的青花瓷碗和压花青花瓷碗,这些青花器物使用当地的瓷土与钴料,采用支钉垒叠烧制,胎质疏松,做工粗糙,釉面青灰,青花呈色深沉;装饰以白地蓝花为主,少数饰以浮雕图案;青花纹饰有缠枝花卉、莲花、蕉叶、牡丹、云纹等,抽象粗犷,简朴生动,具有典型的云南元代青花瓷特征。

据清咸丰《南宁县志》《曲靖地区志》《曲靖市志》记载:明永历二年(公元1648年),南宁县“猫猫石”(越州潦浒)村已有土陶生产。永历四年(公元1650年),江苏籍人刘德云到越州卫大菁山(潦浒)一带发现当地泥土可烧制陶器,即定居村南烧制罐、缸、盆等生活用具。清康熙年间(公元1662-1722年),四川一卖碗人在潦浒村发现附近青白果泥是制碗好原料,即定居村北烧制大、小碗类。至此,形成了村北制碗,村南烧缸、盆、罐局面。清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潦浒烧制土碗成功,一跃成为全省主要陶瓷生产地。清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潦浒古陶加工采用脚蹬盘,手拉坯工艺,并开始使用釉彩花技术,制品工艺、技术日趋进步。当时的潦浒,不仅是滇东地区的陶瓷生产制作中心,更是临乡近县陶瓷产品的集散地、专业的陶瓷批发市场。以“猫猫石的缸”“潦浒的碗”为代表的潦浒古陶产品,可以说是当时云贵地区的“名优产品”。

陶瓷业的蓬勃发展,带动了潦浒集市贸易的兴盛。潦浒明清时期便成为曲靖较大的市集,俗称街子。以十二地支计日,每隔三日一市。逢已日蛇、亥日猪,村中赶大街;逢寅日虎、申日猴,村南村北赶小街。当时,潦浒石已和越州卫城一样,同为三日一市的大集。潦浒新颖别致、种类繁多的产品,深受民众喜爱,远销昆明、贵州等地,并在曲靖府城形成集中的销售区域,长此以往,专业销售潦浒陶瓷的街道被命名为潦浒巷,成为了曲靖府城的一条街巷的名称。

潦浒,是水陆交通的要冲,从水路沿南盘江可上到曲靖、沾益,下到陆良一带。再转陆路,可达昆明、贵州等地。长街上,抬眼便能看到一队队马帮逶迤而行;村子里,侧耳就可听到来自各地的异乡口音。当时,还出现了滇戏、木偶戏、踢打戏等艺术表演形式,经常在集市和庙会上搭台演出。村前,南盘江畔的金家码头上,新出窑的陶器正在装船。宽阔的江面上,舟楫往来,帆影点点,村中,家家户户新拉的坯晒满场院;村后,秀丽的龙风山上,宛如游龙的龙窑炉火正旺,袅袅的轻烟飘入云天。

龙窑盘踞 陶都之魂

潦浒是个“龙”的世界,三里的长街就是一条最大的长龙,蜿蜒在依山傍水的村子中间。在村子西面秀丽的丘陵地带,众多年代不同,朝向各异的龙窑就是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龙,静静地起伏在龙凤山麓。潦浒的村民们世世代代和这些“龙”相依相伴,把潦浒打造成了曲靖、云南的“陶瓷之都”,龙窑,是这个千年陶瓷古镇文化的灵魂。龙窑,亦称蛇窑、蜈蚣窑,是一种半连续式陶瓷烧成窑,多依一定的坡度,用土和砖砌筑成直焰式圆筒形的穹状隧道,以其形状如一条长长的卧龙而得名。龙窑一直是古代中国陶瓷烧制最主要的窑型,建造和使用都较为普遍。中国最早的龙窑出现在商代,战国时期已成为陶瓷烧制最主要的窑型,龙窑也是宋代景德镇瓷窑的典型窑型。

千百年来,潦浒人和龙窑一起,创造了无数的辉煌。最兴旺的时期,潦浒有龙窑20多条,制陶作坊200多家,从业人员达3000多人,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烧制陶瓷。为曲靖、为云南培养了不少烧陶制瓷的能工巧匠,为云南现代陶瓷工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奠定了潦浒作为曲靖乃至云南“陶瓷之都”的历史地位。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先进的隧道窑、辊道窑,现代化的气窑、电窑等清洁环保、操作方便、控制简单的窑型与陶瓷烧制方式的出现,曾在中国传统陶瓷业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的古老龙窑,渐渐淡出了陶瓷业的历史舞台,曾经辉煌的古龙窑或古龙窑遗址都已纷纷被挂上了各级政府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牌,真正活着的龙窑在全国也为数不多了。而潦浒仍然保存着从明朝到现代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龙窑和龙窑遗址16处,依然活着并一直在使用的龙窑就达12条,至今仍然保持着人工手工拉坯,使用龙窑柴火烧陶的古老制陶方式,这在全国都是非常少见的,是中国的龙窑博物馆。

潦浒有古窑池5座,分别是建于明代的老窑、新窑、王家窑、许家窑和建于清代的沙沟窑。其中新窑曾长达110多米,是潦浒保存较为完整且一直在使用的一条古龙窑,是中国最长的古龙窑、中国龙窑的活化石;更因其集“官窑”与“私窑”于一体,堪称中国一绝。

潦浒的“官窑”和中原地区的官窑是有所区别的。中原地区的官窑,是指由皇家指定,并专门服务于皇家的御窑;或由官府建造和管理,服务于皇家和官府的官窑。潦浒的“官窑”是指由村里集体统一建造,统一管理,各家轮流使用,由集体所建所有所管的窑。新窑的“官窑”部分最早建有24对火眼,窑长28米,依坡势而建,龙头在下,龙尾在上。烧窑时,先烧龙头,由前向后依次投柴,热量一眼一眼往上蔓延,逐排烧成。为节约能源,村民们在窑尾的山坡上续建新窑,你家建几眼、我家建几眼、他家再建几眼,一家一家,把新窑一天一天拉长,最后竟建成了一条91对火眼,110多米长,前所未有的公私合营的大龙窑。真可谓是“坡有多长,窑便建多长”。这条大龙窑,前面24眼“官窑”由村里统一管理,各家轮流使用;后面的67眼私窑,由固定的主人使用和管理。烧窑时,龙头的人还在装窑,龙尾的人已经在把烧好的成品一件件缸往外搬了。在一条窑中,“官窑”“私窑”共存、资源共享,这种和谐相处的方式,可谓中国一绝。至今还在使用的窑体,基本就是新窑过去的官窑部分。

屈身走进如隧道般的窑体内,一束束光从窑侧的火眼洞里射进来,在幽暗的窑道里交相辉映,轻轻地闭上眼睛,一种穿越时光隧道的感觉油然而生。举目细读那些满布窑壁的窑汗,伸手摸一摸那些经历万千窑火洗礼釉面般光洁的窑砖,顿时让人感到不尽的沧桑。

泥土生香 手艺温暖

今天的潦浒,经过近千年的发展,已呈现出陶业、瓷业并举,共同发展的良好局面,是中国西南地区最大的日用瓷生产基地,形成了陶瓷生产与批发的专业市场,成为云南重要的陶瓷集散地。仔细观赏潦浒古陶,庄重古朴,沉稳的青釉、酱釉中闪着几分幽蓝。其独特的造型、典雅的色泽、源远流长的工艺,完整地保留了古代潦浒的制陶风格。潦浒云瓷青花系列产品异彩纷呈,涵盖日用瓷、出口的高档细瓷、中国红瓷、帝王黄瓷、釉下五彩、釉中彩、釉上粉彩瓷等高档礼品瓷、陈列艺术瓷。可以说,中国大地上曾经有过的日常陶瓷器皿,在潦浒都有生产。潦浒种类繁多、异彩纷呈的“潦浒古陶”“云瓷青花”系列产品,堪称中国陶瓷器皿的博物馆。现有陶瓷企业12家,专业户有48户,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工作室。

潦浒的陶文化并没有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反而因时间的打磨而熠熠生辉,一代代的传承变得温暖而有质感。随意地走在潦浒的街巷,只要顺着冒着袅袅轻烟的窑寻去,说不定就有一段故事,一种生活,或是一些艺术灵感的绽放。

因为陶,历史上的潦浒是一个外来汉族移民聚居的村落,整个村子7000多人,竟然有50多个姓氏。村民们祖祖辈辈以烧陶制瓷为生。主要的姓氏有金、许、王三个大姓。最早来到潦浒的是居住在村子南头的王姓,是村里的原住民。金姓一度势大,是村子中的“大地主”。曾有一种说法,在潦浒村,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是金家的土地。这种说法虽有些夸张,但村里的山梁叫金家梁子,龙潭叫金家龙潭,南盘江畔的河滩及码头也以金家姓氏命名,分别叫金家滩、金家码头,这些地名至今未变,似乎又印证了这种说法。村中,金姓居北,世代制碗;王姓在南,祖辈烧陶;而许氏家族可谓代有名师,人才辈出。

据年近七旬的许老先生讲述:许家窑是许老先生祖上传下来的,许家世世代代都有人直接参与龙窑的烧制。民国时期,在潦浒,私人家能有一眼自己的龙窑,家境已很殷实。那时,许家窑基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上头烧、下头出;下头烧、上头出;自己不烧的时候,就租给别人烧。一眼窑一年下来能赚不少钱。许老先生的父亲与接管永兴瓷厂开办永昌瓷厂的欧永昌师长是拜把子的兄弟,也同是永昌瓷厂的股东。许老先生兄弟六人,老四曾参与永昌瓷厂的开办和经营。许老先生志在医学,想把祖传的医术发扬光大,但他青春年少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医生没当成,下乡去当了知青,后来做了一辈子教师。家里现在还保留着他年轻时亲手制作的陶甑子。

许家的先辈因手艺精湛,烧制出了不少精品,每一代人中都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烧陶制瓷能手,现在依然健在的许开福、许开分、许桥德等,是许家陶瓷艺人中杰出的代表。今天许老先生仍精心收藏着他父亲亲手制作的青花瓷山水诗文玉壶春瓶、白瓷六角方瓶、习武健身的瓷制锁。青花瓷山水诗文玉壶春瓶上,有许老先生父亲亲笔绘制的山水画及题跋。江流之上,渔翁竹笠长蒿,小楫轻舟,顺水而下;江畔,绿柳堆烟,远山含黛,满目生情,活脱脱一幅南盘江潦浒山水大写意。题跋中载明烧制时间及曲靖潦浒石制造,是潦浒青花瓷器中现今能见到的不可多得的珍品。

崔家是制陶世家,46岁的崔长宝是家庭制陶的第三代传人。崔长宝的父亲是有名的大师傅,在父亲的口授心传下,崔长宝15岁开始学艺,几年就成了“全窑师傅”,从选料、制泥、拉坯成形、装饰、烧窑等样样精通,30多年来一直坚持着传统的手艺,他靠“尝泥”仅从泥是酸或是甜的味道就能判断陶泥的好坏;没系统地学习过艺术却又能在传统器形和工艺上不断创新,他的作品“龙纹提梁壶”等不仅斩获获项还能得到消费者的青睐。崔家窑每年十几万件的产量可带来三四十万元的收入,崔长宝还是省级的非遗传承人,真可谓名利双收。问起成功的秘诀,他说:“做陶,反正是要吃苦的。要把陶做好,要用一生来琢磨”。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浸泡着几代人的执着与汗水。

康顺陶艺的“掌门人”刘靖是本地人,祖上就有人做过陶业,可是他一开始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投身这个行业。他先在丽江做了9年的英语导游,又在新加坡呆过1年,后来因机缘巧合结识了台湾的陶艺大师,最后才在2013年辗转回到潦浒创办了康顺陶艺,建厂时间虽短却已是越州潦浒陶瓷文化产业园区的示范企业。他研究现代科技,把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的交汇,创烧出天目釉茶盏等精品,走出了一条陶瓷文化创意发展之路。

而走进众生陶艺术工作室,从王晨华老师的对作品的把玩中无不透露着对泥土的炙爱。王晨华师徒三人行万里路历数十载由陕西秦都咸阳,碾转南粤广东,最终入驻潦浒。王晨华说,众生陶就是要寻找生活的本真、拙雅之大美;众生陶追求“众生修行,终归土”,修的是一种泥土生香的情结,行的是一种烈火焠炼的志趣。看着师徒三人对泥坯的精雕细刻,期翼着缪斯之手的窑变,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在生活与艺术之间,或许本来就应该没有什么界限。在潦浒如流水般的日子里,历史从来就不是可以随意翻过去的书。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因陶结缘,代代相传、手手相递,彰显着陶的风范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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