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翻译中直译和意译的“度”
2016-05-24余萍萍廖建思
余萍萍,廖建思
(1.百色学院外国语学院,广西 百色 533000;2.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文学翻译中直译和意译的“度”
余萍萍,廖建思
(1.百色学院外国语学院,广西 百色 533000;2.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通过若干文学作品翻译的例证,探讨文学翻译中直译和意译“度”的问题。认为直译和意译是重合的,它们的“度”就是“正译”——忠实地传达原文的内容、风格和韵味。因此,译者先要“吃透”原文,在分析原文与译文在词法、句法、修辞、文化内涵等方面存在的异同之后,再选择直译还是意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以确保翻译的忠实以及原文神韵的有效传达。
文学作品;直译;意译;“度”
引言
古往今来,在翻译方法上一直存在“直译”与“意译”之争。远在古代佛经的翻译中,就存在不同的翻译原则。释道安主持译场时,唯恐翻译失真,主张一字一句地直译:“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而同时代的翻译大师鸠摩罗什,全改群家的直古风格,主张意译:“陶练复疏,务学论旨,使质而不野,简而必诣。”他的译作有《天然西域之语趣》。
鲁迅时代,就发生了一场翻译标准的大论战。赵景深主张意译“与其信而不顺,不如顺而不信”;鲁迅先生针对当时“牛头不对马嘴”“削鼻剜眼”的胡译、乱译,提出了“宁信而不顺”的原则。
时代到了今天,对直译和意译的不同观点,时有交锋。各位翻译家按照自己心目中理解的直译和意译的标准,发表意见或付诸实践,故直译和意译之争,又如百年战争般延绵下去。
直译是指译文采用了原文的表现手段,保留了原文的内容和形式;而意译是指译文的表现手段不同于原文,只保留了内容,而原文的形式没有得到保留。从翻译效果来讲,直译优于意译,能直译则直译。但两种文化和两种语言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和一些不可逾越的鸿沟。文化是特定人群的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的总和,不同的人群,文化也会有区别;而语言又是文化的一种具体表现,文化之间的差异必然会在语言上打上烙印,造成不同语言在诸多方面的不对称和缺失。由此,给翻译也带来了很多困难。鉴于此,不可能所有的翻译都能做到直译,在不能直译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意译。把握好直译和意译并非易事,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什么时候用直译什么时候用意译需要考验译者功力。
不管直译也好,意译也罢,总应该有个“度”。直译过度,成了诘屈聱牙、文理不通的硬译与死译;意译过度,就是那牛头不对马嘴、削鼻剜眼的滥译与胡译。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说的:“……但‘直译’是不是毫无限制地‘直’下去呢?当然不是,直译也是有限度的。”[1]刘重德先生也说:“不论直译和意译,都有个限度。过了限度便是荒谬。意译过了限度,则难免文不对题。”[2]
对直译和意译的度的把握是对译者的一个考验,对这个度的把握关系到译文质量的优劣。可能会有很多读者抱怨,在看翻译名家译的外国名著时总也不那么顺畅,和地道的中文还是有差别的。为了变成地道的中文,是不是意译应该多点?其实不然,有时候这种别扭的直译反倒是对原文的尊重和忠实,但超过直译的度,会陷入硬译的尴尬境地,而意译过度会有篡改原文之嫌。
那么,直译与意译的“度”在哪里呢?为了寻找这个“度”,我们得穿过硬译、死译与胡译、乱译的“丛林”,去探索这个在密林深处的“度”。
一、直译过“度”的例子
例1:He was a sweet soul,my grandfather,but when the brains were passed out he must have been absent.
外公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是在分发脑子的时候,他一定不在场。
(选自金云法译《外公是怎样发财的》)
【评析】这里的when the brains were passed out是一种幽默的说法,来源于圣经故事中的上帝造人并赋予其灵魂的传说。中国读者对此文化背景并不熟悉,直译就会令人莫名其妙。所以,此句应该采取增译法,补出原动作的发出者,使读者一目了然。
例2:The news of the baby’s illness travelled quickly among the brush houses and some said softly:“Luck,you see,brings bitter friends.”
孩子得病的消息在茅屋丛中迅速地传开了,……有人轻轻地说:“你瞧,幸运带来了恶毒的朋友。”
(选自巫宁坤译斯坦贝克《珍珠》)
【评析】翻译家巫宁坤先生英文造诣很高。但他的翻译过分追求直译,造成读者的费解。过分追求形式上的对等,必然滑入死译的误区。在这里,直译“Luck brings bitter friend”为“幸运带来了恶毒的朋友”,令人费解。不如借用中国成语“祸随福来”,灵活变通,语意明晰。
二、意译过“度”的例子
例1:The news stirred up something infinitely black and evil in the town,the black distillate was like the scorpin,or the hunger in the smell of food,or like loneliness when love is withheld.
这个消息搅起了城镇里最黑、最丑、最坏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是要来蜇人的蝎子,就像闻了肉味的恶狼,没人疼爱的孤儿。
(选自范仲英译斯坦贝克《珍珠》)
【评析】翻译家范仲英先生的译文,摆脱原文的形式和字面对应,译出了原文传神的东西。但有时他又做过了头。在上面的引文中,把“like the scorpin”译为“就像是要来蜇人的蝎子”,“like the hunger in the smell of food”译为“就像闻到了肉味的恶狼”,这些都译得很好。但“like loneliness when love is withheld”译为“没人疼爱的孤儿”,就不伦不类了,与上面两样东西“蝎子”“恶狼”搭配不上。我们认为,不如译为“离群索居、凶残成性的猛虎”。
例2:Her ideal of masculine beauty had always been slender gracefulness.
她理想的男性美,一向是弱不禁风、文质彬彬的那种美。
(选自吴劳译《马丁·伸登》)
【评析】译者把slender译为“弱不禁风”,把gracefulness译为“文质彬彬”是过了度的。产生上述翻译错误的根源是忽略了小说的时代背景:在女主人公所处的年代,上流社会对男性美的标准是身材匀称、温文尔雅。而这句话是带有女主人公的欣赏、赞美的感情色彩的。因此我们认为此句应改译为:她理想中的男性美,一向是身材匀称、温文尔雅。
三、直译和意译“度”的把握
通过以上例句的译析,我们可以总结出这样的结论:直译过了度,就会使读者晦涩难懂,甚至莫名其妙;意译过了度,就会以辞害义,华美而不忠实。那么,如何掌握直译和意译的尺度呢?直译和意译的“度”究竟在哪里?
其实,翻译前辈们早已给我们定下了直译和意译的“度”。
茅盾在《〈茅盾译文选集〉序》中说:“我以为所谓‘直译’也者,倒非一定是‘字对字’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直译’的意义就是不要歪曲了原作的面目,要能表达原作的精神。”张今在《文学翻译原理》一书中说:“‘直译’是在译文中采用原作的表现法。”[3]许渊冲说:“直译是把忠于原文内容放在第一位,把忠于原文形式放在第二位,把通顺的译文形式放在第三位的翻译方法。”[4]以上种种说法,我们认为都可以作为“直译”的“度”。
那么“意译”呢?张今说:“‘意译’是指在译文中另觅新的表现方法来表达原文的逻辑内容和形象内容。”[5]许渊冲说:“意译却是把忠实原文内容放在第一位,把忠于原文形式放在第二位,而不拘泥于原文形式的翻译方法。”[6]傅雷在《高老头》重译本的序文中说:“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以上种种说法,我们认为可以作为意译的“度”了。
我们的观点是:不管直译也好,意译也罢,它们的“度”就是“正译”——忠实传达原文的内容、风格和韵味。因此,这个“直译”和“意译”的“度”是重合的。让我们用图1来表达我们的观点:
图1 直译和意译的关系示意图
在翻译实践中,没有一个译者是完全用直译或完全用意译的。他必交替地使用直译或意译,努力寻找这个“度”——正译,正确地传达出原作的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各个民族尽管在语言习惯、形象与逻辑思维、语法和修辞手段上有许多差异,但人类的思维活动与表达方法亦有相通点,这就是“度”。这正如不管是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他们的生理结构是一样的,饮食男女的需求也是一样的。
四、翻译合“度”的例子
下面,我们就列举一组达到了“正译”这个“度”的例子,让大家欣赏,很可能有些例子区别不出它们到底是直译还是意译,因为它们处于直译与意译的重合点上。
例1: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昔曰依依别,
泪流默无言。
【评析】这是陈锡麟译的拜伦的诗句。译文化完为缺,省略了英语原有的主语。英语严密,句子组织常常靠形合,英诗反映了这一特点,省略现象较少;汉语简练,句子组织常常靠意合,汉诗反映了这一特点,省略现象较多。在翻译时,有时需要化原文之完整为译文之缺失;有时又需要化原文缺失为译文之完整。
例2:She denied it,denied everything,bone and stone.
她矢口否认,死不认账!
【评析】这是郭建中译辛格的小说中的一句。原文中的“bone and stone”这个成语译得很生动形象。有人为了保留原文的形象将其译为“语气硬得像骨头和石头”。这种译文,中国读者勉强可以接受,但始终会觉得别扭。语言习惯是约定俗称成东西。正如饮食习惯一样,若硬要让一个中国老太太吃西餐,吃上它十天半个月,恐怕她宁可绝食也不愿吃了。郭建中的译文以质代文,返朴归真。其成功之处就在于该舍就舍,有舍就有得。
例3:Sickness and trouble:that’s what Ethan’s had his plate full up with,ever since the very first helping.
病痛和祸害,这是伊坦的家常便饭,从他能吃饭的时候算起。
【评析】这是吕叔湘译的长篇小说《伊坦·弗洛美》中的一句。“家常便饭”译得何等神妙!真可谓移形不换步,万变不离宗。吕叔湘语言功力了得,译笔如有神,出神入化,让人仰望!
例4:刁:这个女人不寻常,
嫂: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
刁:他能言善语双眼亮,
嫂:他笑里藏奸有锋芒。
刁:她态度不卑又不亢,
嫂:他神情不阴又不阳。
刁:她使的什么风,靠的什么港?
嫂:他到底姓蒋还是姓汪?
刁: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访,
嫂:我必须察言观色把他访。
Diao:This is no ordinary woman.
Ah-ching:What tricks is Diao Teh-yi up to?
Diao:She has sharp eyes,a ready tongue,
Ah-ching:He hides daggers in his smile.
Diao:She’s neither humble nor pert.
Ah-ching:He’s neither fish nor fowl.
Diao:What is she after?Who backs her?
Ah-ching:Is he working for Chiang Kai-shek or for Japanese?
Diao:I shall sound her out.
Ah-ching:I shall have to watch my steps.
【评析】这是京剧《沙家浜·智斗》里的一段译文。这段译文准确、优美、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韵律、节奏感很强,令人爱不释手。
“This is…”这个句式可说太平常了。初学英语的人,就是从This is a book开始的。可是大家想到没有,This is…是个表达力很强的句式,非常idiomatic的句式。例如,This is the Voice of America(美国之音开始广播)。This is a long drive(今天我们走了很长的路)。在第一句里,“no”字讲的是quality,“not”讲的是差别。“up to”是耍阴谋,搞诡计,用来译“鬼心肠”十分贴切。“能言善语”译为“a ready tongue”,十分传神。而ready一词用得妙,如He has a ready pen(下笔如有神)。He gives a ready reply(他脱口而出地回答)。“双眼亮”用“sharp eyes”,说明观察敏锐,有眼光,比“bright eyes”好多了。“笑里藏奸”译为“hides daggers in his smile”(笑里藏刀),恰如其分地使用成语。“不卑不亢”译作“neither humble nor pert,”十分准确。“humble”是“谦卑”“举止拘谨”,“pert”是“活跃”“精神抖擞”,二词对应。“不阴又不阳”,借用英语成语“neither fish,flesh nor fowl”(非驴非马,不伦不类)也十分贴切。“使的什么风?靠的什么港?”是比喻说法,直译的话,英美读者一定莫名其妙。译者采取意译法,译得十分简约:“她追随什么人?后台是哪方?”“姓蒋还是姓汪”也是比喻用法,译作“为蒋干还是为日本人干”,其意已尽。“旁敲侧击”译为“sound sb out”(试探某人),十分贴切。“察言观色把他访”译作“watch one’s steps”(小心谨慎),已把原意译出来了。
例5:Everything was different,and the same.The water was still.The woods were still,yet they hummedand buzzed under the sun.There were green dapples, flash of a dragonfly over the water,whirl and dance of flies.
池塘风光依旧,却又面目全非。水静,林静,阳光下林涛阵阵。蜻蜓点水,林蝇飞旋,湖水不时泛起绿色的涟漪。
【评析】这是周仪翻译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戈尔丁的长篇小说《金字塔》中的一段。小说前半部写十六七岁青年男女青春萌动、追求性欢乐的过程。女主人翁依薇昨夜搭摩托车从城里回来,遇上狂风暴雨,摩托车冲进林中的池塘,把金项链搞丢了。昨夜已找小说中的“我”(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帮她到林中把摩托车抬出来。小说中的“我”,为了讨好女朋友,一早就到树林池塘捞项链。这时,狂风暴雨已停,林中的池塘也非常幽静了。
译者采用了“增益”(amplification)的翻译法,把首句的the same和different译为“风光依旧”和“面目全非”。整段文字,像抒情性散文,还带有一点淡淡的韵味,把男主人翁这时欢愉的心情表露了出来。
相同的翻译法见The Bright and the Brightest《出类拔萃之辈——基辛格传》中,基辛格引用当时总统约翰逊的一句话:I don’t want loyalty.I want loyalty.I want the loyalty to kiss my ass at Broadway and say that he smells roses.译者译为:“我不要一般的忠诚,我要的是死心塌地的忠诚。我要的是在百老汇大街上吻我的屁股而说他闻到了玫瑰花香的忠诚。”试想,如果不加“一般的”和“死心塌地的”,译文就无法理解了。
结语
总而言之,直译和意译各有优缺点,直译过度会造成晦涩难懂,刻板乏味;意译过度会远离原文,歪曲原貌。在翻译时,译者先要深入理解直译和意译的含义,并且要吃透原文,在分析原文与译语在词法、句法、修辞、文化内涵等方面存在的异同之后,选择使用直译还是意译或是两者兼有之,都要好好斟酌,以确保翻译的忠实以及原文神韵的有效传达。
[1]季羡林.牛棚杂忆——季羡林自选集[C].北京:华艺出版社,2008.
[2]刘重德.浑金璞玉集[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4.
[3]张今.文学翻译原理[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3.
[4]马祖毅.中国翻译简史[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8.
[5]周仪.反复推敲,提高质量[J].出版广角,1997(2).
[6]周仪,罗平.翻译与批评[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
Probe into the Bound between Literal Translation and Free Translation
Yu Pingping,Liao Jiansi
(1.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Baise University,Baise,Guangxi 533000,China;2.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Guangxi University,Nanning, Guangxi 530004,China)
The bound between literal translation and free translation will be discussed by analyzing some illustrative translation.It is believed that there is overlap between literal translation and free translation,and this bound is“positive translation”—the content,style and verve about source text are conveyed faithfully.Thus,it is after a translator has full understanding of source text and makes adequate analysis of source text and target text in terms of their morphology,syntax,rhetoric,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so on that he can decide which is used, literal translation,free translation or both,to make sure faithfulness and good verve.
literary works;Literal translation;free translation;“bound”
H31
A
1001-7070(2016)01-0080-04
(责任编辑:彭志雄)
2015-11-15
余萍萍(1981—),女,湖北赤壁人,百色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主要从事高校外语教学及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