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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胎记(外一篇)

2016-05-16陈巧珠

福建文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井水邮政海关

陈巧珠



故乡的胎记(外一篇)

陈巧珠,作品曾发表于《中国邮政报》《福建邮政报》《闽都文化》《宁德文艺》《闽东日报》等报刊杂志,获2015年“我与邮政”全国征文大赛二等奖。首次在《福建文学》发表作品。

说到故乡三都岛,我就会想起村中那口叫“月半”的井。月半井,因其外形如半月而得名。

水,日夜流淌于故乡那片肥沃的土地,春播秋收,生生不息。喝水不忘挖井人,遥想当年我们的祖辈们从遥远的地方飘流到三都岛,择水而居,那叮叮咚咚的泉水声是祖先和大地交流的原初音曲,那股清冽的泉水充满着诱惑,绊住了祖先前进的步伐,有水就有了井,有井就是一个姓氏种子有了一个穴,有了这个穴一个姓氏就能像一粒草籽在这个穴萌根发芽,慢慢滋长出一个村庄。村子在长大,井慢慢变小,最后在时空交集的演绎中它成了故乡诞生时的一枚胎记。

井,是生命之源,村村寨寨,无所不在,股股清水犹如大地母亲甘甜的乳汁,养人也养生灵。三都岛上月半井与其他村寨的井一样蕴藏着这个朴实的自然之意。可是有位朋友这样问我:“三都岛是个海中之岛,四周盈盈海水合围,海水是咸的,这井流出的不是咸水吗?”他的疑问确实让我难以释疑,我只好说井水不犯海水,这口小小的月半井根深得很,它完全可以穿越过深不可测的海洋,与深海底中的大陆紧紧相连,成为大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从大陆深处断裂层流淌着源源不断的地下水,月半井这冬暖夏凉、甘甜清冽、永不干涸的水脉是连着内陆的。正如我的姓氏,也是从宁德洋中迁到这里一样,说不定这水脉就与洋中相连,月半井的水就来自洋中的大山。想到这,念到这,感觉这口井显得亲近而又遥远。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月半井的水,我的童年记忆填满着月半井带来的欢乐。小时候,父亲每天到井边挑水,他总是在我前面疾步如飞,我拎着水桶蹦蹦跳跳地在他后面追赶,母亲在井边洗衣服、洗菜,我就蹲在边上戏水玩耍。月半井我能一眼见底,不过一米多深,井底就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那块巨大的石头没有人为加工过的痕迹,看不见一凿一孔,凹凸不平,表面布满了青苔,水不知道从何处流出,却又真实地存在,原来这水源不一定要肉眼可见,水如文,文如魂,它就是这样让人潜移默化。此时我在波光粼粼的光芒里看到他折射出古典的韵律与诗意,石头天然的纹理与水的波纹在浮光掠影中虚实相错,如梦如幻。

井口很大,我常常趴在井沿望着天光云影,也常常提着水桶学大人的样子打水,那些记忆仿佛就在昨天,而一切皆流,无物常在,没有人能够重新走回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是月半井的记忆在我成长的人生路上让我学会了很多的人生哲理。凡事留有余地,曲展有度,才能进退从容,犹如这月半井与木桶绳索之间的磨合,当木桶绳索的长短升降适中,当手腕的力度大小拿捏地恰到好处,水桶触碰于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一层一层晕开,当水桶与水面的倾斜度不偏不倚时,将桶口朝下猛地用力一拉,“啪”的一声,水桶倒扣于水中,提起绳索时,水桶就灌满了水。记得那时候我还小,力气也不大,每次打起满桶的水,却提不起来,常常将水桶的绳索沿着井的边缘,摩擦、拉扯而上,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熟能生巧,后来我也能和大人一样,轻易地打起了一桶水,仿佛自己长大了。井,就是这口井,让我捞起了童年时的快乐,捞起自己成长的年轮。

井对于村庄,则与我有些不同,每天傍晚是月半井最热闹的时候,妇女们集中在这里,挑水、洗菜、洗衣服,市井百态在这里上演,一脚海泥,一件件盐渍的衣服在这井水冲泡中洁净。妯娌姑嫂的家长里短,这家那户的蜚言流语在这里传播开来,儿童嬉笑玩耍的泼水声,调皮的孩子往井里扔小石子,招来家长的斥责声,声声回荡在井边。当一切归于平静,你就能看到家家户户烟囱里袅袅升腾而起的炊烟如暮色般的青灰。天色将暗未暗之际,外出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在井边拎起一桶井水,一头扎进桶中,脸上流淌着的汗水与井水融为了一体,咕噜、咕噜地大口豪饮着,当他仰起头时,一桶水已所剩无几,被海风吹过、太阳晒过的黝黑的脸庞带着满足,长舒一口气,挥起衣袖往嘴角一抹,迈起步伐,朝着透出温暖灯光的家走去。

月半井的水日夜流淌不息,时光如逝,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在三都邮政局营业厅上班,有一天,邻居阿婆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撮泥土说要寄包裹,寄给外地工作的儿子,我愣住了,这不就是泥土吗?哪儿没有泥土呀!那阿婆从我惊讶的神情中看出了我的疑问,她慌忙笑着解释说:小孙子在外地水土不服,一直生病,看了老中医,说要用井边挖的泥土作为药引子,后来我查阅了中医资料才知道,那可以当作药引的泥土在中医上叫做“乡井土”。井水不断,故土难离,一撮乡井土跨越千山万水,抚慰着远方的游子,维系着乡情与亲情。背井离乡,说的是井与故乡的牵连,那是在外游子对故乡的思念,那一缕思念日夜牵连着故乡,就像故乡的水脉永远缓缓流淌。

井水流淌着岁月的车轮,流淌着祈春的祝福。每年除夕,家家户户吃过团圆饭,围炉夜话守岁时,新年的鞭炮声在子时的夜空中绽放,那是对天地所恩赐的礼赞,又是对来年丰收的憧憬。大家都挑着水桶在月半井边排队等候,据大人们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三都就有这么一个风俗习惯,那就是在每年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会来挑井水,相传月半井的龙王在此护佑这方水土的风调雨顺,并在除夕之夜赐予乡亲们神水,这神水有着延年益寿、祛病消灾的功效。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但常喝月半井水的女人的皮肤一定是光滑温润的,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村里比比皆是。

现在的我虽近在宁德城关,但因俗事缠身,回三都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那份思乡思亲之情常常萦绕于梦,那梦并不是如浮萍般缥缈的,那梦是有血脉有根的,那根脉就是故乡三都岛,就是那口月半井。每逢宁德城关停水,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故乡的那口源源不断的月半井。回三都岛时,我总会去看看那口井,每当我站在井边,看到那井水倒映着天光云影是那么湛蓝湛蓝,那么辽远广阔,仿佛一眼望不到底。那口月半井在历史的原始森林中,就像一根粗硕的老藤,穿过岁月风霜的洗礼,显得那么坚韧,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它,仿佛它能够洗礼我怯懦的性格,增强我的意志,喝一口那井水,仿佛它能够启迪我愚钝的灵魂。

岁月变迁,现在岛上虽然建起了水库,每家每户有了自来水,但乡亲们总是习惯在月半井边聚集着,洗刷着,聊着家常,每年除夕子时的鞭炮声响起,乡亲们依然会排着长龙,挑“龙水”,那龙脉就这样代代相传,绵长久远。

记起、想起便是怀念,阿公,住在月半井边西侧的陈阿公,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吧,他每天总是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身边一台录音机不知道疲倦不停地唱着咿咿呀呀的戏曲,他家养的那只老猫则慵懒地伏在地上眯着眼,倾听着。偶尔我会和小伙伴们绕着他的椅子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或者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的小板凳上听他讲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时候他会变魔术般掏出几颗糖果放在我的掌心,我“阿公、阿公”的叫声就和那糖果一样甜,他的目光如月半井的井水般古老与深邃。如今虽吃不到糖,但看着这井,几分的甜蜜依旧生津。

福海关邮福

落日把余晖洒在三都澳这个岛上,染得一片金光,心想这是富丽堂皇的色彩。我踩着金光沿着那条弯曲倾斜的山路走到了1900年就建起来的福海关。心里琢磨着,山路遇水则止,水路遇山则遏,也许只有邮路,逢山化鸿雁,遇水成信鸽,越过千山万水,走进千家万户。福海关就是闽东这条邮路中的璀璨明珠,福耀海内外。

我坐在闪耀着历史光芒的福海关前,怀着满心自豪和幸福,想起这个“关”字,想起凭牒过关的往事。福海关一无城墙二无城门,凭什么守关签牒呢?有,我在一张张盖有三都澳邮戳的邮票中,找到了答案,邮戳就是签牒的有力印章。福海关不仅是货商出海的关口,还是邮件出洋的关口。多少福音就凭着福海关中“三都澳邮戳”的印章而传到隔海相盼的一户户家中。福海关,长长邮路的福地,你为我们签发和接纳了许多福祉桑梓的故事。

古老的渡口,千帆过尽,我的目光追寻在历史的天空,尘封的往事穿越时光的隧道在我眼前浮现。福海关,先是你有福落址三都澳这个大岛上。地处中国南北海岸线中部的三都澳,是通往世界各国的金钥匙,与东南亚各国距离适中,自古以来就是五邑咽喉要地,126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犹如珍珠般星罗棋布地撒落于它的周围,可谓是群星捧月。更难得整个海域水深湾阔,口小腹大,只有一个朝南的东冲口出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势,是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福海关栖息在这样的岛上,可以安详地看海上日光耀金,听渔歌晚棹。历史绵长,唐朝时这里就开始了海上贸易往来,当年茶叶、陶瓷等物资通过三都澳扬帆起航,穿越茫茫大海,将中华文化传播向世界各地。

在历史长河中,福海关像一条坚韧而粗砺的泊舟缆绳,拼接时光的碎片,串起中国邮政发展的整个过程,可谓是邮福从此开始。时光追溯到1840年,南洋大臣刘坤一、北洋大臣李鸿章、康有为、张之洞等大臣,先后奏请朝廷,仿照洋人办理邮政的经验,开办国家邮政,光绪皇帝御笔挥下“依议”二字,自此开启了中国邮政光辉的历程。自从有了大清邮政,就有了三都澳邮界,于是三都澳便成福建早期开办的邮务总局之一。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满清政府为还甲午战争借款,主动开放三都澳,福海关税务司由英国人直接掌管,并开设三都澳邮局,由福海关兼管,福海关就成了当时的邮局。随着对外贸易的频繁往来,世界各国的邮件纷至沓来,名誉海内外。当时,只要在信封上写着“中国三都澳”,即可到达。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在那个科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年代,三都岛就铺设了海底电缆,并设立了大清帝国电报局,形成了设施完备的商港。当年舟楫往来于码头,四海宾朋、商人富贾云集于三都岛的街上,摩肩接踵的热闹情景毫不亚于现在的香港,可谓是一块难得的人间福地。

世间万物既有否极泰来,但也是挫折重重,好在有福的福海关,就在厄运当头时,他躲过劫难。抗战时期,三都港作为华东抗日物资集散地之一,为抗日战争时期的物资运输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为此三都岛遭受了日军的两次大轰炸,几乎被夷为平地,大火四处蔓延,熊熊燃烧,顷刻间哀鸿遍野,可谓是天空乌云惨淡,海风凛冽呼啸,惊涛骇浪拍岸间悲鸣的声音震耳欲聋。双方交战不死者,是上苍不许可,一个储藏海内外多少信息的福海关,能被炸吗?一个担当着鸿雁传书的驿所,能被炸吗?日本人再凶狠,他们丢下的炮弹转弯,留下福海关楼巍然矗立至今,供后人瞻仰与缅怀,默默地承载着三都澳邮政史,如今,我看到《大清龙票肆分盖三都澳戳》的大清邮票,已不再是单纯的邮资凭证,而是一个充满密码的历史见证者。1912年“三都澳大清邮政局”改称为“三都澳中华邮政局”,邮戳上的日期也改用了阳历。时光虽一去不复返,而这段历史却被纳入了方寸,见证着福海关有福之关,福泽绵绵不绝的邮路。

如今的三都邮政支局就建在福海关的山脚下,是军营所在地,每天来营业厅办理邮政业务的官兵络绎不绝,对他们而言,每一件包裹、每一封家书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情与温馨。三都支局还有一条全国知名的海上邮路,每天标有“中国邮政”字样的小船载着邮件乘风破浪,穿梭于三都澳各个小岛与渔排之间,为交通不方便,网络通讯不发达的海上养殖户们传递着信息,每当看到海上养殖户们收到包裹或读着报纸杂志时,脸上洋溢出喜悦的笑容,这也是绿衣天使最开心的时刻,所有的劳累都在笑容中融化。

120年很短,在中国五千年烟波浩渺的历史中,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120年又很长,从遭受着外国的侵略蹂躏到现在的国泰民安,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从大清邮政的羸弱到中华邮政事业的欣欣向荣,从苏区邮政的起步到新中国邮政的巨变,是一个个曲折的经历,从1998年邮电分营到现在进入世界500强,中国邮政完成了一个个华丽的转身,每一步都走得艰辛不易。

每天清晨我去上班的路上,我总能看到那位邮政前辈,从邮局出发,慢慢地一步步攀到福海关,坐在福海关的门前,远远看着大海,看着新邮局。他老了,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可以享受着退休的安详,可他每天总是穿着那身橄榄绿服装坐在新邮局前,跟许多人讲述福海通邮的故事,讲述着福海关曾经的辉煌。大概这就是他的幸福所在,快乐所在。

我很庆幸我就出生在美丽的三岛,有幸分享着他的幸福,成了邮二代,骄傲地穿上这身制服。一个明媚的午后,我沿着前辈常走的那条路缓缓而上,道路两旁树木成阴,从喧闹穿越清幽,走到了福海关前,看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感慨万千,福海关大楼、清朝邮票、日本战火、那位前辈,一幕幕闪过。历史留下记忆,当下正在奋斗,未来还待描绘,我默默地诵读着郭沫若脍炙人口的诗句“良港三都举世无,水深海阔似天湖”。

福海关我深深爱恋着你——福邮之关。

责任编辑林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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