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叔

白文岭

娘接过去闻了闻，点点头说，焦炸丸子味儿。唉！爹说，到底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呀。

爹弟兄两个，瘸叔排第二。

其实，瘸叔并不瘸。瘸叔小时候，因为爬树摔折了腿。瘸叔腿折后，便吃得好，喝得好，还不用干活儿。瘸叔为了延续这样的待遇，腿好后还一直装瘸。瘸来瘸去，“瘸”这个字眼，就成了他响当当的名号。

爹带我去赶集会时，总能在十字大街的西南角见到瘸叔。瘸叔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口大铁锅旁边，扯着嗓子招揽生意：丸子，丸子，焦炸丸子。不吃哈，不吃不吃又滚了！

瘸叔嘴里的“滚”，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是说锅里的开水滚了，另一方面是说不买他丸子的路人滚了。常赶集会的人，早习惯了瘸叔的这种叫卖，也不计较。

这时，爹便拽紧我的胳膊，快速走过去。爹和瘸叔，因为责任田的边界，发生过争执，老死不相往来。

我12岁那年，爹得重病，住进了医院。花光家里的积蓄，便开始借债。能借的人家借个遍，也没有凑够给爹做手术费的钱。

那天放学，路过十字街，听见有人打趣瘸叔说，你哥重病住院，快送钱过去，扒拉他的命吧。瘸叔仰着头，不屑地说，我送钱给他，谁送钱给我？谁死，该谁死！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冲上去，暴打瘸叔一顿。

我把瘸叔的话，学给我哥听。哥咬牙切齿地说，咱爸也放下狠话了，就是死，也不借瘸子一分钱！

下大雪那天，娘和哥去了医院，留我看家。晚上，我正准备睡觉，听见有人敲院门，以为是娘回来了，急急往外跑。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一沓厚厚的钱，格外醒目。我忙把钱拾起来，对着院门问，谁？谁呀？

连喊三声，没有回音，吓得我撒腿就往屋里跑。

有了这沓子钱，医生很快给爹做了手术。不久，爹便痊愈回家了。说起那沓子钱，爹问娘，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娘摇摇头说，我正纳闷呢。

爹把几张钱票子，交娘手里说，你闻闻，就知道了。娘接过去闻了闻，点点头说，焦炸丸子味儿。唉！爹说，到底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呀。

吴平摘自《河南日报·农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