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竹剑飞

1

以前人家说起这种事李卫东坚决不相信，并且不屑置辩，满脸张狂，说自己是彻底唯物主义者。现在有人再次说起这种事李卫东似乎相信了，因为他默认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跟以前大不相同，有一种蔫的感觉，像采摘多日晾在一边的茄子，正在慢慢萎缩。虽然没有任何反驳，说一句话，但是心里肯定也承认有这种事，说蹊跷就是蹊跷。只是想不好该怎么办，左思右想都不明白。

李卫东的老婆殷倩倩病了，还病得不轻，不像感冒发烧缺胳膊少腿那样一目了然，有出头日子，没几天病就好了，跟没病时一模一样，跟正常人也一样，可以自由行走。他们到各种大医院都去看过，反复去了好几次，病就是好不了，断不了根。病情时断时续，时而稳定时而又复发。殷倩倩双腿无力，下半身似乎无感觉，一个人无法正常行走，要李卫东搀扶着才能走动一两步，像个蹒跚的老太婆。生活都不能自理，一点都离不开李卫东。李卫东想出去应酬都要预先安排好她，而且还要早一点回家，怕出意外。喝杯酒都是牵肠挂肚，似乎这酒很难下咽，端起酒杯却又不敢喝下去。可他们两人都还只是四十岁多一点，正当壮年，应该有用不完的力气，使不完的劲，像三十似虎四十似狼的年龄，应该日夜折腾自己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不虚度一刻春光。殷倩倩到大医院里去治疗，住院一段时间后就好一点，病情稳定一点，双腿能够移动，自己扶着桌子，或者椅子等各种支撑物能走上几小步。医生却说不出什么名堂来，也没说为什么，支支吾吾，好像这病是保密的，不能外传，说穿了说透了要出事砸了医院的牌子，一会儿说是神经系统有问题，一会儿又说是免疫系统有问题，什么仪器都使用上了，包括CT、核磁共振等，还有更先进的设备也使用了。化验单也是一摞一摞的，却查不出什么原因，说不出道道来。回家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舒心日子，殷倩倩的病又复发了变成了原来的老样子，并且情况一日不如一日。

这种情况，殷倩倩只好不去上班，整天待在家里休养。长期病假，已经有一年了。好在两人都是公务员，即使殷倩倩不去上班也能保证自己生活不成问题，有口饭吃，有口汤喝。只是太无聊了，像个废人，好像度日如年，好像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每天早上李卫东上班前必须先将她扶到窗口边坐下，坐在椅子上，让她既能看电视又能看窗外的风景，还能上网。殷倩倩上半身还行，还能活动。他们住在三楼，一百二十多平方米。每天，殷倩倩最好能和左邻右舍说上几句话，免得寂寞，闷闷不乐。而且，李卫东还将一些她喜爱吃的零食、水果和茶水等都放在她的旁边，更重要的是将手机放在她的身边，保证能够拿得到，不出意外。殷倩倩拿着手机的姿势就像捧着一根救命稻草，知道手机的重要性，是连接外面的纽带，唯一通道。里面还储存着许多甜蜜的爱的短信，都是住院时李卫东发给她的，甚至很肉麻，很露骨。但是，殷倩倩却喜欢，特别受用，激起了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她经常阅读，没事时一个人就翻出来看一遍。短信记载着每次住院时的情景，宕荡起伏，像一部精彩的电视连续剧。当然，殷倩倩不能喝很多的茶水，也不能嘴太馋，吃这又吃那。那很麻烦，万一内急有什么事又是一个人可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什么顺手的事，殷倩倩看了四周，目光呆呆，几盆盆栽的植物也由于缺少阳光和水都是半死不活的，床单和被套都已经使用了好长一段时间，却都像她这个人似的坚持着，像等待什么，坚持不添一点麻烦，要一直等到李卫东下班回家了才行，才能彻底地放松。做完了这些事，好像已经整理完毕了，都安排好了，可实际上却永远都没有完毕，没完没了，李卫东会说，没事了吧？我上班去了。李卫东手里拿着公文包，已经做好了准备，眼睛看着殷倩倩，像发出信息。李卫东在殷倩倩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好像说放心吧，病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好好的待在家里。殷倩倩说，你去吧。一般情况下，殷倩倩的阿姨每天会过来一次，帮她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也只能如此。

李卫东和殷倩倩居住的小区是老小区，房屋开始买卖时他们就买下了，属于最早的那些人，住了十几年，不像现在的小区都是高楼林立富丽堂皇，花园式的，四周全封闭，大门口还有保安。这小区里的房子都是五层楼房，像一个个火柴盒子排列整齐，中间还夹着几户原来农民自建房，绿化很少，休息娱乐的地方则更少。殷倩倩很少走出家门在这小区里散步，现在则更少了，一个人不可能走下楼去。小区没有封闭，敞开式，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自由进出，连小狗小猫都可以。小区的马路虽窄小，汽车交会都很困难，但是，道路倒是四通八达，像一件漏风的旧衣服披在一个老人身上，时不时地要修修补补。李卫东他们居住在这小区的最南面，就是第一排，隔一条小马路也就是一条里弄是本市一家综合医院。也就是说，李卫东他们每天打开窗户，眺望远方，对着的就是医院。医院里的场景，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看不到什么舒心的大自然风光，更没有小桥流水，炊烟人家，看见的都是医生、护士和病人。看各种各样病人进出各种科室，忙碌的身影，奔跑的脚步，还有叫喊声，时不时的还有救护车声音，还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斜对面就是太平间，看得很清楚，几乎每天都能看得到不幸的事，有的干脆就地焚烧起纸钱来。也有吵闹的各种不协调的声音，有时候声音还很响，是砸碎东西的声音。给人感觉不像在医院里，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倒像在菜市场，或者在大街上。当初买房子时还说这里挺好，又是闹市中心，干什么事情都很方便，出门就是大马路，有公交车站，也有出租车停靠点，而且是商业中心，比如说到菜市场去买菜、到超市里去购物等都很方便。居住在医院旁边有一个好处就是万一有个头痛发烧什么的，或者中风脑溢血等病，跑医院很方便，抢救及时不会耽误事。两人就爽快地买下来了，像捡漏似的，心里偷着乐。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女儿小时候就经常发高烧，挂急诊，次数很多，好像要验证这件事，表扬他们买这里的房子是买对的，做了一件明智的了不起的大事。甚至女儿在半夜里都有发高烧，说一些胡话，吓出他们两人一身冷汗。两人的腿脚都有些发软，颤抖，但还是理智，清醒。他们赶快披衣，抱起女儿拼命地跑，去对面的医院急诊，一点都不耽误事。他们欣幸自己，欣幸自己就居住在这医院的旁边，将来老了则更需要了，也许呼喊一声医生都能听见，都能解决问题。一会儿女儿看好了病回家了，全家人都很高兴，还能睡上一会儿觉。

李卫东母亲很仔细，她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说小孩子是否受到惊吓了？李卫东和殷倩倩两人却一片茫然，你看我，我看你，说这里有什么惊吓的事？又不是在大街上，或者超市里。好像想不起来了。白天还好好的，从阳台到房间发疯般地玩，精神很旺盛。李卫东女儿很贪玩，常有磕磕碰碰的事，像个小男孩。李卫东母亲不管他们，老人家看问题就是不一样，等孙女睡着了就端来了一碗水，里面放着一枚针，并且在孙女的床头边上喃喃自语，说了很多话，最后将那碗水放在她的枕头边上，说，如果明天这枚针上锈了就说明是受到惊吓了，平日里要注意。

李卫东出门上班。关上防盗门，有一种摆脱的感觉，似乎隔开了所有的烦恼、烦心事。眼不见为净，至少暂时将这些烦恼都一股脑儿地抛开了，都不属于自己了，换了一个思维模式，像换了一个人。他厌倦了，每天看不到头，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活。现在全靠他一个人托起全家人的生活，也许有希望，也许就失败了，人财两空。而且重复这些活，看不到出头的日子，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摊上了。以前殷倩倩可漂亮了，当年李卫东就是打败了好几个小伙子，才好不容易追上了她，什么手段都使用上了，甚至为此还生了一场大病，却感动了殷倩倩，认为此人可以托付终身，是梦中追求的那个人。殷倩倩身材苗条，瓜子型脸蛋，一双大眼睛，皮肤细腻光滑，可以经常跟着李卫东走出去当作展览品，当作一道靓丽的风景，即使年龄近四十风韵也犹在，不减当年。可现在不同了，也许是药物作用，每天要吃好几种药，还有激素药物。都是这些药物惹的祸，让她变了模样，跟原来彻底不同。脸蛋明显浮肿，像大头娃娃，身体也是胖乎乎的，傻傻的，不再是凹凸有致，充满活力，甚至看不出一点女人味，而且没有一点力气，好像那两条腿都废了，都不是自己的，几乎没有一点知觉。医生还说如果严重下去有可能瘫痪。

现在有一件事经常围绕着李卫东，也搞得他日夜不宁睡不好觉，赶也赶不走。而且说的人很多，越来越多。同事和亲戚都有人说，似乎是推手，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直朝前推。前浪怎么办？要他做出决定，而且必须马上就做出决定，否则死路一条。李卫东沿着自己这幢房子走了一圈，周围环境很熟悉，一草一木都熟悉，甚至哪里有臭水沟都知道，隐藏在某个角落里。这幢楼有两个单元，他家住东梯西室。李卫东还特地走到前面，似乎今天有特殊使命，他站在马路中间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子。三间朝南房间，两间房间有阳台，阳台很大。阳台上挂满了衣服，有自己的，也有老婆的，被子也晒在栏杆上，一幅和谐的生活景象。这些都是他一大早起来干的，现在变成早起晚睡，变得勤劳了，像一个模范丈夫。以前这些活都是他老婆一人干的，不用他插手，他只忙他自己的事，现在可不同了。阳光能够照得到里面，并且洒满整个阳台，很温暖。李卫东想，老婆坐在窗口上，在阳光下应该很温暖吧？不会寂寞的。李卫东想不出房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阳光充足，南北通风，又是最中间的楼层，应该是买房子的最佳选择，也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这里还是学区房，本市一所重点小学就在东边，重点中学也不远，十分方便。女儿上学时就在这两所学校里读书，都是自己去上学，放学自己回家，从来都不用大人接送，操心。房子应该很紧俏，即使二手房也有升值空间，即使想卖掉这房子也应该没问题。去年的时候，这小区靠北面有幢房子，面积和房型都跟他们居住的差不多，层次也一样，卖了八九十万元。这是学区房，还在升值。前面就是医院，有围墙隔开，旁边还有一扇小门，一些货物靠这里进出，有时候很忙碌。医院里已经传来杂七杂八的声音，似乎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越过围墙飘了过来，气味很难闻，是从医院的住院部那里飘过来的。

那件事，李卫东半信半疑，但是不信也不行。李卫东母亲和他们居住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大前年，也不知为什么，李卫东母亲晒好衣服后，从阳台上走进房间却突然摔了一跤，摔得很严重，就摔在门口上。老年人就怕摔跤，一不小心就瘫痪在床上了。阳台比房间低那么几厘米，装修时泥水匠出的差错，平日里一直没事，李卫东母亲也习惯了，每天都要进出阳台好几次，如走平地，从来都没有绊脚。而且，李卫东母亲一向身体都挺好，没有老年人的各种慢性病，她也经常一个人下楼梯走到外面去散步，跟邻居们说说话，唠唠嗑，应该说腿脚都很灵活。可那次不知为什么就出了事，真是碰到鬼了。早知如此，这事应该早点解决，李卫东感觉对不起母亲，是个不孝的儿子。李卫东母亲的腿粉碎性骨折，而且很严重，好在李卫东他们两人都在家里，马上就送医院，也就是小区前面的那家医院。住在医院旁边就是好，就是方便，也省力，不用太费劲，一会儿就到了。还算及时，没有病变，但是医生却说必须马上开刀动手术，要靠躺在床上养好那条病腿至少要三个月时间，还不一定有效果，也许两条腿就高低不平了，生活质量大打折扣，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像个瘸子。李卫东母亲也跟着说，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要三个月时间实在受不了。似乎她已经感觉到了痛苦，难受，折磨，想长痛不如短痛，腿脚赶快就好起来，还有好多家务活要干。她喜欢走动，喜欢跟邻居们攀谈，农村的老太太就是一刻都不能停下手里的活。李卫东没有犹豫，一切都按照顺序进行，签字画押。他相信医院，这家医院也是本市最大的医院，实力最强，不在这家医院治疗又能去哪儿？可谁也想不到会出事，一个手术就出事了，变成阴阳两隔。医生也说这家医院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手术都很成功，真是奇了怪了。好像有点不相信，倒怪他们。李卫东母亲躺在手术台上开刀却没有醒过来，好像累了，睡过去了，也许全身麻醉的原因，也许还有其他因素。她年龄仅仅七十多一点。

四十多岁的李卫东参加工作也有二十多年，可还是一般公务员，没有一官半职。他也参加过单位里的好几次竞争上岗，并且平日里努力工作，听领导的话，做出许多成绩。可每次竞争上岗都失败了，没有他的份，只当了陪衬，好像陪太子读书。比李卫东晚进来的资历浅的看上去傻愣愣的倒当上了官，人模狗样的，反而成为了他的领导。李卫东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只在心里说说，口头上却还不敢多说，怕给他穿小鞋，说他不服从领导，也许还要待岗，下岗，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这本事，不是这块料。

李卫东走进办公室，同事们都会走过来问候他几声，关系相处得都挺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老婆怎么样了？今天好点了吗？应该多锻炼身体，多走动，多呼吸新鲜空气。大家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特别同情，女儿已经上大学了，本来美满幸福的家庭却出了事，一下子变了模样。而李卫东却想，谁不想多走动？走到外面去，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更何况生命在于运动。

说完这些话，似乎要开场了，又要说那些话，你一句我一句，把他当作一个重要话题，几乎每天都要说几句。大家都劝说李卫东赶紧卖掉那房子，换一个地方。那房子不好，是凶宅，对着医院，斜对面还是太平间，能安心居住吗？能生活得好吗？首先空气质量就有问题，这是肯定的。病菌很多，病菌无孔不入，一阵风就吹过来了。家里满屋子都是病菌。而且阴气也重，经常飘了过来，不宜居住。这么多年来李卫东家里接连不断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没有消停过，什么原因？现在造的房子多么好，风水先生都看过，小区都是花园式的，有小桥，有流水，还有凉亭。

这能怪这些原因吗？李卫东想，否则还能活吗？这幢楼其他住户呢？难道都是这样？这时，吴天能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师傅，也问候他一声。吴天能经常叫李卫东师傅，没有带姓，很亲热。也确实如此，吴天能刚进这单位就跟着李卫东干活，学业务知识，可以说李卫东手把手教会了他。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吴天能就提了，当了官，成为了所长。李卫东说还好，没事。李卫东笑了笑，好像要表现出自己对生活充满信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吴天能关切地说，如果家里有事就去忙吧，不用担心工作。吴天能很好说话，这点大家知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对人很客气。李卫东说声谢谢。看样子，还行，没有垮掉。吴天能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说，要帮忙也说一声，别客气。吴天能到李卫东家里去看望过殷倩倩，去过好几次，叫殷倩倩师母。他们本来就很熟悉，吴天能刚参加工作时就经常去李卫东家，向李卫东讨教一些工作上的事，也有生活上的交流，比如一起打牌游玩等。

在提拔吴天能当所长时，也有一种说法就是原先想要提拔李卫东的。李卫东支持率很高，业务又精通。可不知为什么到最后却变了，换了吴天能。也许吴天能更加年轻有为，有培养前途。

同事们都知道，吴天能喜欢烧香拜佛，夫妻两人经常出游寻找寺庙，很虔诚。而且在家里也设置了佛像，他每天上班前都要叩头拜佛才能出门，才能放心地做事，包括一些私事。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全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虔诚，这是他的特点。也许，领导真看中了他这特点，认为有用，可用，还可以大用。同事们都笑谈李卫东，真傻，半真半假地说，你没有烧香拜佛，佛不会保佑你的，怎么可能让你当上所长呢？同事们的笑很有意思。

李卫东不信，靠烧香拜佛能行吗？当然，蟹有蟹路，虾有虾路，吴天能肯定也有自己的路子。

2

下班回家，李卫东走进里间，看见殷倩倩正低着头看手机，知道她又在看那些短信。李卫东伸过头去，看见一条短信：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爱你一辈子，永不分离。李卫东笑了，这是鼓励她要战胜病魔，给她信心。殷倩倩的手还在手机上移动，又跳出一条短信：亲吻你的脸蛋，你的乳房，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做爱，好好享受生活，我好想啊……殷倩倩抬头看了李卫东一眼，笑了，美滋滋的。这短信都是殷倩倩住院时失去治疗信心后李卫东发给她的。有时候，李卫东不在医院病床边，出去办事情去了，但心里还惦记着她，想着她。李卫东认为，发短信比两人面对面说话要好，还要有效果，还可以永久保存，好像一剂强心针，希望她配合治疗，积极治疗，为李卫东治疗。李卫东脸红了一下，还有更精彩的，更直接的，老夫老妻怕什么？只要病好了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不怕难为情。殷倩倩是否也想一一翻出来？读一遍也好，有满足感，像吃了良药，腿也好了许多。还是殷倩倩看出什么问题了？他们两人已经好久没有做爱了，似乎找不到感觉，也许还有点害怕，放不开手脚。

李卫东在殷倩倩的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抚摸了几下。他们两人经常握手交流，说话，比年轻时还要浪漫，真诚，可以说没有一点私心杂念。现在，李卫东一下班就往家里赶，很少有应酬，也不跟同事同学们聚会。有时候，他想幸亏没有一官半职，幸亏没有烧香拜佛，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后来，李卫东也知道了，吴天能向上面送了钱财才当上了这官，可以说这官是花钱买来的，原来烧香拜佛是指这层意思，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人表面装得倒挺一本正经的，大会小会上还大讲很多道理。没有当官更好，李卫东想，少了许多应酬，不用赔着笑脸猜测上面的意思，步步小心，也有更多的时间回家陪老婆。

李卫东说，要不就卖掉这套房子吧，听他们的。李卫东朝四周看了一下，似乎这房子已经卖掉了，变成别人的了，一起卖掉的还有那些霉气，那些病菌，那些……殷倩倩说，马上就卖？有人要吗？我们住哪？好像殷倩倩也想得很多，在家里一直思考这些问题，并不闲着，也并不是听天由命，过一天算一天，什么情况都想到过。李卫东说，会有办法的，先卖掉这房子，钱也有了，我们去租房，然后再去买新房子，总之搬家，一定要搬家。

殷倩倩放下手机，页面还是那条短信，似乎不想关闭，还要看几遍。她喜欢这条短信。殷倩倩伸出手摸了一下李卫东的脸，明显瘦了，也苍老了许多，说，该刮胡子了。

咱们先搬走吧，离开这里，殷倩倩说，我先离开。好像已经决定了，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

李卫东找房屋中介，打算卖掉那套房子。不卖还不行，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是真的，好像真有这种事，一家人若再居住下去就是不想活了，一个个都完蛋，即使不完蛋也是半死不活的，活得不像人样。要想卖掉这房子也应该赶快，悄悄地卖掉，否则就卖不掉了，知道真实情况后谁还愿意买这房子？

李卫东找的房屋中介并不大，十多个平方米，但满屋子都贴满了房屋信息，好像房源很充足，可以满足各种各样的人。但是，信息是真是假不知道，就像电视广告一样，鱼龙混杂。中介就在李卫东居住的小区对面，靠近学校，地址选得不错。听说生意很好，只要每月能卖掉一两套房子就能生存下去，还有出租房子的生意，等等。顺便，李卫东也想租房，他想打听一下行情，有什么好的地段，特别是环境很重要，想先搬出去再说，离医院越远越好。

接待李卫东的是刘小姐。刘小姐拿来一张表格叫李卫东填一下，说，信息马上就给你挂上去，网络上就能查得到。李卫东问，现在房子好卖吗？刘小姐说，看你什么价钱，学区房一定好卖，前天还有人问过，你放心吧。李卫东想，卖房子找中介是找对了，这样省去很多麻烦事。李卫东说，当然价钱越贵越好。李卫东不好意思，笑了。

似乎，刘小姐很健谈，也许是想卖弄自己，但看得出她是个爽快人，敢做敢干的人，她说，不瞒你说，这房价一大半是由我们中介控制的。李卫东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有这能耐？刘小姐又说，这是潜规则，每个行业都有潜规则，哪个楼盘要想卖个好价钱就要靠我们中介去炒盘，靠我们去拼人气，你要想买新房子我们这里也有，随便哪个楼盘都有，帮你搞定。看来，这辈子是被潜规则套牢了，李卫东想，处处有这影子。别看吴天能表面上很客气，说说笑笑，一口一个师傅，还叫殷倩倩师母；但是，他在领导面前一直说自己的坏话，说上班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只干自己的私事，而且私事又多。这一点连殷倩倩都提醒过他，要他注意，可他还是没办法，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些事。当面，李卫东还要笑嘻嘻，拍拍吴天能的马屁，叫一声领导。看来，这辈子算彻底失败了，什么都没捞到。李卫东说，买新房子当然要越便宜越好。刘小姐却说，也不能这么说，要看周围的环境、房型、层次等因素。李卫东听了这话，忙点头称是，说得有道理，想想看，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卖掉那房子的吗？

刘小姐身材很好看，像年轻时的殷倩倩，性感。到底年轻，身体很丰满，好像河塘里的水到了汛期要往上涨，拼命地涨。刘小姐穿了一条牛仔裤，紧紧的，显示出美丽的长腿。搞销售的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甜甜的声音，而且热情，好把商品推销出去。刘小姐走起路来屁股还会一扭一扭，鼓鼓的，特煽情，好像是天然形成的，不是故意做给李卫东看的，也用不着给李卫东看。李卫东想。而李卫东却看得特美，出神，忘了填写表格，眼睛一直在她屁股上摩挲，在那两条大腿上来回思考。李卫东真想拿手碰一下，直接感触弹性，美感，而不是仅仅用眼睛，那没意思。但他不敢，怕惹麻烦，说他是臭流氓，而且是老流氓。李卫东想这刘小姐的腿一定很给力吧，看她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了，连地砖都在颤抖，和殷倩倩的腿完全不同。殷倩倩的腿有她十分之一给力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李卫东真想和刘小姐一起做爱，来个淋漓尽致，痛痛快快。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李卫东心里一直在想，惦记着，肯定很带劲，很满足。说真的，李卫东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记不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做的爱，肯定很遥远，像一个远古的传说。殷倩倩的那两条腿就像死的一样，动弹不得。在床上，那两条腿放在哪就呆呆地在哪，要动一下也得李卫东来帮忙，来折腾。李卫东感觉没劲，光一个人拼命扭动就是出不来激情，像傻冒一样，而且心里很害怕，害怕彻底地扭坏了殷倩倩的腿，变得越来越没劲。

刘小姐感觉李卫东的眼光傻傻的，却有一股火，是女人都能读懂的火，像要越烧越旺。火焰已经喷射到她身上了。刘小姐忙提醒他说，等会儿到你家里去拍几张照片，或者你拍好了照片传过来也行。刘小姐对李卫东笑了笑，是那种让人忘不掉的笑。李卫东“嗯”的一声，好像回过了神，回到现实中，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光，而脑子里却多了刘小姐甜甜的笑容。李卫东继续填写表格，心想还是自己来拍照吧。

李卫东回到家里，对殷倩倩说房子信息已经挂出去了，很快就会有回音的，会有人上门来看房子。我们是学区房，容易卖掉，而且是个好价钱，别担心。好像这房子和殷倩倩的腿有关，如果房子卖掉了，殷倩倩的腿也就好了，可以自由走动了，可以去上班了，也可以做其他想做的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殷倩倩听了，身体动了一下，好像是腿动了一下，似乎有感觉了，而且十分强烈。殷倩倩抚摸起自己的腿，比住院、比吃药还要有效果，想快点好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走动。她很想穿裙子。以前腿好的时候，她可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露出的腿也是修长的洁白的，能迷到像李卫东那样的人。李卫东坐了下来，也跟着抚摸起殷倩倩的腿，帮她按摩，敲打，但脑子里却想着刘小姐的腿，脱下牛仔裤的腿，那腿一定很给力吧。李卫东真想做爱，一刹那，好像鸡爪子在心里挠来挠去，痒痒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迫切。

殷倩倩说，你扶我站起来，我走几步。好像殷倩倩马上要搬家了。离开这里，腿也好了。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李卫东小心地扶起殷倩倩，并且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还不好意思，感觉很唐突。李卫东把她当作刘小姐了，有一股冲动的感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会不会骂他流氓？而殷倩倩却对他笑了，很开心，很甜蜜，似乎还有其他开心事。

李卫东搀扶着殷倩倩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从南走到北，再从北走到南。这一次，他们两人走了很长时间，直到殷倩倩实在太累了，坚持不住了。

3

李卫东第二次去房屋中介是为了送数码照片，要传到网络上去。李卫东也知道刘小姐叫刘艳桃，三十岁出头一点，怪不得这么娇艳，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女人，谁见了都不会忘记。

刘艳桃也是一样，见着李卫东特别高兴，好像不光是为了房子，为了一桩生意，说，你来了。李卫东笑嘻嘻，说，来了，给你送照片。好像两人已经是好朋友了，认识了好多年，甚至还是闺蜜，有说不完的话。李卫东虽四十岁出头，但保养得挺好，看起来很年轻。也许，由于他没有一官半职，轮不到吃喝玩乐，身体没有发胖，也没有那种大肚子。

刘艳桃仍然穿一条牛仔裤，也许她特别喜欢，穿牛仔裤能够显示出她修长的腿。刘艳桃在屋内走动。李卫东趁机在刘艳桃腿上盯了一眼，还是那样有动感。刘艳桃拿过李卫东的东西，在电脑上一阵操作，李卫东要卖掉的那套房子的信息以及照片全部都在房地产信息网上。刘艳桃说，房子看起来很不错，装修也挺好的，能卖个好价钱。李卫东瞅上去也看了一下，却闻到了一股香味，沁人心脾。从图片上看确实不错，为了拍照李卫东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房子。

刘艳桃说，我会帮你的，有人要买学区房，第一个就找你，打你电话。刘艳桃对李卫东妩媚地一笑，那意思是说我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李卫东说，我想现在就租房子，先搬出去，有好房子吗？刘艳桃说，好啊，这样就更好了，有客户来看房子也方便得多。

李卫东上班到办公室，一帮同事就围上来问，房子卖掉了吗？李卫东说，挂上去了。好像殷倩倩的腿从此就好了，就有了希望了。有人又说，便宜一点，早点卖掉算了。李卫东却说，你说得倒轻松，我还要买新房子呢，有钱吗？

我们借给你钱啊。那些人都笑了，似乎有开心事。有人就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天能出事了，牵涉到很多人，以为他烧香拜佛就没事了，就能逃过，可佛并没有保佑他。

有一句话说得好：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4

送走那两个看房子的人，李卫东和刘艳桃反身回到房间。李卫东有点迫不及待，拥抱着刘艳桃，动情地看着她，含情脉脉。最近心情好了许多，不光是搬家的事，好像一切事情都顺利了，都朝好的方面发展。刘艳桃忙随手关上房门。李卫东的手就不安分了，一直向下，抚摸起刘艳桃的屁股，富有弹性的屁股，脑子里还想着她的大腿。刘艳桃说，看你急的。李卫东吻了她一下，说，我看见你就情不自禁，我好想做爱。

刘艳桃感觉屋内有点闷热，四周窗户都关闭的原故。李卫东他们已经搬出去住了，屋内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在外面租了房子，也是刘艳桃介绍的房源。这房子没人居住，就等卖掉，所以平日里窗户一直关闭的。希望卖掉一切倒霉事，变得顺顺当当。他们两人进来也没有打开窗户，就陪客户看房子。后来两人又忙着干活，等干完了活就更加热了。

刘艳桃说，我想到阳台上透口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李卫东说，行，我陪你去。

打开阳台上的门，刘艳桃走了出去，眺望远方。过了一会儿，刘艳桃说，这是医院吧。刘艳桃指了指前面。李卫东说，对，是医院。刘艳桃说，到医院看病倒挺方便的，挺好。刘艳桃也没有再说下去，好像舒服了许多。突然，刘艳桃指着斜对面，说，那是医院的太平间吧？这么近？李卫东也跟着看那里，有许多人在那里忙碌着，很明显，也用不着隐瞒什么。刘艳桃就不出声了，忙转身回屋。刚走到门口却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几乎和李卫东母亲摔得一模一样。

李卫东惊叫了一声，说，怎么样？

刘艳桃哭丧着脸，说，好痛啊，好像这条腿……

腿，明显地动弹不得了。

责任编辑 李国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