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像路人望着你走
2016-05-14林栀蓝
林栀蓝
作者有话说:
我写每个故事,总会投射出自己一段时间的感情状态。所以,林晚说过的那句不过脑子的蠢话,恰好也是我曾对S说过的。温明给她的那个拥抱,也是我和S最后一别时的画面。我曾看到过一句话:“我想我们还会见面,因为无论时光过去多久,我们之间都还有一句‘好久不见。”多心痛啊,大概是我们其实都知道,经年后的一句寒暄,才是真的不如不见。
一年,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星期,不是一个月。晚了就是晚了,晚了就没办法再回到从前那个恰好的时段,做出偷天换日的抉择。
三月的时候,林晚去了一趟厦门。
在温明拍过照的那个广场上,她站在同样的位置,让路人也帮她照了一张。拍立得的胶片纸攥在手里,她就坐到花坛边一个劲地甩啊甩,直到它颜色变得鲜明,上面天空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总算是矫情地来了一趟他来的城市,走过他来时的路,临别,还有了这样一纸证明。
之所以没有把照片发到朋友圈,也没有发在空间或微博等任何一个社交软件,只不过是因为,她已经没办法晒出它来,让那个人看到了。
温明根本就看不到。
她在他面前假装很洒脱,假装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假装祝他幸福,假装他离开以后她也能很好地生活。可她怎么仍抱有千分之一的希冀,和自己开了场赢面万分之一的赌局,赌他会不会也有一丝的不舍。
他跟她说再见的时候,明明眼里写满了不舍。
三年前,林晚和温明开过一个玩笑。
当时他们正为了一顿烤鱼应该谁请客这样的问题争执不下,林晚为达目的口不择言,跟他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的人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当时一桌子人喝着可乐说说笑笑,猜拳输了的只有他们俩,但温明还坚持要和林晚一较高下。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林晚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温明愣然地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疑问号。她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抬了下眼皮,继续说:“跟女生吃饭,难道不该抢着付账?”
身边立刻响彻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令林晚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非常不怕事的温明的脸,竟然唰的一下红了。
他尴尬地看着她,半晌才迟钝地伸手到裤袋里摸出钱包,大声招呼老板:“埋单!”
林晚计谋得逞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但其实,她是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没一会儿,一桌子人散得差不多了,林晚凑到他身边,完全是一副不打算放过他的架势。温明警惕地望着她,眼睛在说话:“怎么?”
“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像我以前喜欢的人。”林晚重复道。
温明的脸莫名其妙地又红了:“所以呢?”
“现在这么晚了,他们又都走了,你肯定不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所以我觉得,你会送我的。”林晚嬉皮笑脸,“我猜对了吧?”
那天晚上,温明捂着钱包走在她身边,路过路边的小吃摊,她非要拉他过去喝两杯。
“这次不让你掏钱!”林晚难得大方一次地说。
他拼命摆手:“不行不行,我酒量不行。”但林晚死活不依,他又拼命摇头,“我不骗你,我酒品很差的!”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心情不好。”林晚不由分说地拼命摇晃他的肩膀,“我喝个酒都不行?”
“我们可以以茶代酒!”温明这话一出口,林晚整个人都蒙了,尔后便捂着嘴哈哈大笑。
他笨拙又执着的样子,她始终都忘不掉。
二两绿茶下肚,林晚像模像样地发号施令说:“我醉了!”
温明也很配合,恭恭敬敬冲她微笑:“我送你回家。”
林晚笑哈哈地站起来指着家的方向,大声说:“前面路口左转,第二个单元,一楼102!”
那一年,他和她大二。
学校一场篮球赛结束,她是啦啦队主力,每次上场都穿得特别夸张,浓妆艳抹,像个疯婆子。
但这次饭局,她出发前特地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看起来清秀又得体大方。
本来或许还让人有些惊叹她的变化,可此刻她故作洒脱的模样,分明又回到众人眼中疯疯癫癫的形象。
她像抓着救命稻草,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他肩上。他扛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哭了。
她红了鼻子,红了眼眶,俨然一副受惊的兔子的模样。
后来林晚就有了一个队里通用的外号,温明叫她:喂,兔子。
温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喜欢的人其实是文学社社长。这看起来和她跑到篮球队当值,完全背道而驰啊!
学校食堂的西北角,温明劈头盖脸地冲正在低头扒饭的林晚吐露自己的疑虑。
“你是第327个这么问的人。”林晚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碗里的土豆烧排骨,“真好吃。”
温明一副“别扯了”的表情,勾起嘴角一笑。
半晌,林晚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他也爱吃土豆烧排骨,但你说食堂这么大,我怎么就遇上了你,遇不上他?”
温明不自然地皱了皱眉。
“我不敢去文学社嘛,你们男生真笨。”林晚声音小了一点,“我在他面前,不管干什么,都一定会发挥失常。”
显然,温明领会不到她的想法,但他对她好像总显得比对别人大方:“要不然,我再帮你多要一份土豆烧排骨?”
“好啊!”林晚非常受用地点点头,大口往嘴里塞饭菜。
那是她记忆中,模模糊糊还能想得起来的,和温明有所接触的画面。他请她吃了好吃的,后来,偶尔在篮球队训练结束后,他又请她吃过几顿饭。
有一次,饭后,他带她去江边吹风,大风天,她在他身边踢踢踏踏地走着正步。他问她:“你干吗?”她指着江面上朦胧的夜色,冲他一脸天真地说:“我以前总是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到江边来散步,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走很远很远的路。”说着,她眼眸变得黯然。
“现在虽然不是和那个人一起,但我看到地上你的影子,就安慰自己说,好像是他在陪着我一起,来来回回地,走过来,又走过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
他被她说得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你以后如果碰到喜欢的女生,也带她来啊!”她慷慨地提议。
她以为,自己教给了他追求女生的特殊技巧。
林晚当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在很多很多的时候,其实都是有时差的。
就像此刻,温明站在她身边,她以为他只是放学后无所事事所以陪她来散步,顺便大发善心来安慰一下这个刚被喜欢的人拒绝的好姑娘。
她以为此刻江面上辉煌的灯火都在陪她又哭又笑又闹,她以为这一刻她的心里被另一个人满满地占据着,不可能再挪出地方塞下别人。
但对温明来说,他只看到她的仓皇,她的无措,她的乱七八糟,以及她心头那只横冲直撞的小鹿。
他萌生了一个念头,想要保护那只迷途的鹿。
路边卖烤面筋的小摊还没收,她蹦蹦跳跳朝冒着烟的方向跑,远远地,温明好像也能闻到那股胡椒面和孜然粉交杂的香气。
他摸了摸口袋里扁扁的钱包,想到这个星期已经拿为数不多的零花钱请她吃了好几顿饱饭,这直接导致他自己只能靠在寝室煮面条度日。
但她站在袅袅烟雾间,冲他挥舞着双臂,招呼他“你快来尝尝,可好吃了”的样子,像一个魔咒。
那些天,她一提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流露出满足而欣喜的笑,其他时候,却总是一脸不高兴。
他喜欢爱笑的兔子,不想再见到那只迷途的鹿。
大二下半年的暑假,温明和几个球队的好哥们儿相约一起去了趟厦门。
临行前,他来约她,问她要不要一块去。
林晚摆起了架子:“我怎么可能跟你们几个男生去旅行?”
他脸一热,连忙尴尬地给自己打圆场:“还想不想要礼物了?”
听到“礼物”两个字,林晚立马两眼放光:“上次阿宝她们去厦门,给我带的伴手礼是超好吃的肉片和牛轧糖,你也帮我带好不好?”
温明这时候已经能和她随便开玩笑了:“吃的不带!别的可以考虑。”
“那你别回来了!”林晚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冲他发号施令,可见他并不买账,她只好又换上殷勤的脸,“别的都不好吃啊!”
他笑起来,后来大概着了魔,总之结果就是林晚频繁地收到他发来的照片,问她这个喜不喜欢,那个合不合口味。她甚至怀疑他一路上光顾着打听各种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根本没有时间游玩。
以至于后来,她孤身一人逃了班,跑到厦门去看海。路上她在回忆里拼命搜寻他曾停留过的店面,想找回当初他那么在意她的时间段里,他的心情。
她想象着他当时的表情,是微笑,还是眼眸温柔。
她记不得他为帮她搜罗美食,究竟跑过多少条街道,经过多少人烟,只是想起他认真回复她消息时,曾说过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她猛然间觉得眼眶灼热。
她和他之间的时差,似乎太久了啊!
久到她竟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年。
一年,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星期,不是一个月。晚了就是晚了,晚了就没办法再回到从前那个恰好的时段,做出偷天换日的抉择。
她这样自嘲时,无意间看到另外一句话——
事实上,很多时候,晚了一秒就已经来不及。
温明走的那天,行李还是个装了两套衬衣、短裤的空箱子,回来的时候,箱子里却塞得满满当当,手里还拎着两个鼓鼓的塑料袋,肩膀上再外加一只硕大的布包。
傍晚,林晚应邀在学校门口等他,原本还不耐烦,但看到他以这个形象出现,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揽住那堆除他之外的行李。
这副嘴脸温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仗义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冲她眨眼说:“是不是觉得以身相许都不足以报答?”
“不不不……”林晚下意识般脱口而出,“除了以身相许,毕竟我是心有所属的女子。”
那也是他们之间的时差。
林晚有时候觉得,和温明混在篮球社打打闹闹的日子,好像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半年光景,而她心心念念的文学社社长,在做了两期校刊后,似乎也销声匿迹,不再高调地出来叱咤风云。
她看不到他写的文章,也没什么渠道打探他的消息,除了偶然在学校食堂碰到他排队打饭时,她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后,却也总能被突如其来的温明拎走。
她甚至曾经心血来潮,咬着笔杆子想写出一部三千字的文学巨作投稿过去,憧憬着指不定能被他赏识。但只要一想到故事是写给他看,她就如自己所料般一再发挥得特别差。
一直朝一个方向张望的时候,有可能因为盯着一个大字报看得久了,会眼眶发胀发酸。
林晚就是这样。
她拒不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咬着牙死要面子。温明嘴贱地打击她的时候,她总强调自己一定还有机会。
“只不过,我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学习,等我越来越优秀,他就会看到我了!”她非常有信心地描述着宏伟蓝图。
温明在旁边扯走一大袋零食:“还我。”
“好吧,我承认。”她赶紧没出息地改了口,“我们两个结盟那天晚上,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吗?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她说起那天,温明却面色一僵。
半晌,他忽然不清不楚地问她:“到现在也是吗?”
林晚一怔,没理解到他的意思,只好模模糊糊地接话:“是啊,不然呢?”
她就待在那个圆里,不愿看外面的夜色,也不在意月光明亮还是漆黑一片。她根本不想抬头看,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多想。
然后,林晚就听到了温明别别扭扭的声音:“你喜欢的人,就不能换一个?”
林晚怀里的零食撒了一地。
她弯下身去捡,动作慌乱,这时她甚至还在对自己暗示:温明一定是开玩笑的,他现在怎么这么不注意分寸,一点也不好笑。
捡到一半,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捡了,而是应该跑,还得是转身就跑,看也不看他的那种。这样动作才够连贯,够洒脱啊!
她右手非常尴尬地停在一包肉脯上,直到温明忽然大笑,没头没脑地说:“你想什么呢?不能因为我给你带了这么多吃的,就以为我对你有想法啊!”
那种情况下,人其实本能地会给自己有利的心理暗示,好抚平内心的歉疚。
林晚觉得自己潜意识在胸口画十字祈祷的话被上帝听到了,温明果然开窍了,他的话只是玩笑。她立刻理直气壮地勒令温明帮她把东西都送回自己寝室,路上温明唉声叹气地故意冲她抱怨,她还很配合地指手画脚谴责他。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林晚拿胳膊肘撞他一下,“像我这样专一的姑娘,怎么可能干出见异思迁这种事?”
温明侧着脸看着她,脸上笑眯眯的。
那个笑容不知道怎么的,就停在了林晚的记忆里。
好像她后来失去他的消息,再回想起有关他的事情,那个笑容,他回眸看她的笑容,像一个伤口。明明那画面中他笑着,她却只觉得想哭。
她就走在他身边,却没有好好和他说说话,而是像刺猬一样,粘着满身的果子,就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小筑。
那时她看不透自己的心事,以为眼前这个大男孩,无论发生多坏的事情,都会给她买来好多食物投喂她,逗笑她。无论她的脾气有多差,他都不会离开她。
林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说好当成玩笑,林晚就非常尽责地把这条原则贯彻到底了。温明再和她打趣,她也完全当没事发生那样,一点儿看不出来心有“避嫌”两个字。
久而久之,甚至连林晚自己都信了,觉得温明对她没什么,只不过和她关系好,是好哥们儿罢了。
他花光所有零用钱给她搜罗的零食,充其量是因为他人好。
林晚跟闺密说起温明,闺密非要说服她:“你们之间的关系根本非同寻常。”
她说什么也不信,据理力争,硬生生把“中央空调”的帽子扣到他头上。
闺密反驳:“你什么时候看他暖别人,给别人带吃的?”
“那是其他女生需求不同!”林晚往嘴里塞一口薯片,“我就喜欢吃的!”
大三开学不久,大家就纷纷为找工作的事奔波起来。温明属于那种尤其积极向上的,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他已经物色好一家异地的公司,做起了兼职,有时会出差,有时回学校查漏补缺几堂课。
林晚偶尔会收到他的短信,但因为自己也掐不好时间地忙,所以回复会和他的时段错开。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时差。
温明见她不回消息,也不会反复多发。
后来林晚想到这事,猜测他大概是怕打扰到她吧。反正,他做得的确不露马脚,心事藏得到位。
一年后,连林晚都快要相信,他是因为太忙了。
可就在她生日那天晚上,吹完了蜡烛,该到许愿环节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身边闺密问:“温明没来吧?”
这句话明明没任何意义。
温明当然没来,但闺密又怎么会知道他待会儿来不来,为什么不来?
但林晚的话就像是跟自己说的,接着又自言自语说了句:“算了。”
她一口气吹光了蜡烛,许了一个不真不假的愿望。
直到这时,她仍是看不清,对于自己忽然冒出的荒谬念头,她甩甩头发,告诫自己赶紧忘掉。
当她掏出手机,忍不住想问温明一句“为什么不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KTV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她想见的人就站在那里,但身边不知缘由地多了两名女生。
林晚在三秒之内消化了这个场景,心想一定是他同学,或者是他同事,或者是他学妹,或者是他关系好的朋友……总之是他带来给她的生日派对凑人气的就对了。所以她愉快地走上前,想要大肆夸他两句“够意思”,顺便问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
可温明忽然拽住了其中一个姑娘的胳膊,微笑着冲她介绍说:“我女朋友,漂亮吧?”
那一刻林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眼眶一热,鼻尖猛然发涩。她双手握拳,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装着若无其事地冲他一笑:“小子!眼光不错!”
他竟然没跟她说“生日快乐”,没给她准备礼物,没问她许了什么愿望,没跟她开玩笑,没冲她嬉皮笑脸。
林晚转身站到蛋糕另一边,拿起一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半杯可乐。隔着包间里幽暗的灯光,她看到温明正和其他关系不错的同学一一打招呼,有人冲他的小女友起哄。
她别过脸,再也不想看他。她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他只不过想证明给她看:没有你,还是有人会觉得我很好,会喜欢我。
如果他的目的是向她炫耀,那么,她大概要恭喜他,他做到了。
因为和他赌气,也为了在他面前逞强,她装得特别若无其事。闺密过来刺探军情般,问她怎么想,她一身傲骨地回击:“我才没空管他那些破事儿。”
闺密说她是在吃醋,她却不认。
她怎么可能会认,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能轻轻松松找到别的姑娘,谈一场大张旗鼓的恋爱,还有什么能耐?不过想一想,他也从来没跟她正面告白,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连一个被她正面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真正给过。
他毫无诚意!林晚恨恨地想。
既然如此,刚好,她喜欢的原本也另有其人,不是他,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温明领着姑娘来跟她碰杯,嘴巴一张一合,嘴角高高扬着,仿佛正说着些什么祝福的空话。她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嗯嗯啊啊”地胡乱点着头。直到温明冲她大方地摆摆手,她才从他转身的动作里回想起他的上一句是“那我先走了”。
她晃一晃手里的高脚杯,大方地回应:“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在,我就不送你们啦。”
温明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出任何一点儿异样。
但正因为她觉察不出异样,才让她感觉自己心口一阵刺痛。
那是她从前喜欢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感受过的,清晰而凌厉的阵痛。
她捂着自己的左半边脸,像牙疼一样轻轻地呜咽了两声,在KTV嘈杂的背景音之下,迅速消弭。
再也没有人,会像以前的温明,注意到她一点点微妙的心情变化。
林晚咬着牙,她是一定不会让自己哭的。
林晚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赌气,就气了整整一年。
温明也不知是怎么说服的系主任,让他能几乎不着校地在外奔忙。她偶然有他的消息,还是从他更新得极少的朋友圈看到的。她从来也不评论,倒不是想要撇清干系,只是想假装没看到。
他没离开她的世界,他没有走。
这一年里,林晚换了三份工作,总有那么三两次,她没忍住在朋友圈发了状态抱怨。而温明竟然都恰逢时候,难得地找她私聊,问她怎么样了。
她也很想在他面前继续伪装成没事,但偏偏,好像就只有他,才能让她从暴躁的情绪中安静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林晚才看到这样一个说法:你觉得那个人一直在关心你,其实只不过你给他了关心你的机会。你觉得那个人一直在照顾你,也是你给了他照顾你的机会。在你最难过、无助的时候,为什么出现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但她以前从没这么想过。
林晚下了班,经过市区的广场,忽然看到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温明不是在外地工作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凑上前去,一掌拍在他肩上。
他回过头,以同样惊讶的神情望着她:“兔子?”
上班以后,没人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绰号,忽然听到他叫自己,她眼眶一热,一瞬间好想跟他说:我好想你。
但她像往常一样忍住了。
“你是放假回来了吗?”她试探着问,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温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隔了一年,一年里,林晚其实真的好多次想要关心他一下,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有没有也偶尔想起自己,想知道……他和他的她还好吗?
但林晚吸了吸鼻子,只轻轻说:“嗯。”
“上次给你打电话,都是三个月以前了吧?”温明没话找话地回忆道。
“是啊,上次我换工作……还好有你。”
温明被她的话惊到了,似乎不敢相信以前那只贪吃又多话的兔子,现在会这样跟她聊天。
但林晚很是郑重,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一直欠你一句话,就是——还好有你。”
“……”
轮到温明有点呆呆地挠了挠后脑勺,她发现他脸又红了,像最开始她故意逗他的那次。
这应该是林晚最勇敢的一次。
她忽然扭头,望着温明的眼睛。他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但也没闪避她的目光。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我喜欢的人……”
“啊?”温明下意识地追问。
“……是你。”
林晚认真地说着,踮起脚抱住了他。
她在这个简单而纯粹的拥抱里,等待一个答案,等待他承认,时间在他们之间,并未留痕。这一年,对他来说,对她来说,一切都没有变。
然而,时光在他们之间仿佛打了个结。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的沉默过后,温明回望着她,眼光里,是她从没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她在这样温柔的眼光里,似乎已经下一秒就要猜出他的答案了,她以为他会用力回抱住她,然而,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后,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唉——”
后来,林晚一个人去了厦门。
再后来,她在从厦门回来的列车上,刷微博看到一个女生讲的自己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忘不掉也放不下的故事。她和那个姑娘一样,以为一个人曾经对自己特别特别好,就势必会一直好下去;以为那个人曾和自己无限接近,就永远不会离开。但没想到,往往两人之间,习惯了付出的那一方才更容易放下。
而被付出的一方,往往无限感念对方曾经的好,直到那个人已经走出自己的生命了,还念念不忘,还痴心妄想。
林晚发现,自己一直都还在痴心妄想。
她就是不愿相信,一个整天陪着自己疯、陪着自己闹的人,会在转瞬之间,就拥住了别人。
直到,她听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在那声叹息里,她仿佛才清醒过来,明白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完完全全是由她自己酿成的。
温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别这样,对她不公平。”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我也不想让你难过。”
他把她扶稳,轻轻擦掉她脸颊噼里啪啦落下的眼泪。
她哑着嗓子问他:“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见你了?”
良久,温明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仿佛看到他无数的后话都被那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压了回去,最终,她也只得到了他的一个字:“嗯。”
林晚别过头,那是她第一次,为了他,情绪不受控制地大哭。
但她捂住脸,咬着唇,死命不愿让他听到。
她转身,背对着他,用力挥手,在心里大声地说:“祝你幸福。”
林晚看不到这一刻温明的表情,也不敢看。
但如果,她回过头,会发现,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远。那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还好从没开始过,希望她不会太痛。
他脑海中清晰地记起她曾经像只兔子,眼眶发红地靠在他肩头。那一刻,他曾跟自己发誓要保护她。但后来,她拒绝了他的保护。
她总是对他郑重其事地强调:“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像我以前喜欢的人。”
他信了。
然后,他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最有效的方法——逃开她。
那个办法真的很管用,他就这样,在交往中日复一日,渐渐对别的女生有了依赖。
命运在他们之间悄悄放了一只计时器,计算着他和她一次又一次的时差。他一直都以为,她从头到尾,没为他心动过哪怕一秒。就连她大大咧咧地笑,也是源于他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他把这些都算作是偷来的。
他怎么想得到,她会再来找他。而他,竟然有一天,会让自己最想要保护的那个女生,哭得那么痛。
看着她肩膀一颤一颤,小心翼翼走远的样子,说他不心疼吗?
他揉了揉眼睛,连他自己都不信。
编辑/女王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