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百无聊赖,你正美丽
2016-05-14林小木
林小木
作者有话说:
每个女生都是可爱的,但不一定每个女生都会在同一时刻被爱。不被欣赏的女生该怎么办?如果单纯是因为对方眼光或眼神不好也就算了,如果单纯是因为竞争对手作弊也就算了,但如果都不是,那个“失败者”又该如何宽慰自己?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宽慰……跟着,我想到了这个故事。
那一刻,所谓的真相和对错都不再有意义:比起让他背负内疚、承认错误,我宁愿当他是全世界最大的英雄。
对手
吃上两片西瓜,沿着街道跑过两圈半,大黄终于满足了,它摇着尾巴来舔我的手,见我颤抖着躲开,又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腿,这才恋恋不舍地随我回到沈铭明家。
我将它拴在后院,站定,隔着窗户看向沈铭明的背影,他埋头吃西瓜的样子有些忧郁,一定是在为“‘五四青年节舞会背景板报”发愁。
“沈铭明,需要帮忙吗?”
他吓得将西瓜丢在了地上,转身推开窗,狠狠瞪着我,拒绝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虽然他总是躲着我,表现得很讨厌,但有两件事,这么久以来,他只会想起我:一是遛狗,二是画板报。前者因为他对狗毛过敏,后者由于他腿脚不好,而我的个子够高。
“小宽,把黑板最上面的那朵花擦下来,再把这几个字描上去。”
“小宽,把这段文字抄在上面,不对,还要往左边一点。”
“小宽,那里的颜色太浓了,要改改。”
……
他指挥我做事的时候,总习惯性地、淡淡地笑着,那笑容有种魔力,让所有又苦又累又枯燥的事情都有了光,让我干活劲头十足!
所幸他不善交际,喜欢独来独往,偶有好心的女生来帮忙,也会被我拦在前头,将她们悄悄赶走,否则像他这么帅的男生……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三天前,班上转来了一个叫高灵的女生,和她的名字一样,又高又有灵气。在高灵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感觉沈铭明的眼神不对,果不其然,第一节课刚结束,他就冲到高灵面前:“听说你的美术功底不错,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画板报?这次的主题是‘五四青年舞会,不仅要有文字内容,还得为半个月之后的舞会做背景,很有难度,所以……”
所以,更该找靠得住的老搭档合作,不是吗?
我气闷至极,拍桌子大笑这站不住脚的托词。放学后,我故意跟往常一样端坐在座位上等他来喊,可这次,他再也没怒气冲冲地走上来,吼我“磨蹭什么”。
左等右等,当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脸,却发现班上的同学全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和高灵站在教室后面的宣传黑板前面。夕阳从窗边的树枝间照进来,给他们的欢笑和默契蒙上了一层闪亮的光晕,也远远地隔开了我——
那世界是他们的了,再与我无关。
说法
原以为我今后只能和大黄为伴,可是现在,沈铭明破天荒地将我喊进家里,还切了两片西瓜。我接过来,没忙着吃,而是仔细打量屋里的每一处细节:“真没想到我还有今天,从幼儿园毕业就再没进过你家门……”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摆出一张正直的脸。
他也认真起来:“昨晚请高灵吃的羊肉串似乎有问题,我拉了一天的肚子,明天也许不能去上课了。但板报的任务很紧,希望你能抽空帮帮她。”
像一扇关闭的门重新敞开,我死死抿住嘴唇,怔了半晌。
他见状笑了一下:“你别激动。”
“你为什么请她吃羊肉串?”
“这不是我的重点!再说,她帮了我这么多天忙,总该有所表示。”
“才三天而已!我从小学到初三,帮你画了整整九年的板报,义务教育都该结束了,怎么没见你请我吃过东西!”
“有完没完?”
说话间,我们一起看向了我手中那片薄薄的西瓜:看样子是我小肚鸡肠,在故意找碴了。
望着我尴尬的表情,沈铭明淡淡一笑:“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人家女生和你又不一样。”
因为羞愧,更为了这句话,第二天放学后我主动去找高灵,和她一起赶制板报。在那期间我默默观察着她,结果我发现:我们似乎真的不一样。
高灵轻手轻脚、稳稳当当,擅长用淡雅的颜色,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相比之下,我就笨手笨脚、毛毛躁躁,画什么都浓墨重彩,再仔细也会涂到花边外头,远远看去好像被擦过似的。
“这样不行的!不合规矩,就不成方圆。”
她说话轻声细语,坚决不露上牙,笑起来也抿着嘴,不像我,总是“哈哈哈哈”,叽里呱啦,说一句话恨不得把房梁给震下来。
我不愿多想,别过脸去,却看到了镜中的我们:同样是高个女生,高灵的脊背微微挺着,脖颈又长又直,气质十足;我则含胸弓腰地站在她身边,那感觉就像一个是天上的明月,一个是对着明月呱呱乱叫的青蛙。
哼,一直保持那种姿势一定很累!我觉得她行为矫揉造作,言语故弄玄虚,可又不得不承认,这“认定”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自愧弗如的妒忌。
沈铭明说的“不一样”,该不会是这些区别吧?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冒出了危机感,嘴上也情不自禁地聊起他:“沈铭明做事糊里糊涂的,喜欢麻烦别人,胆小,没担当,从小到大都依赖我,什么事都要找我商量,你可得离他远点儿,否则你这么善良,早晚会被连累的。”
“他除了左腿行动不太方便外,其余都还不错啊!”
高灵显然没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又补充道:“他平时柔柔弱弱的,还不如我像个男生呢。”
“哦……”这次高灵似乎懂了,就在我即将欢呼胜利的同时,她说,“你也许是误会了。我记得他说过,一个男生之所以看上去不像男生,是因为他周围的女生不像女生。”
所以,这就是他邀请你画板报、送你回家、请你吃羊肉串的理由?自始至终,他对我那么差,原因都出在我本人身上?
我克制不住内心的悲凉,刚要发怒,高灵便悠悠地笑了起来:“我倒觉得有时你也挺女生的。”
什么叫有时!我很生气,却忍不住问:“比如?”
“现在。”说完,她继续埋头工作,再也不理会我心头的五味杂陈了。
回到家后,我给沈铭明发微信,想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看我和高灵,问问我们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始终说不出口,最后我只讪讪地问:“我今天没去,大黄想我了没有?”
“你应该自己去问它。”他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冷漠,又聊了几句身体状况之类的,他说明天可以来上学了。
我松了口气,想了好久,问:“沈铭明,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纯哥们了?男生和男生的那种?”
“啊……怎么了?”
我再没力气去回应,翻出相机的自拍模式,看着那一脸呆相,告诉自己:小宽,你可不能再这样啦!
证明
我想让沈铭明意识到我是个女生,和高灵一样需要关注、照顾、体谅和柔声细语的女生。
我要怎么做呢?每次看到他和高灵在一起亲密地布置板报,我就心急得团团转,去问身边的同学,她们也懵懵懂懂的,说来说去不过三点:穿裙子,装文弱,说话不要太大声。
我按照那些说法挨个比对高灵,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于是暗暗地记在心里。因为板报设计出了问题,到了周六时候,沈铭明特地约上高灵一起到学校来“加班”。我提前听到消息,一大清早也赶到了教室。
推开门的瞬间,我听到了高灵的惊呼,我知道那是身上的一步裙的功劳。虽然它是妈妈的,款式有些老,腹部还特别紧,走起路来也迈不开步子,别扭极了,但那是我见过最“风情优雅”的裙子,所以我偷偷地穿了过来,没想到还真有些效果!
我悄悄瞄着沈铭明,发现他扭脸看了我一眼,就迅速转过头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报,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好收起失落,也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走到高灵面前:“有什么难题需要我吗?”
“我今天肚子很疼,没法站椅子上去画顶部的内容。”高灵羞涩而又神秘地冲我挤了下眼睛。
我正要表示理解,却发现她也穿了件非常漂亮的一步裙。
呵呵……我的脚趾头都能听见心底的冷笑,说出的语调却十分娇羞:“哟!是被勒的吗?”
这下,沈铭明终于注意到了我,他像不认识一样盯了我半天:“阴阳怪气的!吃错药了?”
他眼里满是焦虑,正打算自己攀上椅子,去画顶端的图样。我见状再顾不得什么一步裙和高灵,赶忙拉住他:“算了,注意你的腿。”说着,我让他扶好椅子,跟着脚下一用力,踩了上去。
他要画的花蕊特别复杂,我不得不踮起脚,左右挪动着描绘。就在我努力画好最后几笔关键处的同时,椅子也轻微地晃动起来,我喊沈铭明:“别偷懒啊!我会摔倒的……”
防卫心理让我不自觉地叉开腿保持平衡,“咔嚓——”,清脆的布料破裂声响起,有风从原本被裙子盖住的位置吹过。我脑子嗡地全乱了,赶忙伸手遮羞:“沈铭明,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眼前猛地摇晃起来,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幸好屁股先落地,可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我想,沈铭明可真老实,正打算表扬两句,抬起头,却见他一脸紧张地奔向高灵:“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疼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我送你回去……”
“浑蛋!”我的呼喊就像我的疼痛一样,没人在乎。我气鼓鼓地冲到高灵的位置,站在他们中间。
高灵皱着眉抬起眼,看到我的窘相,咬着牙将搭在座位的校服上衣递给了我。
我把衣服围在腰上,忘了道谢,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沈铭明,你这辈子都别打算再让我帮你!
可没走多远,我就停了下来,说不清是担心高灵的身体,还是无意回头看见了沈铭明搀扶她出来的情景:他不光扶着她,还替她拎书包,每走出一步就关切地问她怎么样,坚持要送她回家或者去医院……
高灵没有说谎,在她面前的,是我从没见过的另一个沈铭明,既绅士又用心,看得让人入了迷。我不禁默默跟了过去,直到他们走到高灵家的社区门前,我才回过神来,难为情地躲在了不远处的角落。
忽然,从他们身后蹿出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壮实如牛,嘻嘻哈哈地拍了下沈铭明的肩膀,继而伸出长长的胳膊和巨大的手,将他和高灵揽在怀里,嘴上还念念有词:“我说帅哥,送女生回家的滋味怎么样?和这么漂亮的女生做朋友,很有勇气嘛……”
沈铭明的表情难看极了,高灵也挣扎不开,眼见着要出事。
此情此景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大喊一声,从墙角冲了出去,拿着书包不管不顾地往那个男生头上砸去:“放开沈铭明和高灵,他们俩没关系,你要敢对沈铭明怎么样我就……”
“哥!都怪你!胡闹什么!”高灵终于忍着痛叫出了声。
我的手停下来,周遭一片寂静。
彪形大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他是高灵的哥哥,见到沈铭明送她回家,觉得好笑,想捉弄他们开心一下而已。
“小姑娘,你的戏比我还多!”
我处心积虑营造的形象全部崩塌,高灵哥哥拍着脑门朗笑三声,高灵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可这些我都注意不到,我只望着沈铭明一个人,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给你丢人了吗?我很想像从前每次闹笑话时一样,如此对着他脱口而出,下一秒就会看到那熟悉的、无奈的笑。可是这天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闪出一个情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在幼儿园时的样子。
“什么叫‘给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话奶声奶气,却底气十足,“一直以来,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我们毫无瓜葛。
想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远得连我都快忘记了。
我和沈铭明在幼儿园时就认识,那时他就像现在这么帅,而且很合群,同学老师都喜欢他。我更喜欢他,每天睁开眼睛就跟在他身后,他笑,我也笑;他哭,我也哭;他玩小火车,我看着;他听故事,我也听;他在树荫下摆弄蚯蚓,我……就算害怕也拼了命地盯着:“能不能带我一起玩?”
“我不带女生玩。”他回绝得斩钉截铁。
那时我想:如果我不是女生就好了,就能跟他一起大胆地爬树抓鸟,翻墙摘果子,披着白被单在假山上练飞檐走壁了。
于是我假装忘记自己是女生,忘记害怕,硬着头皮跟在他和那群男生后面,喊着口号往前冲。我的腿和胳膊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伤疤和结痂,渐渐地,我也能和他跑得一样快,爬得一样高,不再怕虫子、鬼屋和飞檐走壁。他终于没辙地点点头,算是允许我跟在身边了。
我原本还以为这“允许”的有效期会是一万年,可他连个商量都没有,就径自地撕毁了这个约定,理由更是凶残:因为,你不像个真正的女生。
“可我又是为了谁呢?”我长叹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沈铭明家门前。这条路对于我来讲,简直像条件反射一样寻常,可也许今天之后,一切都要改变了。
我推开院门,走到狗窝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小心地摸了下大黄,就算是告别吧。这小家伙从不知道我其实是最怕狗的,也并不怎么喜欢它。我是为了让沈铭明高兴,才每天照顾它的。
“可我也有自尊,自尊你懂不懂……算了,你不会明白,反正我不会再缠着沈铭明,不会再来借看狗、遛狗的名义找他了……”
大黄这个傻瓜,根本听不懂我的话,它依旧努力地舔我的手,开心地摇尾巴。
我忽然意识到,我同沈铭明的关系就像大黄和我,都是“朋友”,却又都不是真心真意的那种。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它哭了。
“你又作什么妖?要吃了它啊?”
沈铭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该是刚从高灵那里回来吧!我转过脸,只见他摆了个夸张的手势,大概以为我还会像往常一样和他吵嘴、抬杠。可是我没有,我太累了,只静静地将狗链交到他手里,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喂!你丢人现眼还有理了?这是什么态度?要绝交吗?”
“对。”
怎么天空还这么晴朗,分别不该哗啦啦地来一场倾盆大雨吗?我一步步往家的方向挪,沈铭明根本没有追来,这不出奇,出奇的是我的心和天空一样平静。
高灵的校服还在我这里,我没有她的电话,想起第二天清早她似乎要穿校服去做活动,于是赶忙回家换了衣服,然后拿着衣服往她家跑。当我跑到她家的小区门前,才发现不知道地址,正在我纠结于是否该给沈铭明打电话询问时,我在社区的长廊下,远远地看到了她和她的哥哥。
他们背对着我,正在闲聊——
“肚子不疼了吧?我就说是饿的,哈哈……说起来那男生真不错,不过那女生为他可够拼的,你要小心咯!”
高灵假装生气,继而又笑起来:“你根本不知道,其实沈铭明对小宽更好一些呢。”
哈哈……我从没听过比这更搞笑的话!第一次有人说沈铭明对我很好,心里那丝莫名的激动让我悄悄站住,静静听他们讲下去。
“沈铭明的左脚,是因为他们小时候一起玩时,他为了保护小宽,从假山上跌下来,摔裂了筋骨,一直没有愈合所造成的。”
“难怪小帅哥看上去有些阴柔、胆怯,恐怕是自卑吧。”高灵的哥哥理解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小宽是因为内疚……”
“不,据说那次事故是在小朋友午休的时候,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可怕,小宽摔下山后就晕倒了,醒来后把那些事全忘掉了。”高灵迎着风,淡淡地笑,“沈铭明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真相,我想,就是怕她会难过、愧疚。他们是最特别的朋友,谁也替代不了。”
我忘了是怎样离开的,只记得自己木然地拿着高灵的校服,眼前天旋地转,再次清醒过来,电话那边的沈铭明已经焦急地喊了很久。原来,就算说了绝交,我依旧保留着有事就给他打电话的习惯。
“我听说……你给高灵讲了假山的事。”
电话那边长久的沉默,让我想起多年前醒来时所看见的沈铭明,他流着泪,紧紧握住我的手:“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永远是朋友,好吗?”
对于救命恩人的请求,怎能不答应呢?一瞬间,我彻底释然,原谅了自己的没出息,也不再烦恼于沈铭明对高灵的青睐,对我的漠然。
可有些事,我又无法骗自己。毕竟,小时候沈铭明想要的朋友是没心没肺的假小子,可现在的他,明显更看好高灵那样真正的女孩子啊!
为了恩情、友情,以及不知道算是什么的那些情,我还是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么好的沈铭明呢?
秘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拿着洗好的校服,等在高灵家门前:“请你教我做一个真正女生的办法!”
“你本来就是真正的女生啊!”
该怎么解释呢?我不好意思说“像你那样”,支支吾吾半天,只差捶胸顿足了。
过了很久,高灵慢慢明白过来,摇头苦笑:“也许沈铭明并不希望你和别人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不然他为什么那样珍惜你呢?”
话是没错……我被她说得很开心,可还是希望变成他欣赏的类型:“那也是更好的样子啊!”
这次高灵想了想,不置可否地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们不妨来做一个实验。”
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我会照着她的意思努力去做:我不再去找她和沈铭明捣乱,退出了板报制作,在课余时间编排了一个“五四青年节舞会”上跳的独舞。当然,这全有赖于高灵的帮助,她按照我的喜好和特征,为我拟定主题,挑选合适的裙子和乐曲,指导舞步和仪态,不厌其烦地陪我练习,给我建议,做好一切后勤工作,并递交了报名表……
拿到初赛入选通知单,她竟比我本人还要开心,那雀跃的样子令我不得不由衷感谢:“你什么都懂,又不说穿,这么帮我、鼓励我,这么温暖、温柔,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女生。”
“真正的女生都是既聪明又善良的,你也一样,只不过我们的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初赛来临的那个周末,当我穿着得体的蓬蓬裙、舞蹈鞋,仪态大方地站在年级评审和众多同学的面前,我听见了惊讶的呼声,也看到了人群中,沈铭明险些掉下来的下巴。
优美的舞曲响起,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惊喜和质疑的目光,想象着沈铭明此刻的心情。
他不会知道我的脚上有多少个水泡,也不曾察觉我被这衣服束缚得多疼,更不清楚这些天我为了像一个优雅的女生那样走路、跳舞,付出了多少汗水和眼泪。我以为这是我想要做的事,此刻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当我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却并不感到开心,反而有些难过。
舞蹈结束后,我借口“换衣服”,拉着高灵快速离开了现场。与礼堂的热闹截然相反的是走廊里的清净,月光漫过幽暗的长廊,让我有了一种梦醒的失落。这时,沈铭明在身后叫住了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去找高灵,却发现她已悄然离去。
“愿意跳一支舞吗?”他半开玩笑地伸出手来,像面对高灵时一样绅士。
这让我记起很久以前与他跳过的儿歌舞,拍手,旋转,唱道:“找啊找啊找朋友,你是我的好朋友。”
“你小时候不喜欢跳舞吧?”我害羞地转移着话题,与他走出礼堂,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啊,你也不喜欢跳舞。”
他这话说得让我想笑,我反驳道:“胡扯,哪有女生不喜欢唱歌,跳舞,玩娃娃!你以为我真喜欢爬高钻低的,我其实……”
“你其实喜欢听笑话。”他站在月光下,望着我,那么诚恳、用心,就连我自己都快遗忘的事情,他还记得那么清,“你从不喜欢玩女生的游戏,而是喜欢缠着我讲笑话。”
因此,就算当年没有沈铭明,我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女生”吧!
我苦笑一声,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还有,那次到假山上,是我非要去的,你只是跟着我。”
我早就想到了。
“当时我不许你跟着,我们吵了起来,争执之间我推了你,你是因为这才摔下去的。所以我根本算不上救你,我的脚是咎由自取。我一点都不好,根本不值得你……”
“才不是!”
满脸惭愧的沈铭明显出了惊愕的神情,我第一次感到微笑是那样困难,可生活又不是电视剧,哪来那么多的拯救和失忆?
当年我醒来后,分明清楚地记得前因后果。只是,当我看到沈铭明那么自责、悲伤、惊恐地站在我的床边,我脑海里闪现的,全是跌落的瞬间,他用尽全力拉住我,然后一起摔下去的样子。
那一刻,所谓的真相和对错都不再有意义:比起让他背负内疚、承认错误,我宁愿当他是全世界最大的英雄。
“我的朋友都是最最美好的人。”许是月色的缘故,我终于能轻松地说出这暖得近乎肉麻的话,“虽然之前我有些介意你向高灵讲那件事,一直当它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但现在不会了,我觉得她也很好,比我更……”
“傻瓜!”他淡淡一笑,郑重其事地拉住我,四目相对中,我听见他认真地说,“就从来都没发觉吗?最美好的,其实是你自己。”
心声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走到了沈铭明家门前。
他从后院领出大黄,它欢实地在我身边窜来窜去。可这回,沈铭明始终紧握着狗链:“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怕狗,当年养它也是为了和你拉开距离,忘掉一些事。但我忘了,狗比人更懂得情感,明白谁是真心的,而且,它没有跛脚,没有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地帮助我、守护我,挡在怜悯和好奇的同学前面,维护我的自尊,还办了那么久讨厌的黑板报。如果这还不算是美好,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美好了。”
我不知该回应什么。沈铭明不知道,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足以将我从“真正女生”的梦魇里拉出来,虽然这被理解、珍视的幸福感并没有完全冲散我心头的阴霾:“可是,我始终没能让你真正地快乐,像男子汉一样重新坚强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曾经“敌对”高灵的原因:是她的到来,让他开始改变,他终于遇到一个从心往外欣赏和喜欢的人。为了她,他可以勇敢、主动,可以承认过去,也可以面对人生。
“放心!我一定不会再用冷漠和逃避来掩饰自卑,唯唯诺诺地躲在过去!高灵说人生没有真正的样子、最好的样子,只有自己想变成的样子!”
他伸出三根手指,摆出对天发誓的做作姿势,随即想起什么,犹豫地看了看我。那份在意让我心里一暖:“干吗?我很小气?我也喜欢高灵,感谢她出现,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即便那其中,夹杂着太多莫名的悲伤和不舍。那说不清的情绪就像这月色一样倾泻在我心里,有点凉,有点伤,有点荒唐。
但至少,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去画不感兴趣的黑板报,装着和大黄很熟很好的样子。
虽然,这让它很是伤心。
我不再看沈铭明,安慰似的摸了摸大黄的头。大黄作势要扑过来,沈铭明赶忙捂着鼻子,将它拉到了一边:“高灵说养狗前要想清楚,现在它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我就要对它负责……”
这还用高灵说!我气得瞪了他一眼。
不过在此之前,他似乎从没和我讲过这么多话,像是心结被打开,要一股脑地将心思全部倒出来。我见他那么高兴,真不好意思说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脚上的水泡已然磨破,生疼。
我只好忍着,笑着,龇牙咧嘴地想: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自己不想变成、也铁定变不成这样的“优雅女生”,当然,也不能再是之前那个上蹿下跳的模样——
那么,我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呢?望着告别后,背向我走远的沈铭明,我第一次主动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回到家,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些落满灰尘的笑话书,一页页看去,仿佛再次在欢笑声中,走进了那些逝去的好时光。
那时,我追在沈铭明身后,举着笑话书,不停地喊:“帮我念一个,就一个还不行吗?”
原来,当年是因为他识字多,会讲笑话,我才喜欢黏着他的。哈!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我忘了那些书,转而围着不再给我带来快乐、反而对我有些厌烦的沈铭明呢?
我静静地睡着了,梦里我又变回了孩子的模样,央求沈铭明来念一个笑话。
“可以了吧?”他念完之后,像往常一样皱紧眉头,等候着我再次的纠缠。
这回,我想了想,在口袋里掏出他最喜欢的糖果,轻轻塞到他手里。我摆摆手,唱起那首简单的歌:“找呀找呀找朋友,你是我的好朋友,行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对,这就是那个潇洒、大方、轻快、无忧无虑的,我想变回的“我”。
编辑/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