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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韩少功小说创作中对乡村文化的介入

2016-05-14李泳臻

艺海 2016年5期
关键词:马桥韩少功寻根

李泳臻

〔摘要〕韩少功在小说创作中对于乡村文化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关注,他擅长用语言解读乡村文化的独特性,在创作中渲染出一种神秘原始的气氛,对乡村社会当中的礼义世界进行精彩的描绘。对文化内容的具体展现,表现出韩少功扎根民间、紧贴大地的创作风格和方向,这对当代文学的发展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

〔关键词〕韩少功小说创作乡村文化

寻根文学作为一种文学思潮兴起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短短三四年的时间里,它以一种极其迅猛的态势向全国蔓延,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而作为寻根文学的主将,韩少功无疑是极其引人瞩目的,韩少功的目光始终关注着与“寻根”密切相关的乡村,内容也多聚焦在他近十年知青生涯的经历心得。而且与一般寻根作家不同,许多当年的寻根作家已逐渐将文学创作的笔端转向都市生活等其他领域,唯独韩少功对“寻根”做着更加细致更加深入的挖掘,这从他早年的作品《爸爸爸》、《归去来》到近年来的新作《日夜书》、《革命后记》便可窥知一二。

对乡村文化内容的呈现和剖析一直是韩少功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他希望通过对乡村文化的审视和再认识从而获得对民族深层次内容的一种观照。正如他在《文学的根》中所说:“这大概不是出于一种廉价的恋旧情绪和地方观念,不是对方言歇后语之类浅薄的爱好;而是一种对民族的重新认识、一种审美意识中潜在历史因素的苏醒,一种追求和把握人世无限感和永恒感的对象化表现。”

一、用语言解读乡村文化的独特性

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认为,在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语言不能离开文化独自存在。语言和文化相互联系作用,是文化认识的直接形式和文化内容的日常表达。因此对语言的分析往往也是对使用这个语言的群体作政治的、历史的、经济的、文化的分析。韩少功深知这一点,他认为“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至少也可以说,在语言的深处,有某种特定社会价值观念在暗中驱动和引导。”因此我们可以看到韩少功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始终对语言保持着高度的敏感和热情,对语言的思辨和含义的理解挖掘,已经成为他创作中的一种常见手段。地方方言作为语言的一种具体表现形式无疑则成为他介入的端口,在不影响规范化表达和表意准确性的情况下,他尽可能通过表现出湘方言的原汁原味来对文本展开叙事,在叙事中完成对乡村社会的一种解读。韩少功在小说创作中,并非一味追求对乡村社会文化做一种全景式展现,而是更加注重对乡村社会独特观念现象的描绘。

(一)独特的生存观念。如“同锅”一词,即共有的用以煮食的锅,表达的是同族同胞一类的概念,认为只要能在同一口锅里吃东西就能算作兄弟。这种对人们亲疏关系的表述方式在城市中几乎不存在,当地人借用这个词语将血缘与生存联系在一起,折射的是长期以来人们对于生存的强烈渴望和迫切需要。再如“放锅”一词,这是女子出嫁婚礼上的必备仪式,新娘会将一口新锅放到夫家的灶上,并亲自煮上一锅饭,表示她已经成为夫家的媳妇。这在当地也能算作是结婚的同义词,甚至于会出现锅不见,新娘也放弃结婚的现象。这样的一类词条背后是经验习惯的遗传繁殖,以生活的物件指代蕴含对生命的理解。乡村文化中对生存的危机感已经深深地烙在了骨子里,并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的独特观念很难被城市文化孕养的人所接受。韩少功透过当地特有的方言表达介入了这种独特经验,并将其与历史联系起来,对意义做出了重新阐释和说明。

(二)独特的存在形式。韩少功敏锐地发现了乡村文化在与城市文化的共生中彼此之间的吸引和拉扯。这种对文化差异的敏锐性得源于作家本人的生活经历。韩少功出自于城市,其所接受的启蒙教育也在城市完成,而后的知青生涯让他对于乡村文化有了一种深入的观察和理解。具有两种文化背景的他既具备了当代知识分子理性思辨的能力,也有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因此在他的小说创作中以方言作为符号,对文明的差异性便有了极强的反映。这一点在他的《马桥词典》中展露无遗,陈思和说:“《马桥词典》以完整的艺术构思提供了一个地理上实有的‘马桥王国,将其历史、地理、风俗、物产、传说人物等等,以马桥土语为符号,汇编成一部名副其实的乡土词典。”以词条“晕街”为例,这是与晕船、晕车相类比的词语。马桥人活在一个具有特定范围的乡村里,即便是到最近的长安街也很少在那里过夜,如果长期在城市里还会出现面色发青、头晕目眩等各种奇怪的症状,“晕街”即是马桥人对城市文化不适应的一种语言表达。他们拒绝现代文明的渗透,安享于既定的生活状态和认知。即便是喝茶,他们也习惯于喝马桥的擂茶,嘲笑城市人喝一些“颜茶”。但同时,小说也展示了现代城市文明和政治经济话语对马桥地方语言无法逆转的渗透。例如“碘酊”一词,这是马桥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化学药品。这个词由希大杆子带来,一经出现便聚合成马桥人对于碘酊这种物品的完整印象。从此,男女老少便一直运用“碘酊”一词。这是现代文明的必然传播和普及。

(三)独特的生命思维。乡村文化一个有趣的内容便是对于生命的看法,相较于城市文明的重生惜死,乡村却有一种豁达的视角和诗意的解读。而与之有关的语言则多频率地出现在韩少功的作品中。例如多以“散发”指代人物离世,与常用的词语不一样,这个词语体现了过程,不再着重于生命的来由和去向,更多的关注于生命作为物体的敛结和分解,将之引申,也能用于对糟糕情况的描述,于是便有了更多可以想象的空间和运用。老人家互相见面问好也是问其“贱不贱?”在他们看来,越活得久便是越贱。其认为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在于无忧无虑的少年阶段,烦恼随着年岁与日俱增。这种独特的生命思维既是文化风俗的一种反映,背后也有着乡村文化中对生命的自我思考。

二、渲染乡村文化神秘原始的气氛

韩少功在小说创作中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着力描绘乡村文化中的神秘原始气息。作家深受楚国民俗文化的影响,其寻根也是以楚国地域文化为土壤进行展开。而楚地文化则深具“奇丽,神秘,狂放,幽默深广的特点”。因此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其在作品创作中对传统继承的基础上所形成的独特风格,即通过对神秘原始气氛的构建来对地方文化中的传统因子进行解释。这种对乡村文化神秘原始气氛的渲染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原始奇特的自然环境。韩少功的小说中所建构的环境常常是封闭隔绝的,仿佛另存一个世界,不受现世的政治文化经济的影响。《爸爸爸》当中的鸡头寨便是在某座大山里,白云上,当地人似乎活在天上,周围还存在巨大的原始森林和各种奇怪的生物。这些提供的信息似乎让读者无法对鸡头寨存在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准确的判断。光怪陆离的自然环境为人物的荒诞和风俗的荒谬做了一个合理性的铺垫,一切混乱和变故在这个世界中仿佛都可以存在和接受。

第二是神秘迥异的习俗。《爸爸爸》中如果迷路了得赶紧撒尿骂娘,用以对付“岔路鬼”;村民认为蛇好淫,为了取难取的蛇胆便把草扎成妇人形,涂饰一番,引蛇抱缠,再割胸取胆;还有一种奇怪的挑生虫,人染虫毒会出现奇怪的反应,吃鱼,腹里会生活鱼,吃鸡,腹里也生活鸡,解毒之法便是杀头白牛,喝掉血,并对牛血学三声鸡公叫。《马桥词典》中也有企尸的说法,便是将棺木高高地竖起,用几块岩头从旁撑住,用以表示死者存在冤情。《鞋癖》当中母亲老家的人更是有见面送礼喜欢送鞋的习惯,给死人送葬很重要的仪式就是多烧纸鞋让亡灵满意。这些习俗或是出自对自然现象的解释,或是背后有一定的历史因素,如“鞋癖”的来历便能追溯到清朝乾嘉年间官军对乡民砍脚。独特的习俗展现了乡村文化中不被注意的一面,韩少功正是通过客观的呈现来使读者感到乡村文化中的精彩和鄙陋。

第三是鬼神信仰。乡村文化中的鬼神信仰多借由对自然现象的解释体现。例如“枫鬼”,两棵枫树由来已久,在经历一场大火后,唯独这两棵枫树得以存活,于是关于树的传说就多了起来,被奉作神明。有人画这两棵树而右臂剧痛三日,红肿发烧;锯取树枝用来祈神祛灾十分灵验。即使最后被砍掉了,也会引得附近几十个村寨开始流行一种“枫藓”。再如大自然的灾害使得农田收成不好,村民会认为这是谷神的意志,需要挑选头发最密的人杀头祭神。甚至于在《爸爸爸》中丙崽由于只会说“爸爸爸”和“X妈妈”两句话,还被村民当作信仰供奉用以求签卜卦。对现象不合理的曲解和阐释是乡村文化的一个鲜明特点,韩少功在小说中多次对乡村文化当中的这种愚昧与落后性加以批判,并认为这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中需要反思和改进的地方。

结语

纵观韩少功的小说创作,在承接鲁迅等人剖析民族劣根性的启蒙话语的同时,对乡村文化做了更深层次的介入和观察,既进一步对乡村文化中原有愚昧、落后、闭塞的成分做出批判,又能挖掘出乡村之中的语言之美,自然之美,人性之美,探索原生态的情怀与智慧。韩少功始终聆听土地,扎根民间的做法也为当代文学填补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值得所有人学习借鉴。(责任编辑尹雨)

参考文献:

[1]韩少功.文学的根[A].韩少功.在后台的后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275

[2]韩少功.道的无名和专名[A].韩少功.在后台的后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317

[3]陈思和.不可一世论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108

[4]林伟平.文学和人格———访作家韩少功[J].上海文学,198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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