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抗诉的国税局长

周勇

广东省国税局原局长李永恒受贿千万一审获刑14年，其本人表示服判。然而，他的案件并未就此了结。2015年2月，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对该案提出抗诉，认为量刑过轻。2015年10月10日，广东省高院经认真审理后作出改判，李永恒获无期徒刑。当接到广东省高院的刑事判决书，李永恒脸色煞白，他整个人傻了……

李永恒受贿案为何会被提起抗诉？无期徒刑与14年，为何两次判决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收千万贿款多数为索贿

1952年出生的李永恒于2012年8月从广东省国税局局长的岗位上退下来，2013年年底，他因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后经司法机关调查，他的问题并非“个人问题”，其妻子江苑（另案处理）在他的腐败道路上，也扮演了重要角色。据检方此前指控，李永恒利用职务便利，为请托人谋取利益，先后索取、非法收受贿赂款共计人民币942万余元、港币65万元，数额特别巨大。

其中，李永恒索取潮州市中厦实业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詹平彬人民币868万余元，收受其港币5万元，是他受贿数额最大的一笔。2013年1月，不再担任广东省国家税务局局长一职的李永恒，与妻子江苑看中了广州市天河区（珠江新城）博雅御轩某栋2701房和广州市从化区方圆明月山溪花园一组团洋房某栋1706房。虽然李永恒夫妇的银行存款足以支付购房款，但是李永恒还是找到詹平彬说：“平彬啊，我那些存款在多家银行，凑起来不方便办理手续，你能不能先给我填付一下购房款。”詹平彬便指示中厦公司财务经理郭树权先后将近200万元汇至李永恒夫妇指定的两个相关房产公司的账户，分别用于长期租赁（以租代买）博雅御轩和购买方圆明月山溪花园的房产。

2013年三四月间，李永恒夫妇和女儿李丹在澳大利亚悉尼看中一处房产，为了筹钱购买，李永恒又向詹平彬索取650万元，因李永恒任职期间对詹平彬及其公司关照有加，詹平彬当即答应，通过地下钱庄，他将650万元人民币兑换成100余万澳大利亚元，汇入李丹在香港开立的银行账户。事后还发了一条短信，短信中詹平彬称李永恒为老板，并用字母r代替人民币，字母a代替澳币，标明数额，以示钱已汇出。李丹闻讯后非常高兴，没几天她就将该款转到澳大利亚用于购买房产。此外，2013年上半年，李永恒夫妇还以信用卡额度不足买机票和借钱凑整为由，先后找詹平彬要了7.5万元和4万元。

退居半年内要一个私人老板买三套房，办案人员说，李永恒够狠的，他将“余热”发挥到淋漓尽致！李永恒自2001年10月起任广东省国家税务局党组书记、局长，曾积极推动广东纳入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工作。李永恒在广东税务系统打拼30多年，从一名办事员到全省国税局的最高长官，有人对他的评价是“敬业”“上进心强”，但顺畅的仕途没让他珍惜，似乎已经“安全着陆”的他，还是难逃法网的惩罚。

多场合要求下属照顾“好兄弟”

2000年，李永恒时任深圳市国家税务局党组书记、局长，之前曾在广东省国家税务局担任副局长一职的他，在省内国税系统很吃得开。

詹平彬通过熟人介绍，进而认识了李永恒和其妻子江苑，并迅速發展私交。不久后，李永恒返回广东省国家税务局，出任该局党组书记、局长一职，詹平彬希望能够利用李永恒的头衔“谋取点福利”。李永恒也因为与詹平彬私交甚好的关系，多次在广东国税系统各级领导在场的不同场合，表示詹平彬是自己的“好兄弟”，要对他及其企业予以关心。

2004年7月，詹平彬邀请李永恒夫妇到汕头市与时任潮州市国税局局长利巨强、副局长张晓明和林国良聚会，李永恒在宴席间就称詹平彬跟自己是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要求潮州国税部门对詹平彬的公司给予支持和关照，利巨强等三人均表态附和。此外，2004年以来，李永恒曾多次邀请深圳市国税局副局长陈捷等深圳国税部门领导与詹平彬聚会，并要求深圳国税部门多关照詹平彬。

詹平彬成了李永恒最大的金主。他一人担任潮州市中厦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潮州市华盛置业投资有限公司、广东好口味食品有限公司以及潮州市华夏实业投资有限公司四家公司法人代表，在潮州拥有酱油、陶瓷生产产业，还涉足房地产开发。在庭审中，李永恒表示自己并没有给詹平彬提供实际帮助，只是将深圳市国税局、潮州市国税局领导介绍给詹平彬。同时在考察中山完美公司时，他也只是让中山市国税局局长予以支持，他认为税务部门对企业支持是应该的，自己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但詹平彬证词显示：其公司以前经常被稽查、罚款，有李永恒支持后，潮州市国税局没有再对其采取稽查手段，只有在任务重的时候才让该公司自查补缴税款，也不用罚款。他去国税部门办事顺利多了，对方礼貌客气，公司发展得很不错，他内心很感谢李永恒。公诉人指出，李永恒担任省国税局局长期间，对省内国税局副局级干部人事任免有决定权。他在多个场合要求潮州市、中山市、深圳市国税局领导对与其有利益关联的企业给予照顾，提供了帮助。

形势吃紧

三次订立攻守同盟

2013年8月底，中纪委驻国税总局纪检组与广东省纪委联合对李永恒涉嫌违法违纪线索展开秘密调查。此时虽然李永恒已经退休，但是他很快就通过自己的渠道掌握了这一让他寝食不安的消息。事后李永恒在法庭上交代，当时获悉纪委掌握到的情况就是他和詹平彬的往来。为此，他心里很着急，甚至恐慌。他和妻子在同年9月至少两次联系詹平彬，双方商讨对策，想结成“攻守同盟”。

办案检察员说，李永恒夫妇试图抹平留下痕迹的资金往来。2013年9月，詹平彬奉李永恒的紧急“召唤”，专程从潮州赶到他广州家中商讨对策。当时，李永恒夫妇补打了三张“欠条”。至于位于珠江新城的博雅御轩，李永恒说，为了避免纪委查到这里，他把原本这里的租户名称由妻子和儿子转回给了詹平彬，在租房合同的落款处也改为詹某，时间也从2012年计算起，只是后来发票时间无法更改，这才露出了马脚。“这样我也等于把房子还给他了。”此后，李永恒的妻子江苑又取了60万元现金“还”给詹某。三人还商讨了汇到澳洲买房的款项要如何“交代”。对于650万元人民币为女儿在澳大利亚购房一事，李永恒心存侥幸，他叮嘱詹平彬：“咱俩朋友一场，这笔钱在境外，纪委是查不到的，万一纪委找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千万不要说。”

根据詹平彬证词，2013年10月底，李永恒夫妇再次约他到深圳商议，当时李永恒表示形势非常紧张，口供一定要对好。这次会面，李永恒与詹平彬商定，假如纪委向詹问起短信之事，就说“r”“a”等字母是李永恒女儿要购置的陶瓷型号。然而，詹平彬在2013年11月20日被当地纪委和反贪部门控制后协助调查，立即将李永恒索贿的情况和盘托出。2013年11月28日，省纪委宣布对李永恒实施“双规”，在证据前面，李永恒不得不全部交代了犯罪事实。

出面让女儿在公司拿“顾问费”

李永恒夫妇及女儿李丹曾在2009年底，经广东中医药大学教授黄某介绍，前往中山完美公司参观。当时李永恒妻子提到女儿李丹在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中山完美表示可以聘请李丹做财务顾问。该公司证人——完美公司总裁胡某说，此次考察结束后，他曾向普华永道香港公司咨询财务顾问事宜，发现费用高达百万，遂有了每月给李丹2万港元的想法，以此讨好李永恒，和省国税局高层保持联系。

公司高层听取胡某汇报后表示同意，李永恒夫妇和李丹也欣然接受。这笔钱从2010年3月开始支付，完美公司每月转账2万港元至江苑、李丹在香港开立的联名账户，一直持续至2012年8月李永恒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为止，前后共计60万港元。其间，李丹从未到过完美公司履职，也没有提供任何顾问服务。说穿了就是在公司吃“空饷”。事后调查人员发现，李永恒在参观完美公司期间，指示时任中山市国税局局长严宪生关照完美公司。

公诉人指出，根据“两高”有关规定，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请托人谋取利益，要求或者接受请托人以给特定关系人安排工作为名，使特定关系人不实际工作却获取所谓薪酬的，应以受贿论处。

接受贿赂为企业谋利益

此外，李永恒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企业牟取利益收受贿赂。

在税务系统内，税控机招投标曾引发多宗腐败窝案。李永恒亦在此方面利用职务便利，收受商家贿赂，帮助商家中标，涉嫌收受贿赂30万元。

2005年，为了在广东省推广税控收款机业务，福建新大陆电脑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卢杨经人介绍认识省国税局长李永恒，并两次到李永恒办公室送礼物，希望李永恒能够关照新大陆公司在广东省的税控收款机业务。

李永恒答应关照，并将卢杨介绍给时任广东省国税局征管与科技发展处处长刘某，要求刘某对新大陆公司的有关业务多加支持。2006年1月，新大陆公司参加了广东省国税局税控收款机供应商供货资格及选型采购项目招标，顺利成为五家中标生产厂家之一。新大陆公司中标之后，卢杨在广东省外商活动中心的大门口送给李永恒人民币20万元。2006年上半年，卢杨又在李永恒办公室送给其人民币10万元。2006年10月，因税控收款机有关业务一直没有实际开展，卢杨再次找到李永恒，要求撤回新大陆公司参加投标时提供的金额为人民币1000万元的履约保函，李永恒交代刘某为其办理。

据检方指控，李永恒还分多次收受了浙江西安交大龙山软件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镇潮给予的44万元贿赂，为在广东省国税系统推广该公司的软件发挥作用。

公诉人说，张镇潮于2008年12月和2009年1月，在北京、广州两次找到省国税局长李永恒，请求其帮忙推广交大龙山公司在佛山市南海区试点的网上抄报税系统软件。李永恒答应帮忙，并于2009年4月召开专门办公会议，确定在广州、佛山、东莞推广应用交大龙山公司的网上抄报税系统软件。为了感谢李永恒的帮忙，2009年9月，张镇潮在李永恒的办公室送给其人民币20万元。2010年5月，张镇潮又找到李永恒，希望李永恒能夠继续关照，让交大龙山公司的软件在广东全省推广，并在李永恒的办公室送给其人民币10万元。此外，2010年至2013年的春节，以及2010年至2012年的中秋节，一共七个节日前夕，张镇潮均在广州送给李永恒人民币2万元，共计14万元。李永恒如数笑纳。

一审判14年他服检察院不服

2015年1月6日，涉嫌受贿千万元，广东省国税局原局长李永恒在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受审。李永恒身穿红色囚服出庭，他头发花白，显得瘦小。由于家属没有给其带衣服过来替换，李永恒受审全程穿着囚服。

李永恒对检方的指控基本没异议，仅仅提出向詹平彬索要钱财时想过要还，名义上是“借”的。究竟是借贷关系还是以借为名的主动索贿？在法庭上，面对检察官这个提问，李永恒坦言，双方没有立借据，“我当时心里有贪念，如果詹某能够在我需要钱时帮我一把，这些钱我也是愿意笑纳的。所以，若法庭认为我的行为是受贿，我也不否认。”李永恒称妻子卷入案件，目前尚在取保阶段，他给妻子写信，让她倾家荡产也要退赃。

在最后陈述阶段，他没有大段的悔过词，只是简单表示了内疚。庭审结束后，李永恒将戴着手铐的双手举过头顶，向旁听席上的友人打招呼致意。

2月10日，深圳市中院对李永恒一案作出一审宣判，以受贿罪判处李永恒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50万元。李永恒当庭表示服判。宣判后，李永恒被法警带出法庭时，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微笑向家属示意。

记者了解到，深圳中院一审对事实部分和数额均采信了检方的指控。之所以判处其有期徒刑14年，是因为考虑到李永恒坦白交代了受贿的犯罪事实，包括主动交代部分办案机关尚未掌握的事实。此外，案件审理期间，李永恒部分退赃，并申请处置房产退赃，具有一定悔罪表现。

但这之后，李永恒一案并未尘埃落定。很快，深圳市检察院针对该判决提起了抗诉。该院认为：李永恒利用职务之便，为请托人谋取利益，其受贿数额特别巨大，情节严重，且绝大部分款项系索贿所得，依法应当从重处罚。该院认为，一审量刑不当，于是抗诉到广东省高院。

2015年10月10日，广东省高院对该案作出改判，以受贿罪判处李永恒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另据了解，李永恒妻子江苑因在其受贿中扮演重要角色，一审以受贿罪也已获刑六年。

李永恒案发前曾设想，位于广州珠江新城的博雅御轩打算自住，但尚未来得及装修；位于广州从化的方圆明月山溪花园，则准备退休后度假用。李永恒对退休以后的生活盘算得如此精明美好，可惜是未进新房却进了班房。

“李永恒一家虽以借的名义，但从没和我签订借款协议，商定借款利息、还款时间。他虽然退休了，但毕竟是国税局的领导，我们生意人也不敢得罪。何况他在位时对自己很关照。”行贿人詹平彬如是说。李永恒受贿案，再次让人们看到权力的“余威”。撒了多年的关照“渔网”岂能白撒不捞鱼？这是一些官员退休前的微妙心态。相关专家指出，临退官员腐败破坏力不容小觑，“二线权力”也要加强监管。

抗诉检察官表示：对贪腐官员李永恒来说，由一审14年徒刑改判为无期，无疑是一个差别巨大的变化。李永恒贪腐数额特别巨大，情节严重，在检方的抗诉下终获得重判，纯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对李永恒而言，由有期改判无期，大大出乎意料，对其渴求轻处的心理，构成了致命打击。透过李永恒案，官员们应认识到，只有远离贪腐，保持清正廉洁，才不会身陷囹圄，才会避免招致“改判加刑”的“残酷”命运！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