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爱上番石榴

施永秀

最近爱上了番石榴！

和榴莲建交是在三年前。看来人生有很多匪夷所思。

要知道我这个顽固的北方佬，对于岭南琳琅满目的各类热带水果，一贯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的。

初来广州，各类著名的热带佳果：荔枝、芒果、龙眼、榴莲……等自然都要品啖一番，结果是，浓郁的“热带甜”把我打败了，荔枝过敏；芒果不喜欢，也过敏；榴莲呢，那种香腻，只吃一口，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了；龙眼勉强吃一颗两颗……几年下来我对这些著名的岭南佳果基本都退避三舍了。即使没有吃过的，也绝没有兴趣尝试。

每年暑假，北上列车的卧铺车厢，一筐筐一篮蓝的荔枝龙眼黄皮等当季水果，摆放在行李架上或卧铺下面，我从来没有带过一颗，我自信我的舌尖替家人尝过了。

北方朋友南来，北归时总是要带点岭南水果，而且托我办理，我总是烦烦的，哎，带这个干什么嘛。有次同学来，超市买芒果，问我哪种芒果好，我摇头，在火车站买山竹，问我怎么选，我也摇头。

有一年夏天，我去一同事家做客，饭后上了一盘黄皮，虽然是路边到处可见的水果，但我第一次品尝，嘀咕道，原来是这个味道，同事惊讶问，你没有吃过这个？你来这么多年了！我不好意思说：我老土啊，也就顺便讲了一下南来和岭南水果的这些遭遇，他遗憾道：那你在广州生活，太可惜了。其实在其他场合，别人只要知道我不吃荔枝芒果不爱吃龙眼榴莲，总叹息，太可惜了！没福气！

正是：不食岭南诸佳果，枉自长做岭南人。

但我丝毫不觉得遗憾，倒是越来越变成了顽固的北方佬，和南方水果的遭遇激发我回归了北方，好似他乡遇故交，我更加爱着故乡的苹果、雪梨、水蜜桃、葡萄、哈密瓜、大枣等等那些甘甜水灵、清脆爽口、不上火、不过敏、营养丰富的温带水果，我熟悉它们从开花到结果，由绿变红变黄，从树上到树下的生命历程。从小吃着这些东西长大，即之也亲，食之也甘。我还经常指导身边的南方朋友怎样挑选苹果、桃子、大枣，怎样辨识颜色、质感、果蒂长短、形状圆扁、表皮涩滑和果味的关系，居然有了一套振振有词的北方水果经。回老家度假，夏夜纳凉和乡人谈起南方吃食，我总是找机会大加挞伐南方水果。侄女在南方读书，也来过广州旅游，以她的年轻的舌尖，南方水果我不认识的她全部吃过。假期在老家，说起南方水果，她总以她“吃货”的包容劝我也包容。 做着不吃岭南佳果的岭南人，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毕竟时间久了。

家里有个爱吃榴莲的，他的口味与我大相径庭，我经常攻击他追腥逐臭。家里有段时间经常买回榴莲，往往被迫尝一口，就皱着眉头走开了。那个味道，是香吗？是甜吗？还是腻？还是臭呢？他则一边大啖一边赞不绝口，每劝我尝，总歉意道，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一个人消受啊，我自嘲，我福薄，消受不了！虽然这样说，几年下来竟然也能逐渐消受几口了。原来只觉得香腻过分，后来逐渐觉得有点点迷人了，不免有些“流连”了，买回来也当仁不让了。2013年国庆，老家一行三人来广州，先后买过几次榴莲，大家似乎感觉不错，行前，我特地到水果店又买了一只硕大榴莲，让他们带回家。这个名声在外毁誉参半的岭南佳果终于在我的主持下踏上了北去的高铁列车。这是我南来史上第一次送岭南水果北上的行动。顽固的北方佬在漫长的岁月中终于接受了榴莲。但番石榴不属于“热带甜”。

有一年，单位组织去果园摘水果，休息的时候，飨以各类水果，初次见识了番石榴。这番石榴果然有一番“番”味，貌似木石，坑洼不平，吃起来也味同爵木，切片后蘸了酸梅粉吃，我只勉强吃了一小片，就敬而远之了。以我北方佬的观念，既是水果，何须蘸酸梅粉，说明本身没有味道，才要外加点酸甜味，连酸甜味都没有的，这能叫水果吗？对于这块热带的土地也真困惑，竟然生长出这样的水果，蘸着酸梅粉吃的水果！世界真是奇异。从此对于番石榴几乎深恶痛绝，走进水果店，也避之唯恐不及。见同事边吃番石榴边说，挺好吃哦，我心里腹诽，哼，什么都觉得好吃！去年一次，和北方籍同事一起逛水果店，她竟然买了番石榴，我很讶异，她解释道，偶然契机喜欢上了，从此喜欢得不得了，我暗自忖道，难道这水果还像榴莲，令人爱憎分明吗？前一段，和一个本地籍同事买水果，她买了番石榴后，在店里就洗净切开，强分与我一半，我迟疑道，这木头似得，有什么好吃？我同事只说，你尝一下嘛！我硬着头皮吃下去，哦，是木木涩涩的，略有那么一些儿清淡的甜味。吃完了，仔细体味，涩中泛甜，清清淡淡的，却余味袅袅，甚至有点儿隽永。过两天，偶尔想起那个清甜的涩味来，有点恋恋的，再到水果店看到，有点故友般亲切了，买了一个，一个人全吃完了。现在基本一周吃两个，知道要选大而泛白色的。冰箱里存了一个抽屉的苹果，几十天都无人问津，想起苹果那个清冽甜脆水灵，竟然有点烦烦的，只想着吃番石榴。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番味”！ 而接受榴莲曾经那样“慢”。顽固的北方佬想起多年的执着也暗自忍俊不禁。

因为顽固，长居广州十几年，我领略过的岭南水果也就那么有限的几种吧，和番石榴的建交，使我对于这些岭南佳果改变了一贯清坚决绝的态度。是因为中年的宽容吗？还是真的服膺于这块亚热带土地了？它真的奇异，甚至还有点迷人，像榴莲？香蜜馥郁，令人“流连”；像番石榴？平淡清涩，却余味隽永。想起一千多年前的苏东坡身为迁客逐臣，尚且“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这个广州的北方佬至此也准备躬行实践，做一个“岭南人”，做一个“有福气”的广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