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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兰考的古老地名

2016-05-14晨光

时代报告 2016年6期
关键词:兰考孔子

晨光

因为焦裕禄的缘故,兰考广为人知。但作为县名,“兰考”其实是个新名字。

1954年,兰封县与考城县合并,两县各取一字,取名“兰考”。屈指算来,这个县名仅仅使用了60年,在河南的诸多县里面算“很年轻”的地名。

探究历史发现,兰考地名之错综复杂,令人吃惊。这地方的“曾用名”太多了:户牖、仪邑、东昏、东明、戴国、谷县、济阳、甾县、考城、仪封、兰阳等……

“过化之地”

兰考县仪封乡南,一座文化公园安宁静谧。公园门内,一块大石上刻着“封人请见夫子处”的红色大字,进了公园,“请见亭”“请见碑”“请见书院”错落有致,可以说是一座“请见”主题公园。

显然,公园的设计者有意再现某个历史场景。

大约2500年前,一位老师带着一群学生来到今仪封地面,他们有些疲惫,也有些失落,周游列国的长途旅行,似乎毫无所获。

当时这一带叫做仪邑,是卫国南部的边城,师生们只是想在这里歇歇脚,所以当仪邑“封人”(管边界的官员)请求与那位老师见面时,学生们有些意外,面色中流露着拒绝。

“封人”语气平和:“路过我们这地方的君子,我从来没有不拜见的。”这份气度令人折服,学生们向老师引见了他。

那老师就是孔子,后来被视为“至圣先师”,但当时正处于人生磨难中。“封人”与孔子交谈的内容没有被记录下来,《论语·八佾》只记下了两人相见后“封人”的一句话:“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铎是一种大铜铃,官员走遍天下,沿途奋力摇动木铎,引起注意,召集民众,作为宣布文告的前奏。所谓“木铎起而千里应”,在古代,这是很管用的信息传播方式,木铎,因此有了一种象征意义。

孔子的时代,中国礼崩乐坏,人心混乱,“王道衰,政教失,强凌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知纲纪”。

忧心忡忡、博学深谋的孔子,立足于社会教化,以恢复社会秩序为己任,周游列国,传布“仁义礼智信”,传布王道政治,不正如“天下之木铎”?

仪邑“封人”的木铎之誉,实在有着“穿越千年,视通万里”的思想高度。当时能对孔子有这样认识的人,寥寥无几,即便孔子自己,也曾自嘲地认可别人“丧家狗”的评价。

有学者解释,在当时的语境中,“丧家狗”意味着拯救时弊的担当者,但这个词无疑包含着无尽的失意和失落。

孔子一生坚韧不拔,是一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主义者。在那样一个乱离的世道,在周游列国、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漫漫长路上,孔子照样“慷慨讲诵,弦歌不衰”。正如学者魏衍华所说,是因为他“思远”“志广”,是因为“有一个端正世道的雄心支撑着他”。

十多年里,四处奔波,历遭险难,凄凄惶惶,无人任用,孔子和他的学生们即使心理再强大,也难免有失落之感。

或许仪邑“封人”“天下木铎”之许来得正是时候。在孔子地位至高无上的后世,他学说的价值和影响自不必说,但在当时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他的所有努力并不是在枉费心机,这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如魏衍华所说:“当孔子弟子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若有所失时,仪封人‘天下木铎的赞誉,似乎又给了孔子师徒更坚定的信念。”

事实上,孔子周游列国虽然历遭险难、四处碰壁,却有着重大的意义。十多年的游历,让他走出鲁国,了解到更广大地域的世风民情,这对他的构建和完善儒学有着重大价值;他与当时各诸侯国人士的交流,也为后来儒学在各地的传播奠定了基础。时至今日,兰考人仍为这片土地上响起过孔子的木铎金声而自豪,称家乡为“过化之地”。

“封人”已逝仪封长留

因为“封人”用来赞誉孔子,“木铎”一词,后来有了丰富的文化含义,是“以匡天下”的象征物。1929年,上海《申报》悬赏征求报纸商标,最终选定采用“木铎”。此后,“木铎”成为中国近现代新闻传播的传统意象。而中国教育工会的会徽、北京师范大学的校徽,也都是“木铎”。

古老的仪邑,后来也因“封人”的缘故,成为仪封乡。后来黄河为患豫东,仪封一带“大河经行”,城池、房舍一次次被淤埋,但这片土地始终没有放弃“仪封”之名,金大正九年(公元1232年),“割考、襄(今睢县)、东明三邑地”,设立仪封县。清代仪封县与兰阳县合并,称为兰仪县,后为避溥仪讳,更名为兰封县。

仪邑“封人”无疑是值得尊敬的。他的身上,展现着兰考文化,甚至中原文化的某种特质。

求见孔子时,他所说“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体现的是一种积极的文化心态。主动与高明者相见、交流,这不是夜郎自大,更不是嫉贤妒能,而是一种包容、开放的文化气度。

兰考,乃至中原,自古为通衢之地,东南西北各色人等行经、汇聚,各种文化交流碰撞,是大中华文化形成的巨大磁力场。正是这样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开放、包容的地域文化特色,最少地域偏见,最能兼容南北西东,自古至今,莫不如是。

而兰考“曾用名”众多,也与这种特殊的地理优势密切相关。

“兰”与“考”

春秋初期,兰考西部是卫国边城户牖、仪邑,东部(含今民权大部)则是戴国地盘。汉代在今兰考西部设东昏县,王莽时改为东明县。该县一度撤销,宋代复设东明县,后来因县治迁徙到别县地盘,这个县名就送给了邻县。原地盘先后设立兰阳县、仪封县。清代两县合并为兰封县。

兰考东部的变迁更为复杂。春秋早期,郑国灭掉戴国,秦代在此设立谷县、外黄县,汉代演变成济阳县、甾县。济阳县后来消失,地名被几百里外的今济南济阳县使用。甾县则更名为考城县,这个名字一直延续下来。但因黄河一次次泛滥,考城县城多次迁徙,后来与兰封县合并,县名融入兰考,地盘却大部分并入民权县(民权是1928年新设的县)。

总的来说,这些地名有的一直延续,有的时断时续,有的被放弃,它们的地盘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错综复杂。

2000多年前,始皇帝东巡路过户牖乡,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雾霾,“昏雾四塞”,寸步难行,一怒之下,他“名其地曰东昏”。

秦始皇起的名,一开始没有被正式使用。汉初名臣陈平出生于该地,司马迁在《史记》中仍说他是户牖乡人。但秦始皇起的名显然有很大的影响,汉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在此地建县,就定名为东昏县。

兰考的交通条件很优越,境内有三条国道、两条高速,还有陇海铁路,以及建设中的郑徐高铁。一个县拥有这么多交通要道,颇为少见。其实这地方自古就是交通要道,东奔西走都要从此经过。过往的人太多了,就有人为这地方起新名字,比如“兰”和“考”,都是“过路的”给起的。

兰考的“兰”,是宋真宗给起的。真宗东封泰山,路过东明县一座高冈,那冈坡上长满兰花,阳光下娇艳无比,春风中芳香四溢,真宗龙颜大悦,赐名“兰阳”。

最初“兰阳”只是东明县一个乡的名字,“东明”送给邻县后,原地盘就被命名为兰阳县。随后,又“割考、襄(今睢县)、东明三邑地,建仪封县”。清代,兰阳、仪封合并称兰封县。

兰考的“考”,有一个民间传说:科考时节,豫东各地学子取道此地前往开封,某天众多考生汇聚,恰好慈禧巡幸路过,脱口道:“真乃一座考城啊!”考城由此而得名。这个传说很不靠谱,因为考城这个名字,汉代就有,是刘秀的孙子——汉章帝给起的。

东汉时,今兰考东及民权一带叫甾县,章帝东巡路过,觉得这县名不好,下诏改为考城。

至于汉章帝为何以“考”命名此县,也有不同的说法。其一,戴国是周文王嫡长子伯邑考后裔的封国,因此,取伯邑考的“考”,作为戴国故地上的县名。其二,汉章帝是为了纪念他的祖父刘秀。刘秀出生在今兰考东北的济阳县,据说他出生当年,“县界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因名光武曰秀”。考城与济阳相邻,济阳升格为郡时,曾管辖考城。南北朝著名文学家江淹,祖籍即是“济阳考城”。

考城之名,从东汉延续到1954年,但其县治和辖区却有多次变化,老考城距今兰考百十里,如今属民权县。

“中州河患,莫如兰、考”

“兰考地面,到处是黄河故道,可说是故道纵横。”文史研究者李瑞军介绍说,自北宋末年,黄河改道东流,从此给豫东带来深重的灾难。但受害最重的,是兰考一带。

金大定十一年(公元1171年),黄河在阳武县(今原阳县西)王村决口,改道流经兰考,夺济水入渤海。自此到1949年,有文字记载的决口泛滥就达143次,其中大的改道8次。两淹兰阳、三淹仪封、六淹考城。旧志记载,“每逢夏秋,城郭淹没,县治屡屡被迫搬迁,民鲜定居也”。

兰考地名错综复杂的背后,隐藏着深重的灾难。金代黄河改道,东明县治淹没,被迫迁徙到北边冤句县地界,原地盘被命名为兰阳县。随后,又建仪封县。清代兰阳、仪封合并称兰封县。

过去豫东常有人称老考城北关人氏,这个北关即今民权县北关镇,曾是考城北关,一场大水过后,县城被淤埋,只有北关尚残存一些房舍。大水过后,县城被迫搬迁,北关成为一座没有城的“关”,后来发展成北关镇。1954年,仪封与考城合成兰考,因北关镇距离新县城有百十里,与其他几个乡镇一起划归民权县。

黄河多次的肆虐,造成兰考“三害”:风沙、内涝、盐碱。民谣说:“春天风沙狂,夏天水汪汪;秋天不见收,冬天白茫茫;一年汗水半年糠,交租纳税恨官堂;扶老携幼去逃荒,卖了儿和女,饿死爹和娘……”

河患给兰考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屡毁屡建家园的经历,也造就了兰考人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品格。“这也为后来焦裕禄精神产生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内涵。”李瑞军说。1962年12月6日,焦裕禄来到兰考任县委书记。这片苦难的大地,开始绝地“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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