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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今忆故景,融身入佳境

2016-05-14杨童舒

关键词:传承特性

杨童舒

摘 要:北京颐和园中的谐趣园、霁清轩是两座关系紧密的园中园。本文通过梳理两园在乾隆、嘉庆、光绪三朝景观变迁,得出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及其传承有其独到之处,即自然环境是孕育其产生的天然土壤,天人合一是构建其境界的理想因素,向外借景和向内接纳是传承其神韵的必由之路。这三点需在中国古典园林文化遗产“反哺”与“传承”的双向互动中能得到应有保持。

关键词:中国古典园林文化;特性;传承

中图分类号:TU98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6-0101-04

谐趣园、霁清轩是坐落于颐和园东北隅和后山东麓两座典型的园中园。二者相互比邻、浑然一体,且拥有极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即由此向西南可达颐和园的前山前湖景区,向西北又与后山后湖景区相通,是颐和园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图一)。虽然从体量规模上论二者无法与大报恩延寿寺、四大部洲等建筑群相比,但是由于它们的存在使颐和园东北隅这个原本难以处理的角落变活了[1],因此,其地理意义在颐和园中非同一般。这两座园子自乾隆时期始建,几经修缮、增改,至今已与原初之貌有一定差别,并且由于历代修改情况记录不全,不甚清晰,因而从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角度来讲,有必要对其变迁按时间顺序进行梳理,同时,探析其中变化的特质,进而思考如何更好地传承中国古典园林文化遗产。

一、两园建设的历史概况

谐趣园和霁清轩同建成于乾隆十九年(1754年),嘉庆年间进行了增改扩建。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谐趣园遭到严重损毁,后于光绪年间重建。从历史变迁过程来看,霁清轩在清乾隆、嘉庆、光绪三朝改动不大。笔者从谐趣园建筑格局在这三朝的变迁以及它与霁清轩的关系出发,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谐趣园和霁清轩的历史变迁进行梳理后,呈现出两园较为清晰的发展脉络。

(一)乾隆初建期

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乾隆皇帝借为母亲祝寿、整修京西水利工程二事,开始在圆明园以西的西湖、瓮山地带修建清漪园(颐和园前身)。谐趣园与霁清轩作为清漪园整体规划的一部分得以初次修建。

谐趣园的前身为惠山园。乾隆十六年(1751年),弘历南巡至无锡惠山下的寄畅园,对此园颇为欣赏,随即命画工描摹,回京后历时三年在清漪园的东北角建成惠山园(图二)[2]。乾隆时期修撰的北京史志文献资料集——《日下旧闻考》——中记载:“惠山园门西向,门内池数亩,池东为载时堂,其北为墨妙轩,园池之西为就云楼,稍南为澹碧斋,池南折而东为水乐亭、北为知鱼桥,就云楼之东为寻诗径,径侧为涵光洞。”其中的载时堂、墨妙轩、就云楼、澹碧斋、水乐亭、知鱼桥、寻诗径、涵光洞即为乾隆御题中的“惠山八景”,并分别作有诗文,组成《惠山园八景诗》[3]。

惠山园以北,登上假山,穿过垂花门即为霁清轩。园内有霁清轩、清琴峡、八方亭等几座主要建筑,由南逆时针向东北方向以游廊环合,西部有三间穿堂,在万寿山余脉和假山涧中,清琴峡之水自西南向东北流出园外。据《日下旧闻考》记载,涵光洞“迤北为霁清轩,轩后有石峡,其北即园之东北门”。结合图纸可知,霁清轩与惠山园具有一种显明的整体互补关系。这种关系体现在二者以玉琴峡作为相连的纽带,以低平的假山作为掩映的屏障,一北一南、一高一低、一“实”一“虚”,将石景与水景完美融合,既相对独立,又互为陪衬[4]。这种紧密关系或许正是乾隆朝营建时的初衷,在景观变化中体现出中国人对园林艺术的追求与智慧。

(二)嘉庆增建期

嘉庆时期,惠山园的改动分为两部分:一为易名;一为增建。易名建筑有:载时堂更名知春堂,墨妙轩更名湛清轩,就云楼更名瞩新楼,澹碧斋更名澄爽斋,水乐亭更名饮绿亭。与此同时,根据乾隆皇帝《惠山园八景诗序》中“一亭一径,足谐奇趣”之意,将惠山园更名为谐趣园[5]。增建建筑有:北面的涵远堂、东北角的小有天圆亭、南面的澹碧、洗秋、引镜、知春亭。

与谐趣园较大规模的改动不同,霁清轩除在东北角为嘉庆接见军机大臣方便增建军机处外,最主要的变动是新建了涵远堂。由于涵远堂等建筑的出现,使霁清轩和谐趣园天然的联系被削弱了,使其成为一所独院。由此,霁清轩和谐趣园的整体性被割裂,二者开始在各自空间里向内发展,这似乎与清政府当时的国情以及治理理念的变化有关,并未真正体现出中国古典园林文化特质。

(三)光绪重建期

光绪年间,为庆祝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对谐趣园进行重建。增建北面的兰亭,扩建南面的引镜,最显著的改动就是加建船坞、兜圈游廊以及围墙,从而将谐趣园与霁清轩完全分隔开来,各自形成独立的封闭小院。与此同时,在霁清轩东南添置酪膳房,专为慈禧制作点心。

至此,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谐趣园、霁清轩格局基本形成。这种格局的形成,从表面上看是破坏了建设者建园初衷以及整个园林的整体感和艺术性,但从社会历史状况来分析,它确实反映出清政府开始走向封闭和没落。由此可知,古典园林文化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

二、两园景观的今故比较

由平面图可看出,现在的谐趣园、霁清轩是两座分别由各自建筑围合而成的、以水面或山石为中心的内向型园中园(图三)。

(一)谐趣园

谐趣园以水面为中心,四周建有14座建筑(含宫门和知鱼桥),并用游廊相互连接,形成环湖向心式格局,建筑、植物和水面为园中主要景观。若选取不同建筑位置作为基点,从不同方向投以视线,都可大致感知谐趣园整体景观环境。然而,现今所见之景,与当年乾隆时期初建的惠山园已有较大改变,其中最明显,也是对谐趣园整体格局影响最大的当数以涵远堂为中心的园北部一带。因此,笔者选取宫门、饮绿亭、知鱼桥三处为基点,从不同方向观察这一区域,并通过已有文献、图纸等想象旧时所见之景,将今故景观在一定范围内进行了对比。

当我们走进位于谐趣园西南方位的宫门,向东北方向骋望,前景以水面为主,画面左右两边分别让涵远堂、饮绿亭两座建筑占据主要空间,中间则可隐约看见掩映在垂柳后的知春堂、小有天圆亭以及兰亭。接着沿南面游廊向东移步,到达位于曲尺形水面转折处的饮绿亭,在此向正北方向观望,在三十余米的距离外,视线即被涵远堂这座较庞大的建筑填满。继续向东,通过水边兜圈的平板环路走上知鱼桥,在这里向西北望去,除去前景水面,左边的澄爽斋和右边的一小段游廊,画面主体位置依然为涵远堂。若不考虑园林的布局结构、技巧法则等,谐趣园还可称得上是一座幽静的园中园。

然而,乾隆仿寄畅园建惠山园的初衷并非如此。它既无围墙,也无兜圈游廊,更无涵远堂等建筑,当时园中北面除墨妙轩(今湛清轩)外,是一片与天然山势气韵相通的假山集中地带。这里的掇山利用园外主山——万寿山的余脉,将真假岩石相融合,成为清漪园整体中的局部性景观[6]。这片假山向北延伸至霁清轩,向南与寻诗径、涵光洞融为一体,成为乾隆时期山地园林叠山的重要代表作品[7]。《乾隆惠山八景诗》中即有“径侧多奇石”“岩壑有奇趣”等诗句就多次描述、提及此景。由此可知,在当时,由宫门、饮绿亭、知鱼桥分别向东北、正北、西北而望,映入眼帘的主体景观不是建筑体积较大的涵远堂,而是富有自然生趣的假山叠石,秀巧的墨妙轩和霁清轩的垂花门隐绰其中(图四)。

(二)霁清轩

或许因为霁清轩从未对外开放,所以它较谐趣园更具神秘感。自乾隆朝初建以来,除增添军机处和酪膳房外,没有加建其它影响景观变化的建筑,而且由于它在清漪园中地处偏僻,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清漪园时,它并未如谐趣园那般损毁严重[8],因而现存之景基本保持原有风貌。因此,我们可以通过分析现在的景观照片即可大致领略其当年的景观意境。

如霁清轩立体图及平面图所示(图五),园子以山石为中心,地势南高北低,两进院落。从谐趣园穿过垂花门即进入第一重院落,主体建筑霁清轩就坐落于此。这里曾是一处绝佳的观雨地点,乾隆皇帝曾多次在《霁清轩》诗中写道自己在此观雨的感受:“北方春雨艰。自无喜霁时。霁清今来喜。雨既渥可知”、“快雨还欣值快晴。轻舻容与泛昆明。舍舟登岸聊延步。恰喜山轩号霁清”。除此之外,霁清轩还有与一般建筑相异的特别景观,即在建筑的梁、柱、窗棂等处均绘有植物、山石类的装饰。尽管装饰数量众多,几乎遍布整座建筑,但由于其主要采用白、黄、绿三色,与建筑本身的底色相契合,所以并无繁杂之感,反而提升了霁清轩的俊秀之感。但今景与故景有一不同之处:从嘉庆十二年的《清内务府陈设册》可知,当年霁清轩南北面均有门窗,而现在北面的门已用砖封住了。

该园内主体建筑除霁清轩外,还有西边的清琴峡和位于山石之上的八方亭,游廊由南逆时针向东北方向将主体建筑环合。在近似椭圆的环合圈内,清琴峡自西南向东北穿园而过。游廊外围,西边从清琴峡旁的小径即可到达三间穿堂,东边则为军机处、酪膳房等。东西两侧的布局可谓是静中取静,使这座原本就寂静的园子显得愈发清幽。

三、由两园变迁看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及其传承特质

谐趣园与霁清轩自建设至今已历经260载,期间所见景观的变迁引发笔者对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及其传承特质问题的思考。

当然,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我们必须秉持一种客观的不偏颇的态度,这是进行思考的前提。很多学者对谐趣园、霁清轩从嘉庆朝开始第一次增改到后来光绪年间重建,大体都持否定态度,原因就是破坏了两园之间本有的整体感。这是事实,但是当我们继续分析就会发现谐趣园、霁清轩景观的变迁实际上反映了统治者的心理状态和社会的强盛衰落。惠山园和霁清轩初建成后,乾隆只是将这里作为一日游的景点,并不在此居住,也很少在此处理公务。在当时较为开放的盛世下,他追求的是一种物我合一,道法自然的境界,因此才形成了两园间相通,将人工建筑与自然山水相融合的景观格局。而到嘉庆年间,这里增加了办公功能。由于嘉庆常在这里办理政务、接见军机大臣,以及他对山水感和由此而形成的审美观等远不如其父,所以才有了园中的一些实用性建筑。至光绪时期,清王朝已日薄西山,早已失去了进取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乱世中求稳保全心态。对两园毁后重修,更是无暇多虑,只要能恢复即可,在匆匆完成中不可能用心考虑景观间整体性联系,再加之慈禧太后及妃嫔常在此居住,方便休憩的游廊以及保障安全的围墙的出现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尽管此时谐趣园与霁清轩间的联系被完全割裂,但是在客观上还是造就了一种清静幽雅的环境氛围[9]。

通过梳理谐趣园、霁清轩景观的变迁,特别是当我们把目光停留在乾隆年间时,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及其传承有其独特品质与要求,归纳起来有以下三点:

第一,自然环境是孕育中国古典园林文化产生的天然土壤[10]。中国古典园林建设总是要有合适的自然环境支撑,这是前提条件,否则就会失去其存在的物质基础。对谐趣园、霁清轩而言,圆明园以西为瓮山、西湖地带,这里有山有水,有很好的自然条件,再加之京西水利工程的整修,使这里的水源得到了更好的保障,因此,清朝的皇室也自然产生了将其自身融入外界自然景观的想法,这是中国古代文人墨客常有的一种心态,对入关多年并吸收和借鉴了大量儒家文化的清王朝而言,当儒家文化渗透到其统治思想和精神血脉中后,定会产生一种在山水之间寻求心理寄托与安逸的愿望。

第二,天人合一是构建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境界的理想因素。从园林的产生看,中国古典园林起源于殷末周初的帝王之“囿”——田猎区。明代计成所著《园冶》中“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一句道出了中国古典园林所秉承的理念,体现在园林建设上就是“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的原则。它强调自然景观的重要性,而不是在园林建造中处处彰显人之所能,即将人为的建筑设计与当地的地形、地貌与地质特征融为一体,充分利用自然环境和特点顺势而建,达到一种天人合一,为我所用的理想境界。

谐趣园与霁清轩初建之时就巧妙地利用了后山东麓地带的地势高差,将万寿山的余脉与假山叠石相结合,做到了施法自然、因势利导,由此形成了该园当初所具有的园林景观。如果说“所谓造园,贵在融于自然”,那么现存的谐趣园对于自然条件的利用并不充分,山体绿脉受到建筑布局的影响被阻隔于园林之外,从而使得园林的自然山水环境状况不及最初所仿的寄畅园。由此可见,若想更好地体现中国古典园林的文化特质,在其重建的过程中,后人必须做到因势利导,在改扩建前人所建园林建设规模、风格、特色的基础上仍然保持和把握已有的建园原则。

第三,向外借景和向内接纳是传承中国古典园林文化神韵的必由之路。向外借景是指在一座园林(包括园中园)内移步时不仅要能欣赏到内部景观,而且还应具有宽阔的视野,将园外之景借入园内。乾隆时期的惠山园与霁清轩作为清漪园中的组成部分,整体坐东向西借景于西边的玉泉山和玉泉塔。除此之外,霁清轩还具有向北的宽阔视野,从乾隆《霁清轩》一句“向北堪骋望,绿云迷万顷”诗中可以推测出当年的霁清轩尽管幽静,却不封闭。向内接纳是指现存的中国古典园林应减少对游客的隔离。诸如垂花门紧锁的霁清轩,多处置有围墙栏杆及“游人止步”标牌的谐趣园。这种状况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我们对中国古典园林文化传承还不够主动,没有用一种与现代社会发展相适应的开放的心态来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古典园林文化的内在特质,显然不利于其传承。

传承中国古典园林文化的关键在于客观地保持原有的“文化氛围”,而保持这种氛围的重要方法之一就是“接触”。人们通过近距离接触古典园林,徜徉其中,感受其美,遂渐体验与古人心灵相通,意境相合,观今景以思故情,融自身以入佳景之后,方能做到自觉保护和传承中国古典园林文化。

四、小结

综上所述,谐趣园、霁清轩自乾隆朝初建以来,历经增建、重建,至今日其景观面貌已有明显变化。其总体趋势为由整体转向独立、由外向趋于内向、由稀疏变为紧密。虽然我们不能以过于批判的角度来看待它们在不同时期的变化及现存状况,但是我们却要从中思考,作为后人如何将前人留下来的园林文化更加客观、真实地传承给下一代。

在当代社会,对中国古典园林这类特殊的文化遗产,若将其束之高阁或与大众生活隔离就不可能使其得到应有传承。传承园林文化遗产需要将其本身反哺大众,并在反哺过程中保持原有的“文化氛围”;大众在接触文化遗产的过程中才能认识文化特质并进而传承文化遗产,所以,认识文化遗产的“反哺”与“传承”是一种双向互动的过程,整个社会才能由此形成传承文化遗产的浓厚氛围,而以上三点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及其传承特质也才能得到完整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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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4〕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颐和园[M].北京:建筑工业出版社,2000.146~147,146.

〔2〕天津大学建筑系,北京市园林局.清代御苑撷英[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1990.34.

〔3〕于敏中,等.日下旧闻考(卷八十四)[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1400~1401.

〔5〕潘怿晗.皇家园林文化空间与文化遗产保护——以北京市海淀区为例[D].中央民族大学,2010.86.

〔6〕冯钟平.谐趣园与寄畅园,颐和园建园250周年纪念文集[C].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0.116.

〔7〕王劲韬.中国皇家园林叠山研究[D].清华大学,2009.378.

〔8〕付克诚.颐和园霁清轩,建筑史论文集(第四辑)[C].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80.37.

〔9〕张威.同治光绪朝西苑与颐和园工程设计研究[D].天津大学,2005.43.

〔10〕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26.

图片来源:

[图一]周维权.清漪园史略,颐和园建园250周年纪念文集[C].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0.129.

[图二]杨忆妍.皇家园林园中园理法研究[D].北京林业大学,2013.160.

[图三]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颐和园[M].北京:建筑工业出版社,2000.457.

[图四]席琦绘.

[图五]付克诚.颐和园霁清轩,建筑史论文集(第四辑)[C].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80.1.

(责任编辑 赛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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