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国家元首的首次互访

曾序勇

印度总统首次访华

1992年5月18日，印度总统拉马斯瓦米·文卡塔拉曼应杨尚昆主席邀请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中印自1950年建交以来印度总统首次访华，受到了中方的热情接待，反映了双方都希望恢复和重建两大邻国密切友好关系的愿望。

文卡塔拉曼是印度资深政治家。他生于1910年，1935年开始从事政治活动，曾因参加印度独立运动被捕入狱两年，印度独立后先后任人民院议员、政府工业和劳工部长等职，1980年后先后任印度政府财政、工业部长和国防部长，1984年任副总统兼联邦院议长，1987年7月当选为总统。

访问期间，杨尚昆与文卡塔拉曼举行了正式会谈。杨尚昆首先说，阁下这次访华是中印两国建交以来印度总统首次访问中国，这是两国关系史上的一件大事。阁下就任以来，很重视中印友好关系，为促进中印友好合作做出了很大努力，我们表示赞赏和感谢。文卡塔拉曼热情地回应说：我非常感谢主席阁下对我的盛情邀请和热忱接待。我作为第一位访华的印度总统，感到十分荣幸。多年来我一直期待有机会访华，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本世纪50年代，我们两国关系曾经历过最好的时期，喊过“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口号）。我衷心希望两国关系恢复到50年代的水平。他接着说，印中两国都是文明古国，先后于1947年和1949年获得独立和解放，印度是发展中国家第一个同新中国建交的国家。我们对新中国在农业、工业、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取得的成就表示钦佩。中印共同倡导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只有实行这五项原则才能保证世界和平。他详细介绍了印度的政治、经济状况和独立以来在各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表示印中两国可以在实现现代化方面进行合作，以促进两国和本地区的经济发展。希望这次访问为两国全面合作奠定坚实的基础。

杨尚昆回顾了中印古老文明和两国在宗教、文化交流方面的悠久历史，表示“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口号曾经深入人心，两国共同提出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现已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准则。中国政府和人民希望两国关系恢复到并超越过去的高度。两国人口众多，资源丰富，都在致力于发展经济，两国关系的发展有很大的互补性，可在农业、工业、科学、文化等各方面开展广泛的合作。杨尚昆还向客人介绍了中方进一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加快经济发展的政策，表示两国高层应经常交换意见和交流经验，以利于经济更好地发展，也有利于亚洲的和平与稳定。文卡塔拉曼邀请杨尚昆方便时访印，并说不要夏天来，印度夏天太热，阳光下鸡蛋都熟了。

5月19日下午，江泽民总书记在钓鱼台国宾馆会见了文卡塔拉曼。文卡塔拉曼首先谈到中印两国的古老文明和传统友谊，本世纪50年代两国建立了非常亲密友好的关系，这次访问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恢复那样的关系。他赞赏邓小平倡导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称印度也在推行经济开放政策，但遇到许多问题，希望了解中国的经验。他说，印中在经济上有互补性，在贸易、工业方面的合作有很大潜力，可取长补短，相互提供技术。江泽民向文卡塔拉曼详细介绍了中国城市和农村的经济改革情况以及对国际形势的看法。他说，我们始终致力于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基础应该是中印共同创建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特别是互不干涉内政。我们坚决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中印应共同努力，利用和平的国际环境把经济搞上去。中印保持睦邻友好，对两国的发展有很大好处。文卡塔拉曼对此表示赞赏。谈到中印边界问题，文卡塔拉曼说，边界问题是个复杂的问题，不能指望一夜之间得到解决。印方希望通过和平谈判解决边界问题，除联合小组会谈外，还可以另外采取一些步骤。为加强相互信任，可考虑裁减双方军队，从近距离接触地区相互撤军，双方相互通报军事调动。江泽民表示，我国坚决主张同邻国和平解决边界问题，只要双方本着和平讨论的原则，边界问题总是能解决的。江泽民感谢印方的邀请，表示愿意在适当的时候访问印度。

同日，李鹏总理在钓鱼台养源斋会见了文卡塔拉曼总统。李鹏首先代表中国政府对印总统访华表示热烈欢迎。他回顾了去年12月访印时受到的热情友好接待，并称那次访问后，两国在联合国等许多国际场合密切合作，对印度在人权会议上支持中国表示赞赏。文卡塔拉曼称李鹏对印度的历史性访问为两国关系的改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说，他这次访华同中国领导人深入讨论了经济改革中的问题，双方在此领域可加强对话、交流。两国贸易增加，在工业和技术设备方面合作有很大潜力；在发展农村工业、解决就业问题方面可交流信息和经验。

接着，文卡塔拉曼谈到中印边界、西藏和印巴关系等3个问题。他说：（一）边界问题是两国关系中最敏感的问题。边界问题应该通过讨论和平解决，永远不应使用武力。总的来说应互谅互让，相互调整。我建议双方审议相互裁军的可能性，以创造相互信任。近距离对峙问题可由联合工作小组审议解决。如发生这种情况，双方应后撤，避免冲突。双方联合工作小组和边防人员应定期会晤，使双方相互理解，增加信任，消除猜疑。印度国防部长将于下半年访华，届时双方将详细讨论此问题。（二）关于西藏问题，我们明确讲过西藏是中国的一个自治区，西藏问题是中国内政，外国不得干涉。我尊重达赖喇嘛只是作为宗教领袖，不是作为政治领袖。印度政府拒绝达赖喇嘛反对中国的活动。（三）关于印巴关系：印度希望同巴基斯坦等所有邻国发展友好关系。现在巴方的政策对双方都是自杀性的政策，浪费了本可用于发展经济的资源。印巴之间有西姆拉协定，双方同意所有问题通过讨论解决。但不幸的是巴基斯坦公开支持克什米尔（动乱），使印巴关系难以改善。

李鹏表示，中印在许多问题上看法是相似的。中印差不多同时取得独立解放，在经济建设方面都取得了可观的成就。中国高度评价印度在科技方面的成就，双方可进行合作，也有许多经验可以交流。关于边界问题，李鹏说边界问题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我们坚决主张用和平谈判而非武力方式解决。只要双方有诚意，问题终究可以解决。中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执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这是长期不变的政策。中印都是发展中国家，人口众多，精力应放在经济建设上，而不是浪费在军事竞赛上。近年来中国特别重视发展同周边国家的关系。中国的政策是谋求和平友好的边界。两国政府首脑就解决边界问题的原则达成一致，即你提到的“互谅互让，相互调整”。在谈判的同时，应采取措施创造和平友好的气氛，这是至关重要的。你提到相互裁减军力、减少近距离对峙、边防人员定期会晤，希望能达成协议。同时我们也欢迎（印度）国防部长访华。关于西藏问题，李鹏表示非常赞赏文卡塔拉曼重申的印政府的政策，并说：达赖在世界上到处活动，到处搞分裂，破坏中国的统一，这种行为是很不合适的。西方利用宗教问题、西藏“人权”“独立”问题来向中国施加压力。达赖“流亡政府”的基地在印度，希望贵国政府规劝达赖喇嘛，对他施加影响，使之不要妨碍中印关系。关于印巴关系，李鹏说：我们知道印巴关系紧张。印巴都是我们的朋友，希望双方和平谈判解决分歧。过去印巴就克什米尔和两国关系达成过协议，还有联合国有关决议，希望双方在此基础上继续谈。我们希望印巴化干戈为玉帛，以和为贵，集中精力于经济发展。关于人权问题，我们主张人权应得到普遍尊重，但不能干涉内政。

对于中方安排3位主要领导人会见和给予盛情接待，文卡塔拉曼本人和陪同官员都表示十分高兴和满意。陪同访华的印度外秘迪克西特对徐敦信副外长说，两国领导人交换意见，内容和实质都比预料的更积极和深入。徐敦信和迪克西特作为中印边界联合工作组的负责官员和两国外交部主管双边关系的高级官员，还就中印边界建立信任措施、脱离近距离对峙的建议、交换保持边境地区和平安宁的原则协议草案以及双方尽早在上海和孟买开设总领馆等事宜进行了具体而深入的讨论并达成了共识。此外，徐敦信还就台湾问题重申了我原则立场，要求印方将印台经贸往来限制在民间水平上，不要同台湾发生官方或变相的官方关系。迪克西特重申印度执行一个中国政策，不与台湾发生任何政治关系，无论是公开的或是变相的都不允许。他还介绍了印度不会签署歧视性的核不扩散条约的立场，希望中方理解。双方同意向媒体公布，中印联合工作组10月份将提交关于在边境地区建立信任措施、保持和平安宁的协议草案，作为印度总统访华的具体成果之一。应该说，在文卡塔拉曼访华期间，两国外交部主管官员举行会谈达成了许多共识，极大地丰富了印度总统访华的内容。文卡塔拉曼在访华结束的声明中强调要进一步加强印中合作，并指出：印度和中国要实现现代化的目标，需要在本地区和国际上有一个持久和平稳定的环境。印度《国民先驱报》称：文卡塔拉曼访问中国“是加强印中这两个亚洲大国之间关系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文卡塔拉曼一行在北京期间还参观了八达岭长城，离开北京后又先后到了西安、杭州和上海，参观了秦始皇陵兵马俑、西湖等名胜古迹。

中国国家主席首次访问印度

1996年11月28日至12月1日的江泽民主席访印，是中印建交46年来中国国家元首的首次访印，是中印关系明显改善的重要标志，在两国关系史上具有重大意义。

从1991年李鹏总理访印、1992年、1993年印度总统和总理相继访华，1993年至1995年李瑞环、钱其琛、乔石又接连访印，中印两国开启了前所未有的高层互访，而江泽民作为中国第一位国家元首访印则将这一进程推向了高潮。这次访问的主要目的是增加互信，推动双边关系进一步改善和发展。首先，江泽民在会见印度总统夏尔马时就强调，中国和印度互不构成威胁，两国的共同点大于分歧。这实际上是为中印关系提出了最重要的定位。他说，发展中印长期稳定的睦邻友好和互利合作关系是中国政府的既定方针。中印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正像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先生所说的那样，既不存在中国对印度的威胁，也不存在印度对中国的威胁。江泽民表示，中印都是发展中国家，目前都在致力于建设自己的国家，都在为争取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而努力。两国之间共同利益远大于分歧。只要双方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以长远眼光看待和处理相互关系，就一定能够将一个建设性的合作伙伴关系带入21世纪。

夏尔马回应说，当今世界处于新的十字路口，正在形成的世界新秩序充满希望和机遇，也面临新的矛盾和难题。历史的逻辑和时代的需要决定印中两国必然友好。他表示，印中拥有20多亿人口，有着巨大的市场，两国经济合作前景广阔。印中建立面向新世纪的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不仅对两国的发展，而且对世界的发展，都至关重要。

两国元首就确立中印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达成共识，突出了两国是伙伴而不是对手、合作大于分歧等内容，体现了两国致力于发展友好的真诚愿望和务实态度。

江泽民访印取得的另一个重要成果是，双方达成并签署了《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军事领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协定》。协定规定双方不进行威胁对方或损害边境地区和平、安宁与稳定的任何军事活动，寻求公正合理和相互都能接受的方案解决两国边界问题。在边界问题最终解决之前，双方将严格尊重和遵守中印边境地区的实际控制线，任何一方的活动都不得越过实际控制线。双方还将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就裁减或限制各自的军事力量采取各种措施。

经过双方多年协商谈判达成的这项协定，是两国寻求搁置争议、和平相处、共谋发展的重大举措，对于增进互信、保持边境地区的和平稳定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和实际效果。印度舆论称这项协定实际上是两国签署的“不战宣言”。协定签署后，中印两军互信和交往不断发展。两国边防部队建立了定期会晤制度，开通了边防热线，使中印边境地区总体上保持了和平稳定。

江泽民访印还有一个令人瞩目之处，随行的9名陪同人员中有两名是藏族官员：时任民政部长的多吉才让和西藏自治区主席江村罗布。中国国家主席首次访印，专门安排两位藏族官员随行，自然有特殊的考虑和含义，那就是中方对西藏问题的重视。因为印度是达赖活动的大本营，达赖集团针对这次访问蠢蠢欲动，图谋不轨。江泽民在同印度总理会谈中介绍了西藏自治区的发展状况，重申了中方在达赖问题和西藏问题上的原则立场。在参观泰姬陵时，江泽民还同多吉才让和江村罗布在泰姬陵前的一张大理石椅上照了合影。印度记者非常敏感，抓住了这个镜头。第二天印度主要报纸上刊登了这张照片。据说达赖集团的人看到这张照片后非常沮丧，感觉印度对其政策变了，不再支持“西藏流亡政府”。的确，印方在会谈中向江泽民表示，印方认识到西藏问题对中国的敏感性，完全尊重中方的立场，将恪守有关承诺。印方也采取了一些有效措施，防范达赖集团对访问的阴谋破坏。

江泽民主席访印结束后，印度媒体对访问普遍给予了积极评价，其中一篇题为《历史性访问》的社论，称这次访问突出了中印关系的三大特点：一是不再为边界问题所困扰，二是第三方不再是决定性因素，三是双方互利合作不再受到限制。社论认为中印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