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收获”

杜家毫

前不久，从远在巴黎附近的蒙达尔纪市传来了中国赴法勤工俭学纪念馆（暂定名）即将装修完成的图片，我看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年多前到法国考察访问的难忘场景瞬间涌上心头。

2014年11月，应法国中央大区主席博诺先生的邀请，我率领湖南省政府代表团赴法开展交流合作，并分别与法国中央大区、图尔学区签署了相关合作备忘录。中央大区位于法国中部，由卢瓦亥省等6省组成，1991年与湖南结为友好省区。11月4日早晨，代表团到达巴黎以后，稍事休整即前往法国著名企业施耐德集团总部参观洽谈。该集团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到中国投资的世界500强企业之一，与我省中联重科、远大空调等都有合作。在总部会议室刚刚落座，首先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邓小平同志当年在法勤工俭学时的“员工登记表”。对方说，这是施耐德集团与中国友好合作最引以为傲的“名片”。因为当年邓小平在法勤工俭学时，曾在该厂当过一段时间的工人。这段经历在邓小平女儿邓榕写的《邓小平文革岁月》中也可得到佐证。书中记载，当年邓小平下放江西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劳动时，工厂不知道该怎样安排活儿。没想到邓小平看到钳工台上的锉刀等工具时，便拿起锉刀干了起来，完全不像新手。工人们一看都非常吃惊。他们并不知道，40多年前，邓小平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干过，因此对这门手艺并不陌生。

近百年前的“员工登记表”还能找到，施耐德集团真可谓管理之精、用心之至。但是，一上午的考察访问，留给我们印象最深的，不是施耐德集团，而是重温了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赴法勤工俭学的历史。1912年11月，孙中山创立的同盟会的元老李石曾先生倡议帮助中国学生赴法勤工俭学，得到各方认同。仅1919年初到1920年底，全国先后有18个省的1600多名中国留学生赴法勤工俭学。这些学生中，不仅有赵世炎、蔡和森、向警予、陈延年、陈乔年、刘伯坚、王若飞等革命先烈，还有周恩来、邓小平、陈毅、李富春、聂荣臻、蔡畅、何长工等一大批党和国家领导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老一代领导人中很多是在法国负笈求学的，周恩来、邓小平、蔡和森、陈毅、聂荣臻等人就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中国革命改变了中国人的命运，中国的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而这些赴法勤工俭学的革命先驱们，当年怀着救国救民的抱负，不远万里来到法国，毫无疑问这段历史对他们革命理想的最终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

下午，我们会见了法国电影专业委员会副主席弗兰克先生，交流探讨如何在广电影视方面进一步加强交流合作。让我很吃惊的是，他们与我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怎样把蔡和森与向警予当年留学法国的爱情故事拍成电影。一个老外怎么会对湖南籍的蔡和森、向警予这么了解？原来早在几年前，湖南潇湘电影制片厂就创作了关于蔡和森、向警予的电影剧本，并试图与法国电影专业委员会合作。法国电影专业委员会认为这是一个好题材，非常希望能将这一段反映中法人民友谊的故事，生动形象地展现在两国人民面前。这次会谈，让我对蔡和森、向警予等湘籍革命家在法勤工俭学的往事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法勤工俭学的革命先辈中，湘籍人数较多，其中著名的有蔡和森、蔡畅、李立三、向警予、李维汉、李富春、何长工等人。1918年，由毛泽东、蔡和森等湘籍学生创立的湖南新民学会，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筹集资金，资助中国留学生赴法勤工俭学。1920年7月，以蔡和森、向警予等湖南新民学会会员为主的留法学生在蒙达尔纪召开了著名的“蒙达尼会议”，提出建立中国新民主主义政党的主张，并建议命名为中国共产党，同时还积极翻译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传回国内，为早期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与成长奠定了理论基础，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踏上巴黎的第一天，这里的美丽景象并没有引起我们的兴趣，反而是当年中国老一辈革命家万里求索的革命精神，特别是湘籍革命家身上那种“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湖湘情怀，在我们心中引起了强烈共鸣。

第二天，我们去中央大区首府奥尔良参加中法经济论坛，并与中央大区主席博诺先生会谈，签署友好交流协议。一路上，陪同我们的是法国蒙达尔纪法中友好协会负责人王培文博士。她是上海人，20世纪80年代到法国留学。我与她既是同乡，又是校友。不知是因为她伯父是老革命，还是她住在蒙达尔纪的原因，她对中国老一辈革命家早年赴法勤工俭学的历史，特别是在蒙达尔纪的历史十分熟悉。她告诉我们，蒙达尔纪是当年中国留法学生最集中、最具代表性的城市。1903年，李石曾先生最先来到蒙达尔纪求学，并先后邀请孙中山、蔡元培、周恩来等来此访问或讲学。1912年李石曾先生关于帮助中国留学生赴法勤工俭学的倡议也是在蒙达尔纪提出来的，赴法勤工俭学学生当中，约有300名在这里学习、工作。其中，包括以“邓希贤”注册的邓小平，陈毅、蔡和森、向警予、蔡畅分别在蒙达尔纪男子公学和杉松女校就读，李维汉、李富春等人也曾在这里居住过。王培文博士还介绍，她正在和一批中国留学生共同努力，准备将蒙达尔纪建设成为中国留学生早期赴法勤工俭学的纪念地，并多次与该市相关部门洽谈，寻找当年老一辈革命家在此勤工俭学和开展革命活动的遗迹。目前已在一些学校、图书馆、工厂等地方找到了相关遗迹，并刻上了铭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当年赴法勤工俭学的倡议者和领导者——李石曾先生的故居建立一座纪念馆，以此来全面展现这段对中国革命具有重要意义的珍贵历史。我一边听她介绍，一边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很有意义。一方面，可以充分利用、推广湖南及全国各地丰富的红色资源，让法国人民更多地了解中国，了解中国共产党人不屈不挠带领中国人民走向民族复兴的历程。蔡和森、蔡畅、李立三、向警予等人在湖南都有纪念馆，如果我们共同努力，把湖南的纪念馆与法国的纪念馆联系起来，就能够更好地反映这些革命先辈成长、斗争的历史。另一方面，还可以开发旅游线路。蒙达尔纪距离巴黎不到100公里，如果把蒙达尔纪与我省华天集团在巴黎购置的“中国城”联系起来发展旅游，让中国游客既可以到法国观光，又能参观革命遗迹，还能带动“中国城”的发展。

下午两点左右，我们赶到蒙达尔纪。一进入市区，我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这座城市太美了！街道清静整洁，完全保留了上世纪早期的建筑、街区面貌。四周风光旖旎，一条小河穿过市区，被誉为法国的“威尼斯”。小城绿树成荫，这些树木几乎都有上百年的历史。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来不及参观城市，就直奔李石曾故居。故居位于雷蒙特列街15号，是一幢三层楼的法式建筑，前面临街，后面靠河，总面积260平方米左右，共有6套房间。据王培文博士介绍，李维汉、李富春、李立三、蔡畅、向警予等革命先辈都曾在这里居住、活动过，是当年中国留学生交流、活动的重要场所。通过王博士提供的画册，我们看到了一些革命先辈在小城和故居活动的老照片，还有李维汉等人入住的登记表。大家边看边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革命激情的年代。

参观完蒙达尔纪以及李石曾故居后，我在想，从自然风光来看，蒙达尔纪无疑是赴法旅游的最佳观光地之一。如果把这个故居买下来，建成一个纪念馆，这座小城一定会迸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而且，这个想法也会得到法国方面的认同和支持，可以成为我省与法国中央大区进一步加强交流与合作的新的桥梁和象征。我当即决定，让随同访问的华天集团负责人留下，与王培文等当地华侨一起作进一步了解，随即匆匆赶往机场。

3天后，我们从荷兰回到巴黎机场转机回国，华天集团已把相关情况了解清楚，并与房东进行了洽谈。房东是两兄弟，购进时价格为28万欧元，他们提出转让价35万欧元，再加上契税等，估计总价不超过40万欧元，按照当时的汇率，约为320万元人民币，折合每平方米1.2万元人民币。这个价格是可以接受的。随行的省发改委主任直接说：“省长，这是一件好事，你就决定吧！这些钱，可以向国家发改委申请‘红色旅游专项支持，不用省里拿钱。”同志们的热情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这一项目，由华天集团以项目法人身份出面购置，一切进行得很顺利。2014年12月底，双方签订了购房合同，总价32万欧元，折合每平方米1万元人民币左右。按照当地规定，须预留半年的退租时间，因此到去年6月份，正式完成产权交割，并委托当地的法中友好协会管理。目前，纪念馆装修即将完成，陈列布展方案经中央党史研究室批准后，预计今年8月可以正式对外开放。据了解，在纪念馆的带动下，所在小镇的房产销售开始变旺，一些华人正酝酿去小镇开中餐馆，国内也有艺术家已经在那里购房筹划艺术展。正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蒙达尔纪市政府对所有的工作都很支持，准备拿出更多的场所，让我们刻上铭牌或雕塑，以这段历史来重现小城的辉煌，吸引更多游客。

现在距离李石曾先生倡议开展赴法勤工俭学，已经过去100多年。当年的他会不会想到，在这些留学生当中，会走出这样一批对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都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会不会想到，中国共产党从一大召开时只有几十名党员，已成为今天拥有8000多万党员的世界上最强大的执政党，而且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已从那个时期饱受屈辱的“东亚病夫”，一举成为GDP位居世界第二的泱泱大国？当年蔡和森、毛泽东等与其他革命先辈共同创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浴血奋战，实现了中华民族独立和解放；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的第二代领导集体以非凡的胆魄开创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时代，这一切都似乎和蒙达尔纪这座小城结下了不解之缘。看到今天的伟大成就，我想，不仅是他，所有当年赴法勤工俭学的中国留学生们都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