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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爱民:从“望郎歌”到“中国故事”

2016-05-14

民族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寡妇马尔克斯张家界

我想谈谈最近几年来我自己的一段创作经历。

我来自湖南张家界。我们张家界是个地级市,那里除了风景,是闻名世界的旅游胜地,也是一块红色的土地。张家界有个桑植县,桑植县是贺龙的故乡,是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而在红军长征之前,桑植县曾是湘鄂西、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中心,实现了八年的红色割据。新中国成立后,桑植的文史部门统计,整个大革命期间,仅十多万人口的桑植县,有三万多人参加革命,这三万人是指男性,女性呢,因为这三万男性,桑植县应该有三千位寡妇。

我一直想就红色桑植写一部长篇小说,可是却找不到切入点。一天我在桑植的一个自然村采风时,记录下这么一首“望郎歌”:

盼我郎,望我郎,

望得眼花脖脖儿长,

望得小孩生下又长大,

望得老树枯了又发芽。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我的冤家呀,

啷么还不见你回转;

铁树开花我望进了坟,

我的冤家呀,

我埋在高坡望来生。

我开始对望郎歌产生兴趣,一段时间后,我竟然收集到20多首望郎歌,相信这项工作如果继续下去,完全可以编一部《望郎歌集》。望郎歌是女人唱的,男人出外征战,没归家,或永远都不能归家了,女人日日盼、月月盼、年年盼,这便有了望郎歌。简单地说,望郎歌就是寡妇歌。也就是这时候,我确定我要写桑植的长篇小说,就叫《望郎歌》,我要写的对象便是红色寡妇。我相信,如果把三千寡妇各自细弱的声音集合起来,应该就是一部气势恢弘的交响乐或大合唱了。这是一个对革命贡献巨大,共和国不应忘记的特殊群体。

要写《望郎歌》,我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桑植的三千红色寡妇,有没有写作价值。因为我在收集故事的过程中,听到一种说法,这些妇道人家只是传统文化的牺牲品,当她们的丈夫出征而壮烈死去或因故分手后,她们依然恪守着从一而终的妇道古训,迂腐而可悲矣!她们的歌只是旧时代的挽歌而已!经过思考,我从美国伟大的小说家福克纳一段论言中找到了依据:“任何‘古老如果缺少了真理,它们都将瞬间消失,这些真理就是爱、自豪和同情。”于是我有了自己的立场,我坚信:这些望郎歌之所以流传至今而没有消失,是因为这里面凝聚着爱、自豪和同情。我想,三千寡妇最可贵之处,在于为献身革命的男人坚守,坚守自己的节操,坚守男人的家。而这样的坚守,是中华传统文化中宝贵的成分,也是今天所缺失的。据桑植的文史部门统计,曾跟贺龙当红军的桑植子弟兵,到新中国活下来的,只剩下一个连队了,不到两百人了。这就是说,三千寡妇的守候,最后大都是一场空。她们的歌吟或泪水,堪比江河之汹涌。这就更坚定了我的思想,她们是一群值得大书特书的人。她们代表了中国精神之一种。她们的精神不仅是本国本土人推崇和发扬的,其实外国人也高度赞美这些坚守的女人。拿破仑说:“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地球的手。”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马尔克斯在谈他的《百年孤独》中的女性的时候也说:“妇女们支持着这个世界,以免它土崩瓦解,而男人只一味地推倒历史。到头来,人们会问,究竟哪种做法不够明智。”

我找到坚定自己要书写这一群体的理由后,花了很长时间去阅读,两年时间我差不多读了二十多部中外名著。在阅读过程中,给我启发最大的便是马尔克斯,还读过对马尔克斯产生重大影响的墨西哥作家鲁尔福。我在读马尔克斯的过程中,不仅是他的语句和他的魔幻风格让我着迷,让我找到了讲述故事的腔调,同时我还发现,拉美国家的魔幻现实主义所依存的带有宗教和迷信的民族心理与我们民族的心理大同小异。在过去上千年数百年间,我们湘西巫风盛行,巫傩文化在本土文化中占了相当大的成分。《百年孤独》是家族小说,写的是家族的孤独,同时也是写哥伦比亚百年的革命史。我想,既然马尔克斯都能用魔幻写革命,我也要这么干,用魔幻的方法写革命家族。当然,在写作的过程中,我还要避免复制甚至仿袭的做法,我还要摆脱他。我的意思是,为此我思考了很多问题,想了很多办法,我运用方言土语来说话,用本土的巫傩风习来结构故事……在这一过程中,对我自己的提升很大。

2015年,我构思的长篇小说《望郎歌》经《民族文学》推荐,被列为全国少数民族重点扶持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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