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个城市离家出走（组诗）

吴治由，苗族，生于1982年6月，贵州都匀人。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诗选刊》《山花》《鸭绿江》《山东文学》《红豆》《中国文化报》等报刊，入选《中国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中国当代诗库》《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等选本。出版诗集《真想，给生活一记响亮的耳光》《途经此地（2008-2014诗选）》两部，获贵州省乌江文学奖刊物奖，黔南州政府文艺奖。

清晨，摇摇晃晃

清晨，一缕阳光从车窗爬进来

摇摇晃晃地打在椅背上

有人在低头看手机

有人在沉默地盯着窗外

有人在攀谈

有人在继续昨夜未醒的梦

一车赶机场大巴的人

一车彼此陌生各有各的方向的人

坐在同一个世界里

低头看手机的人神情肃穆

看窗外的人回了一次头

攀谈的人说了什么自己都忘了

续梦的人吧唧了一下嘴唇

机场大巴半路上停了

又上来了一些人

空余的座位一下子被淹没干净

只有阳光还在，斜着

从一个个窗口切进来

打在一张张摇摇晃晃的脸上

雨水是多么温良的事物

夜里的雨水用身体挤压着大地

无数次把自己撕裂

藏进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可失眠者手中有铁，把窗户

碰出了火花

夜里的雨水

是多么温良的事物

大地要飞升起来迎接它

云朵在身后拼尽力气拽它

就算是乡下的父亲

每逢天气变化

骨肉里都会窜出痛风的险情

可只要一想到庄稼和蔬菜

他也要满心欢喜地忍住疼痛——

温良的雨水在夜晚落下之后

有一种超然于物外的快感

无数次把自己撕裂

又无数次不为人知地把自己重新组合

唇齿之间

女儿四个月大

每天都喜欢趴在爸爸的胸口

站在阳台边

点着头瞅窗外

她东张西望

有时啃手指发愣

谁说过：“爱与生俱来”？

谁又猜得透，这颗

软绵绵毛茸茸的小心脏

有着怎样的心事

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她转过头

睁大眼睛与你对视

也揪小眉头：“唔！——”

无需理由

她要在你有限而足够广阔的怀里

挥舞小胳膊小腿

流口水吐舌头

吹小鼻子嘟嘴

抻长身子尖叫或欢笑

从你的左手到右手

贴着左肩也贴着右肩

还要一个劲地

往你的世界里蹭着、钻着

要到你的身体里去

掏蜜罐子

有时候

她也会伸出一双触须般的小手

把玩爸爸枯燥的脸庞

和坚硬的胡茬

有时还故意将小手停在你的唇齿之间

春风沉醉

掀开帘子

窗外的樱花树就贴了过来

枝枝蔓蔓的春天

藏不住这比阳光还轻盈的粉与红

满树的小火球

在春风里

裸露出一颗颗暴动的心

还不停地摆弄着十八岁的身段——

然而

这个时节我们中间

仍有人在用冬日的炉火

温酒、取暖、独自沉醉……

春日因此变得有意义起来

一个忙碌的人

只因这满树的樱花

在窗口上作了长久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