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封信
2016-05-14任冬莉
任冬莉
娘家的旧居要拆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我上中专时的小木箱,父亲要我回去整理旧物。箱子还有一把小锁,只是钥匙早已不知去向。许是年代已久,毫不费力便弄开了锁,很多锁都是遮人耳目。打开箱盖,打开一段旧时光。
箱子内并没有多少物件,几本书,一本泛黄的日记,一本留言册,一摞书信。日记本也并没有多少朦胧缠绵的少年心事,似乎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记录下来的人。翻翻留言册,多是希望你学有所成,金榜题名,我们的友谊之树常青的套话,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略有些朦胧情愫的留言,也只依稀记得落款人的模样。倒是那一摞信件,让时光一下子温暖起来。这些信有家信的,朋友的信,也有青涩的表白信。
我们这一代人上学的时候,没有手机,没有QQ,没有微信,固定电话和PP机都是极其奢侈的,所以,所有的联系就靠一封信。亲情,友情,爱情全靠一封信来传递和维系。一封信承载着被距离拉长的思念,在时光里发酵的情感,梦里辗转不眠的相思。
家信就像它要表达的情感一样,不拘泥外在形式,所以,信纸往往也不讲究,作业本、白纸,甚至是边角料,稍讲究的也不过是普通信纸,就像亲人的爱,粗糙、简单、大大咧咧,但又厚实温暖。所以这也往往被当作珍贵的物件来保存。哥哥的旧影集里存有两张我写给他的信,看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当我小心的展开,那稚嫩的字体,纯真的情感竟再次感动了自己。二舅在西安工作,早年间坐火车都要一两天才能到家,回来的时间就很少,和家里的联系就靠写信。妈妈给他写过一封信,二舅的回信竟然只有一句话:“来信已收到,勿念。”我想这封家信恐怕可以收到最简短回信之列了,当然这也是二舅这种搞科研的人在感情上比较闷、不喜欢表达才会有的经典。
朋友间的书信常常是朴素的普通信纸,像友情本身,朴实而真诚。在外求学的时候,昔日的朋友分散在不同的城市,或是一个城市不同的学校,因为距离往往也有许多需要交流的东西,新学校里的感受啦,最近读过的书交过的朋友啦,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啦,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也许只是为了一句“很久不见,甚是想念”。曾去恒口技校看望我最好的朋友小孙,因为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告知,结果到了学校才知道她回家了,成了擦身而过的遗憾。时间已晚,晚上就住她的宿舍,睡在她的床上,听她的同学讲她在学校的事情。夜深无眠,索性起来给她留下一封长信。后来她回到学校也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信里除了想念,除了对未能见面的懊悔还有就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那些模糊的地方定是她的眼泪氤氲的痕迹,仿佛看见了她在操场上读信的样子。在农校上学的小陈同学,因为她的学校在城区,常常是我星期天从她的学校返回,星期二就收到她的来信,而内容也大多都是那些所有青春都会发生的小事。现在想起来,这样一封封信温暖了多少寂寞的时光。
最特别的信纸是给最特别的人。淡淡的粉色、紫色或者蓝色,精致朦胧的图案,就像心里所要传达的感情一样,朦胧而美好。酝酿了很久的情愫,斟酌了很久的语言,心有千言,落笔无声,这一定是写给梦里心里牵挂的那个人。从前的爱情很安静,就像信里的文字,也很绵长,就像思念走过的路程。情书,是一个多么浪漫而甜蜜的词语,所有澎湃的、缠绵的与羞涩的情感落到纸张上都变得可爱起来。一个同学曾经收到一封长达九页的告白信,我们不能想象这七页要写下多少的内容,虽然最后也调侃背地管那个姑娘叫“九叶”,说实话我们的心里也是感动的,那么多浓而密的情感,得有一颗怎样细腻而敏感的心呀。因为情书这样一个称谓,即使拒绝也是柔和的,笔尖所能承受和表达的都是温柔。虽然因为不够便捷的交通和联络让很多的爱情输给距离和思念,但每一次提笔写信和等待回信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幸福的记忆。一个朋友和他相恋六七年的女友分手的时候,女友要把她所有的信拿回去,看着那姑娘抱着厚厚一摞信仔仔细细的撕碎烧掉,然后放声痛哭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悲伤起来。这一封封的信里曾经装着多少沉甸甸的爱意,曾经留下多少幸福的呢喃,曾经见证了多么美妙的时光,然而一切成为过去的时候,那种痛在心底里摸不着碰不到,却又那么深那么真。“从前那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样用笔一点点写出来的感情应该是足够绵长深刻的。
写信是一件郑重的事情,所有的语言,要写的内容是要提前酝酿和打草稿的,就连叠信都是一件庄重的事情。一般的信只讲究收信人的一端要略长一点以示尊重。朋友或恋人之间的书信则更讲究,叠成纸鹤、信鸽或者心型,简直就是一件件艺术品。这些小情趣会让拆信的焦灼的等待拉长了几分。封口、写信封、贴邮票,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虔诚的想念。直到投进邮筒,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回信的煎熬。一封信在路上所走过的路程就是思念的延长线。
现在更多更便捷的通讯方式普及到我们的生活,书信渐渐淡出,但那些泛黄的信纸依然提醒着我们,曾经是它温暖我们的想念,抚慰我们的寂寞,记录我们的岁月。如果有一天寄一封信给你,你可会从邮筒投递给我一封手写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