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隐任正非
2016-05-14向坤
向坤
人们应该给像华为这样的企业多一些耐心、宽容甚至是帮助,少一些哗众取宠的指责和话题消费,让他们自己平稳度过调整期,选择前行的方向和驱动方式。道理很简单,说三道四看热闹容易,但有几个能够真正做成事?
任正非一直是个神秘的企业偶像,一方面有关他的传说在江湖中不断,以华为为主题的书不断出现;但另一方面,任正非极少接受媒体的采访,有关任正非的真正形象为人所不了解。前段时间,任正非出现在上海机场,一张背着包等车的照片瞬间被刷屏,达到了网红的效果。其在全国科学技术上的发言,也引起社交网络和平面媒体的大量讨论。而此间,东莞给华为开辟大量办公区域,引发深圳对华为搬迁的焦虑的消息,甚至让深圳市领导亲自辟谣。甚至在前一段时间,华为员工的待遇还引起了网友的广泛关注。
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量风浪、创业维艰的成功企业家,任正非有着极强的危机意识;其管理思想既有大量的东方哲学,又成功融入了西方的精要。可以说,与中国的很多科技企业不同,任正非就代表了华为。不过,在其快达到70高龄之际,管理者的接班成为现实问题,且华为已从跟随者变成了行业的领导者,未来该如何走也是个无法回避的挑战。
新“入场券”在哪
在方兴东的一篇题为《智者任正非“迷茫”背后的清醒》的评论中,方博士指出,“华为正逐步攻入行业的无人区:无人领航,无既定规则,无人跟随。”这里既有华为第一次担当领航者的豪迈,更有内心的恓惶。前方的道路,没有现成的轨道,也不在原来的轨道。整个时代面临颠覆性的产业变革。在这种变革面前,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华为今天的成功与未来长远的竞争优势,其实是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对一直秉承管道业务为核心的华为来说,这种危机感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更是即将直接面临的。
最近通信行业最引人关注的,就是华为在欧洲云计算领域最亲密的战友德国电信的言论。德国电信呼吁其他电信运营商也一起加入由Facebook主导的电信基础设施项目(Telecom Infra Project,简称TIP),从而逃脱设备商为运营商们设置的“枷锁”。这种上下游合作伙伴之间的“反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信号。整个通信行业的权力结构和运营机制也已经抵达临界点:互联网革命走到今天,运营商的好日子已经彻底结束,通信设备商从欧美转移到中国也基本完成。
ICT产业的权力已从原来的运营商、设备商、IT软硬件企业一端,彻底转移到掌控着海量用户的互联网平台。运营商需要更激进的自救举措,自顾不暇哪还能考虑设备商的利益?进一步摆脱设备商的依赖无疑是自救的举措之一。华为、思科等设备商的挑战无法回避。当然,设备商早在运营商之前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各种手段另辟蹊径,摆脱对运营商的依赖,甚至对运营商开始了釜底抽薪的运筹,比如云计算和智能手机等。
而华为的危机和焦虑主要来自于自己一贯业务模式的强烈路径依赖。华为今天的巅峰时刻并不是因为商业模式完成重大创新带来的,而是全球通信设备从高成本的欧美全面转移到中国为主的亚洲,华为成了最大的承接者。这当然也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残酷的转型那一天迟早要到来,这方面华为准备好了吗?
由此方博士指出:我们不得不承认,华为再强大的技术储备,再丰富的产品线,再庞大的业务规模,都不能否定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华为迄今还没有一项真正可以统治全球产业界的核心技术,没有形成一个可以汇聚和直接掌控全球十亿级用户的平台。当下,无论是苹果的iOS和应用商店,谷歌的安卓系统,Facebook的社交媒体平台,以及亚马逊处于全面爆发阶段的云计算,都已经稳稳拿到了下一个十年高科技第一阵营的入场券。
而在行业观察者周掌柜的眼中,由于运营商业务的传统惯性,华为总体战略依然遵循着在运营商服务中“上不碰应用,下不碰数据”的禁忌(应用和数据都是运营商的生命线)。从华为目前的战略上看,内容属性的“应用”和“IP”目前是华为第一个盲点,而数据属性的“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是华为的第二个盲点。这涉及到了华为的商业模式问题,可能也就是任正非担忧的地方,华为依靠始终向一个战壕冲锋的方式到了电信行业引领者的位置,但是当前电信运营商占主动地位的方式下滑,面对未来不明确的趋势和需要提出概念来引领行业的压力,任正非感受到了压力。
持股模式的瓶颈
在南风窗的《华为软肋渐显:分红神话背后员工持股模式残缺》一文中,作者分析了华为的股权问题,涉及华为的代际利益分配。
计算发现,近10年来,华为的所有者权益报酬率在2010年达到了顶峰,为36.93%。这是极具吸引力的投资,高过了当时的深圳房价涨幅,因此当时的华为员工必然认股踊跃。
但华为的所有者权益报酬率变动趋势和营业利润率相似,也是先增后减。2006年,这一数字是19.18%,2015年为 30.99%。尽管30.99%的数字依然笑傲同侪,但这种变动意味着企业帮股东赚钱的能力正在下降,对股东的吸引力也在衰减。有人不禁要问,这种独特的“员工持股”滚动式融资模式还能走多久?
据报道,该融资模式可以这样理解:华为有数万员工“股东”,但员工并非真正持有华为股票,而是通过职工持股会这类的机构“代持”。对于这种“不完整”的股权,员工缺乏真正的表决权,而只有分红权。因此,这就保证了公司的控制权掌握在创始团队手中。这种模式有两个优点:一是融资,华为在资金紧缺的创业初期,这种融资模式曾帮了华为大忙;二是可以通过分红权留住员工,因为员工离职后,将不再享有分红权。
但另一方面,这种融资模式也有两个显著缺点。一是,员工认购资金的有限性。即滚动式的员工认购融资,其前提是员工的认购资金必须充足。尤其对新员工而言,资金可能是个问题。实际上,此前已有报道称,华为不少员工从银行贷款认购公司“股票”,曾一度被监管部门明令叫停。第二个缺点是,员工手中这种“残缺”的股票,无法让“持股者”获得真正意义的资本利得。投资者通过股票获利的手段只有两个,一是分红,二是资本利得,即转手差价。
两个缺点随时会变成企业发展的资本瓶颈。当企业增速放缓,利润下滑,员工收入降低,企业从员工手中获得的融资将很有限。更重要的是,普通人都是“逐利动物”,如果有其他资金投向的收益高于公司“股票”分红,这更是问题。
新革命的自我认知
能在电信行业这个科技密集型行业发展这么多年,任正非既有着对中国文化和体制的深刻洞察,也有着对行业趋势的超强学习能力。在福布斯中文网专栏作者杨林撰写的《与任正非的一次花园谈话:人家问我“你怎么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中,任正非提出几个重要观点。
未来世界二三十年内,一定会爆发一场重大的技术革命。这个革命的特征:
第一,石墨烯等(黑磷\磷烯)的出现,电子技术发生换代式的改变。但是石墨烯没有实用之前,我们其实在硅片上也可以用叠加、并联的方案来突破物理极限。
第二,人工智能的出现,造成社会巨大的分流,而人类社会也正因人工智能变化。生产模式人工智能化以后,简单重复性劳动力就不需要了,需要比较高的文化素质。所以教育很重要。当人类社会适应人工智能的时候,西方国家和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没有工业成本差距,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改变。我们如果要赶上新时代的改变,首先要改变教育结构,一定要孩子们都有文化有知识,懂专业、会操作。
第三,生物技术的突破,将会带来巨大的信息社会变化,而且这个边界也越来越模糊。当母语的边界也模糊的时候,连物理的边界也模糊了。
从这些言语可以看出,任正非对于华为和行业的变化趋势有着深刻的认知,而对于未来,任正非仍然强调要加强奋斗精神,要引入最优秀的人才。
谁推动华为继续前进
在2014年的文章中,曾经写过《华为的世界》的资深华为观察者冀勇庆断定:年近70的任正非再也提不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新想法了,而15万华为人也已经习惯了听这位老人每年一次的唠叨,就像他们习惯了每年一次的春节联欢晚会一样。他表示,华为的新年讲话已经没有更多的新说法,只不过是老概念的重复,他不会再撰写有关任正非讲话分析的文章,而此后,冀勇庆真的没有发表相关文章。让我们看看冀勇庆在《别了,任正非》中是如何说的。
在2014年的新年讲话中,任正非提到了2002年的那次干部大会。不过说实在话,他在2014年的这次讲话已经不复12年前之勇了。当时的任正非是“三位一体”的:第一,他是“精神教父”,鼓励华为的干部们要像希腊神话中的丹科一样把心拿出来燃烧,照亮后人前进的道路;第二,他还是“战略导师”,指出了当时商场竞争的本质是“质量、服务和成本”的竞争,华为要看到自己的成本优势;第三,他更是“行为教练”,提出了加快进入海外市场、建立同盟军、实行末位淘汰等具体的战术。
而在任正非2014年的讲话中,我们都看到了什么?老冀只看到了大公司的优越感,看到了“别那么互联网冲动”,看到了“乌龟精神”,看到了宝马和特斯拉。
此文一出引起了很多争议。很多曾在华为工作过的员工对华为有着深刻的感情,批评华为未来不明朗的说法,而很多行业观察者和华为企业文化的批评者则认为华为的做法是压榨员工,潜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如今,40后企业家活跃在舞台上的已经凤毛麟角,例如张瑞敏、任正非等寥寥数人,未来他们也将逐渐淡出舞台。并且,未来企业的概念会发生变化,在全世界来看,以UBER和AIR BNB这样的企业正在大行其道,以去中心化和扁平化改变着企业传统的组织结构,也改变着企业的管理哲学,新管理方式号召企业以快速组建的项目组团队为核心,鼓励员工和企业形成联盟的关系。而华为仍然固守着传统的集权制管理。华为曾经的辉煌部分是由于在过去体制壁垒难除,中国社会平均工资很低,华为以高工资吸引了大量家庭背景相对较差的平民子弟共同奋斗。但如今世界已经从互联网时代进入到了物联网时代和人工智能时代,新生的90后有着更好的生活成长条件,更加呼吁自由平等开放的企业文化,对于华为传统的奋斗精神和管理方式不一定会那么认可。
在虎嗅网一篇《华为正如日中天,任正非为何却说“华为已感到前途茫茫”?》的留言中,有人说:如果一个企业的股东太多,干活的员工太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企业的负担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吸引不了优秀人才加入。人都是会变老的,工作能力都是会下降的,老人把青春付给企业,给他回报应该,但是可以给5-8年,基本财政自由后就不要再给了,无限期给下去养懒汉并勾结成奸不求上进尾大不掉。
不过必须指出,人们应该给像华为这样的企业多一些耐心、宽容甚至是帮助,少一些哗众取宠的指责和话题消费,让他们自己平稳度过调整期,选择前行的方向和驱动方式。道理很简单,说三道四看热闹容易,但有几个能够真正做成事?
企业家的市场意识和奋斗精神是企业的财富,更是国家的财富。当前很多中国企业已经到了交接班的关键时期,应该组织像任正非这样的优秀企业家进行传道授业,这有助于培养中国新一代企业家的成长,传承企业家精神。同时,这可以起到企业家经营环境的优化作用,加强企业和社群的相互理解。这比组织富二代进行培训效果要好。长期以来,由于经营企业的艰难和中国企业家述而不作的传统,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家总有着神秘色彩,这使得中国的普通人群对于企业家艳羡的只有惊人的财富,这对于中国市场经济的成长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