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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论语》注释梳理与研究

2016-05-14郝泽华

关键词:注疏历代论语

郝泽华

摘 要:《论语》是儒家最为重要的经典之一,历代学者对它不断地进行注释与研究,但最初学者多随书做注,考证名物,疏通文义,直到宋代才开始大量地阐发义理,使《论语》学进入理学的新阶段。到现代,人们对《论语》中的重要概念才进行专题性研究。解经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论语》及其注本共同构成了一个解经系统。后世的思想不断附着在《论语》上,使它日益丰富。对历代《论语》论“仁”注疏进行专题研究,把握了注本《论语》学的纵向发展与横向发散,既在历史脉络中定位注家的位置,又可以了解注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及个人经历。

关键词:《论语》;仁;注疏;《论语》学

中图分类号:B24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8-0124-03

《论语》作为儒家的重要经典,长期受到学界关注。自西汉以来,历代学者不断地对它进行注释与阐发。本文拟对此进行梳理与研究。

一、《论语》原著及其注释文本

《论语》有古文、今文两种:《古文论语》是汉景帝时鲁恭王坏孔宅时从墙壁中发现的,何晏《论语集解序》载:“《古论》,唯博士孔安国为之训解,而世不传。”《今文论语》分《齐论语》和《鲁论语》。《汉书·艺文志》载:“汉兴,有齐、鲁之说。传《齐论》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胶东庸生,唯王阳名家。传《鲁论语》者,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丞相韦贤、鲁扶卿、前将军萧望之、安昌侯张禹,皆名家,张氏最后而行于世。”

西汉末年,安昌侯张禹本学习《鲁论》,后又讲习《齐论》。晚年他将两个本子融为一体,以《鲁论》二十篇为准,删去《齐论语》中的《问王》、《知道》二篇,编定《张侯论》。东汉末年,郑玄以《张侯论》有底本,校之以《古文论语》,为《论语》作注。这是不同版本《论语》的又一次融合,使《论语》定稿并最终完成。从晋到唐,它一直是人们修习《论语》的主要文本。《论语》文本的确定,为《论语》学提供了明确的研究对象,嗣后历代各种注释、研究《论语》的著作不可胜计。择要而言有以下几种:魏晋何晏等撰《论语集解》、南北朝皇侃作《论语义疏》、宋朱熹作《论语集注》、清刘宝楠作《论语正义》、近人程树德作《论语集释》、杨树达作《论语疏证》,这些注本为我们研究《论语》提供了大量材料。

二、《论语》注疏对《论语》的再创作

阐述和理解是两个场域,分别对应的是现实和文本。《论语》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中长期立于“经典”的地位,该书是孔子弟子及其再传弟子辑录孔子及其学生语录而成的整理、记录,并不是孔子直接创作的作品,但在《论语》著作权上,孔子却长期被尊为作者。但不容忽视的是,孔子在《论语》、《孔子家语》等经典大部分是对孔子所处时代的、孔子已尊崇的“经典”——“五经”的理解和进一步的解读,因此孔子实际上是一个对《诗》、《书》、《礼》、《易》、《乐》、《春秋》进行进一步解释和阐发的人,从这一角度上说,孔子也是一个“解经人”。同时,《论语》的历代注书作者,是论语的读者和论语进一步的解经人,他们赋予了《论语》新的文本内涵,使《论语》能够不断得到丰富。历代《论语》注释一般分为两种:一种从解释语言文字为出发点,重在以训诂学的方法对字词、字意进行解读;另一种则专注于疏通文意,阐发思想。《论语》由于成文于先秦时期,使用的为先秦语言,文字为籀文,与后人使用的语言文字有很大差异,因此必须借助训诂对原始文本进行阅读和理解。如先秦到两汉仅仅200余年,语言文字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因而后世的解读者们只能当时的语言文字对《论语》进行解读阐释,才能够逐渐缩小读者与文本之间的阅读理解层面的鸿沟。此外,一些特定历史时空中的名物、制度的考据也会出现在历代《论语》解读者的注释中,这同样属于文字训诂一类,都是为了帮助读者能够更好地了解《论语》的时空原貌。

注释其实是一种文本再创作的过程,是将作者没有想到的深意帮读者读出来,那么注疏者创造出来的意义也就成为这个文本意义中的一部分,这样整个创作过程才会完结。“注”是原文的完结,又为“疏提”供了一个新的基础,所以《论语》注疏的存在使《论语》始终处于没有终结状态。需要说明的是,因为《论语》中有大量历史特定的内容,会把进一步解释的场域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虽然《论语》的历代解读者们有着基于论语“再创作”的权力和自由,但是他们不能够随意“创作”,这一点是历代解读者们都不能随便跨越的。因此,在《论语》注释中,可以发现历代解读者虽然有在注疏中加入自己的观点和认识,但其全部阐释仍不能跨越《论语》原始范畴,也难以悖逆先秦的历史。如《尧曰篇第二十》:“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对上一句解释如下:《論語集解》:“周,周家也,賚賜也。言周家受天大賜富於善人也,有亂臣十人是也。”《論語訓義》:“此以下述武王事賚予也。武王克商,大賚於四海,見周書武成篇,此言其所富者皆善人也,詩序云:賚所以錫予善人葢本於此。”《論語集註纂箋》:“詩周頌賚大封於廟也賚予也言所以錫予善人也。”《論語直解》:“大賚是大施恩,周親是至親.這是記武王受命之事武王初克商而有天下他務未遑首先散財發粟以賑窮恤困而大施恩澤于四方,又于其中揀那爲善的人特加優賚不但補助其不足,尤使之豐給而有餘也。”历代解读者都回避不了的历史事实就是“周家受天大賜富於善人也,有亂臣十人是也”。可见,在解读者解读《论语》时,《论语》中的特定历史内容对读者的理解形成了框定。再如《论语·为政篇》:“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历代注家对该句的理解各有不同。其中,对“无邪”主要有这样两种认识:魏何晏《论语集解》引东汉包咸注曰:“思無邪,歸於正也。”刑昺疏曰:“思無邪者,此詩之一言,魯頌駉篇文也。诗之为體,論功頌德,止僻防邪,大抵皆歸於正,故此一句可以當之也。”在这里,邪与正相对。无邪表示思想正直而不邪恶,它是一种是非善恶的标准,强调的是道德上的正直。宋朱熹《论语集注》引宋程颐注曰:“思無邪者,诚也。”在这里,邪与诚相对。无邪表示性情的真实和情感的直接表露,它是一种真伪的标准。汉儒和宋儒对“思无邪”的不同理解,受两代儒者不同的《诗经》学主流学术思想影响。而不同的《诗经》学观点,源自于汉宋两代历史、文化与社会的差异。汉朝的学者主张依《序》说《诗》,往往将《诗经》里的作品理解成政治美刺诗,对诗歌进行道德与政治的解释。宋人则突破汉儒的诗经学体系,主张寻求诗的本义。朱熹认为,《诗经》中“辞荡而情肆者多矣”,他不否认《诗经》中存在所谓的“淫诗”,如《诗·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因此朱熹不认为邪代表思想邪恶。朱熹强调的是诗的作者表达情志的真实,即所谓“美恶怨刺虽有不同,而其言之发皆出于恻怛之公心,而非有他也,故‘思无邪一语可以蔽之”(宋张栻《癸巳论语解》)。朱熹认为诗歌是人类感情的直接表露,只要是真实的、不伪饰的诗,就是“诚”,就是“无邪”。

注疏是一种实践性的阐释而非纯理论的阐释,中国古代的一些思想者,尤其是《论语》的研究者们,通常是是述而不作,注而不作的,这一点与西方纯理论的诠释不有较大的差别。我国的注疏者往往也是思想家,他们往往站在自己所处的历史节点上去溯源,将原文设立为一个美好的初始,并用自己的时代观点进行阐释,这是历史性和实践性的结合。

三、《论语》注本与《论语》学

《论语》学是研究《论语》的专门学问。唐明贵先生在《论语学的形成、发展与中衰》一文中对《论语》学的内容进行了相对具体的论述,其内容包括对《论语》名称的由来及含义的研究,对《论语》的编纂者、结集年代、文本变迁、篇章结构、海内外注本、海外传播、社会地位及影响的研究以及《论语》名物考释、文字训诂、篇章真伪、学派风气和《论语》学发展阶段的研究等。

《论语》学是在经学基础上的延伸,后者是我国古代的一门特殊学问,它指的是对儒家经典的研究和阐释。对《论语》的研究,则是中国经学体系内极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论语》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录,它从汉代开始就居于儒家著作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康有为在《论语注序》中说:“盖千年来,自学子束发诵读,至于天下推施奉行,皆以《论语》为孔教大宗正统,以代六经。”何晏《论语集解序》载:“《古论》,唯博士孔安国为之训解,而世不传。”《今文论语》又分为《齐论语》、《鲁论语》。据《汉书·艺文志》载:“汉兴,有齐、鲁之说。传《齐论》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胶东庸生,唯王阳名家。传《鲁论语》者,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丞相韦贤、鲁扶卿、前将军萧望之、安昌侯张禹,皆名家,张氏最后而行于世。”

西汉末年,安昌侯张禹本学习《鲁论》,后来又讲习《齐论》。晚年他将两个本子融为一体,以《鲁论》二十篇为准,删去《齐论语》中的《问王》、《知道》二篇,编定《张侯论》。东汉末年,郑玄以《张侯论》有底本,校之以《古文论语》,为《论语》作注。这是不同版本《论语》的又一次融合,使《论语》得以整理并最终完成。从晋到唐,它是人们对《论语》进行研究的主要文本。

由于受传统文化环境和社会形态等的影响,我国古代的思想家对《论语》的研究并未“著”书立说,而是“注”书立说,这一特点使中国古代《论语》学研究并未形成一个有意识的学术研究体系,学科架构仅仅局限于对于《论语》的注释和对注释的再度解读,并未有专门的研究学者为“《论语》学”这一理论体系著书立说,《论语》学研究还停留在微观的、具体的研究层面。自西汉以来,历代学者不断地对它进行注释与研究,举其大端有:魏晋时期,何晏与郑冲等人撰《论语集解》,汇集了汉代以来孔安国、包咸、周氏、马融、郑玄、陈群、王肃、周生烈等诸家解说,又加己说,成为《论语》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宋刑昺为之作疏,列入《十三经注疏》之中;南北朝时期,皇侃作《论语义疏》;宋朱熹作《论语集注》,列于《四书章句集注》之中;清刘宝楠作《论语正义》,旁征博引,见地高明;近人程树德作《论语集释》;杨树达作《论语疏证》。《论语》学的研究内容包括先秦出现的《论语》、后世所有的学术研究成果,而论语注本是古代学者思想家阐释原文的重要依托,并没有形成一个整体性的框架。建国之后,由于现代汉语的推行,注疏形式解读《论语》不再流行,大量出版书籍只有“注”没有“疏”,且注文内容以解释单纯的词义句意为主,思想性较弱。

汗牛充栋的注本为我们研究《论语》和后世的《论语》学史整理提供了丰富、繁杂甚至存在大量重复的一手资料。但正如前文提到的,历代不同学者和《论语》的解读者对《论语》的文本定位和阐释各有不同,大量注释也增加了《论语》学研究的困难,需要理清历史脉络,理性看待论语注本。

四、《论语》学的发展

《论语》学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学科,它首先具有纵向的史学特征。西汉时期的《齐说》、《鲁夏侯说》、《鲁安昌侯说》、《鲁王骏说》,对《论语》的大义进行说解;东汉郑玄作《论语注》,麻达作《论语注》,解释《论语》中的字句,进行名物训诂;魏晋时期,《论语》研究著作数量大幅增加,前代的成果累积到这个时候,也形成了较大的规模。与汉代的说、注不同,魏晋时期的《论语》注本多为“集解”;南北朝时期,《论语》的注释体例以“义疏”为主,如皇侃《论语义疏》、褚仲都《论语义疏》、刘炫《论语述义》等。到了唐代,统治者试图用官方话语掌控学术界,利用思想统一和学术统一来巩固政治统一。《五经正义》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产生了。同时,统治者还将通向仕途的科举与儒家经典联系起来,使读书人带着出仕的目的读书。因此对《论语》的研究被削弱,较大的成果不多。从宋代开始,《论语》学开始复兴,关于《论语》的论著大量增加,其中北宋邢昺的《论语注疏》和南宋朱熹的《论语集注》最为人所称道。而且,宋代的《论语》学尤其强调对义理的阐释,理学兴起。到了清代,由于朴学的兴起,考证、辑佚成为《论语》研究的重点。

历代的《论语》研究都具有其较为突出的特点。从纵向上看,《论语》学脉络清晰,具有一条较为明晰的历史发展线索。从横向上看,《论语》注本是注疏作者从其所在的某一个历史时间点出发的,个人的阐释带有鲜明的历史性、时代性和社会性,是一种横向的理论阐释和思想发散。对《论语》注释进行研究,必然要将作者所处的时代与作者个人的生活经历、知识背景考虑在内。例如《论语·八佾》:“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句话有两解,一说,夷狄还有贤明的君主,不像中原诸国僭越篡位,没有君主可言;另一说,文化落后的夷狄即使有君主,还不如华夏没有君主。这两种理解是截然相反的。孔子看重的东西是礼,礼是人们在人际交往和社会活动中需要遵守的行为准则。如果依照第一种观点,君臣是礼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如果没有君臣之礼,其他的礼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孔子认为在这方面中原还不如夷狄;如果依照第二种观点,则君臣只是礼的一部分,社会可以无君,但不可以无礼,所以孔子撇开无君这件事,认为夷狄无论如何比不上华夏。钱穆先生认为,晋室南渡之后,北方兴五胡之乱,学者门第鼎盛,蔑视王室,可谓无君,因此当时人多持第二种观点。宋代承续晚唐五代藩镇割据的积弊,如果不倡导尊王攘夷的大义,则难以维持自身统治的合理性,因此学者多主张第一种观点。

如前所说,解经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论语》及其注本共同构成了一个解经系统。后世的思想不断附着在《论语》上,使它日益丰富。我们对历代《论语》论“仁”注疏进行专题研究,把握了注本《论语》学的纵向发展与横向发散,既在历史脉络中找寻注家的位置,又关注注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其个人特殊经历。

注 释:

班固著,颜师古注.汉书第六册[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717.

(魏)何晏撰,(唐)陆德明释文.论语集解[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该书汇集了汉代以来孔安国、包咸、周氏、马融、郑玄、陈群、王肃、周生烈等诸家解说,又加己说,成为《论语》研究的集大成者,宋刑昺为之作疏,列入《十三经注疏》之中。

(梁)皇侃.中国思想史资料丛刊 论语义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3.

(宋)朱熹.论语集注[M].济南:齐鲁书社,1992.

(清)刘宝楠撰;(清)皮锡瑞撰.论语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3.

杨树达.论语疏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

郭齐,尹波点校.朱熹集5.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10:2573

唐明贵.《论语》学的形成、发展与中衰[D].南开大学,200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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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梁)皇侃撰.中国思想史资料丛刊 论语义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3.

〔3〕郭齐,尹波点校.朱熹(集5).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2573.

〔4〕(宋)朱熹撰.论语集注[M].济南:齐鲁书社,1992.

〔5〕(清)刘宝楠撰,(清)皮锡瑞撰.论语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6〕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3.

〔7〕杨树达.论语疏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

〔8〕唐明贵.论语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9〕黄立振.《论语》源流及其注释版本初探[J].孔子研究,1987,(02):9-17.

〔10〕朱汉民,张国骥.两宋的《论语》诠释与儒学重建[J].中国哲学史,2008,(04):87-94.

(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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