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向度研究
2016-05-14任太余杨波
任太余 杨波
摘 要:现代性由于理念与现实双重矛盾使得现代性在发展过程中日益蜕变成异己的力量,并否定自身的合理性,没有兑现启蒙现代性的诺言。人类在现代性的“荒原”上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境地,现代性日益陷入困境与危机之中。马克思生活于现代性的兴盛时期,现代性所导致的社会和价值秩序的变革以及对人类生存命运的灾难性后果成为马克思反思的对象,在对待“现代性”问题上,经历了追寻、批判和超越重建的过程。
关键词:马克思;现代性;理性;向度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8-0051-03
现代性毫无疑问是当下最重要的焦点话题之一,它在哲学社会科学的争论中,成为出现频率最高的核心术语之一。西方思想家基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过程中出现的不同于传统社会的价值理念和生存方式的思考展开对现代性的研究,认为法国启蒙思想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理性主义共同构筑了现代性的基本内容,但是对理性主义原则坚持的结果却是非理性,期许实现人的自由、民主、解放的现代性非但未能实现,带来的却是奴役和压迫,造成了人的生命和文化价值的毁灭,于是他们对在西方资本主义工业化过程中产生矛盾和危机的现代性展开了批判。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以其对资本主义批判视角的独特性和力度的深刻性在现代性话语讨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因而研究现代性就不能不涉及到马克思。
一、马克思关于现代性内涵的界定
人类进入20世纪,现代性问题日益成为社会思想界关注的一个重要话题。而对现代性的问题的反思,则离不开对其内涵的界定。但对现代性规范性的界定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诚如卡林内斯库所说:“现代性这一概念就像其他一些与时间有关的概念一样,我们认为能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但一旦我们试图表述自己的想法,就会意识到,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需要更多的时间。”[1]尽管如此,为了深入研究现代性,我们可以借助不同的标识和描述,来把握它的本质内涵。基于本文研究的需要,我们从哲学层面对现代性进行了探述。就哲学层面而言,“现代性”被理解为以理性主义为支柱而构筑的价值观念体系。现代性源于18世纪的启蒙运动,其核心内涵最集中地体现在西方启蒙思想中。启蒙运动确立了理性的至上地位,颂扬了理性的力量,表达了以“理性”、“自由”为标志的时代精神。启蒙运动旨在通过对神学批判弘扬理性精神,从而在根本上恢复理性的主导地位,最终把理性精神变成人生存在的思想根基和行为准则。在启蒙运动中理性成为人们用以替代上帝、判定一切存在的合理性法庭。恩格斯指出:“启蒙学者是‘非常革命的,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的权威,不管这种权威是什么样的。宗教、自然观、社会、国家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无情的批判;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思维着的知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2]在启蒙精神的指引下,人们逐步摆脱了世俗宗教的统治,以世俗的物质欲望和感性享乐代替了宗教信仰和灵魂追求,人的主体性体意识凸显,人性取代了神性。理性主义认为,人类社会的未来完全可以凭借理性而掌握,随着人类理性能力的增强、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能力的提高、科技的发展和物质财富的增长、法治的推进和民主制的推行,人类必然会过上和谐美好的生活。信仰理性而不屈服于权威和传统,自由地运用自己的理性去评判一切,这种理性精神是现代性的本质。理性精神的确立从另一个方面使得主体性得以确立,从而使主体意识得以张扬,理性和主体性精神成为启蒙运动的主导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性是启蒙的遗产,是启蒙精神嬗变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看,现代性是以理性主义为支柱而构筑的价值观念体系,以自由、民主、平等和人的解放作为自己价值理想。
马克思在对待“现代性”问题上,经历了追寻、批判和超越重建的过程。马克思生活于现代性的兴盛时期,现代性所导致的社会和价值秩序以及对人类生存命运的灾难性后果成为马克思反思的对象。因此,批判现代性就成为马克思毕生的理论主题。因此,马克思的思想路径并未游离现代性的语境,无论是对理性的肯定、个人价值的尊重还是对人类解放的追求,都体现了马克思鲜明的现代性立场,因此,马克思又被称为“启蒙之子”[3]。
在马克思的著作中虽然没有提出过现代性概念,但这并不意味这马克思没有现代性思想。伴随启蒙运动建构起来的“现代性”的价值理念,是马克思毕生坚持和信奉的。马克思终生在追问资本主义存在的合理性,探讨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问题。马克思正是以资本主义社会为载体,从资本主义的角度对现代性做出解释和展望,通过对资本主义文明的历史反思,具体地历史地阐发了自己现代性思想。卞绍斌认为:“在马克思那里,现代性乃是一个历史性的存在,是特指一种资本以及建立于其上的社会关系占主导地位社会状态,现代性关涉的是一种在资本主义社会状况下的生存事实和生命体验,而不仅仅是一种思想潮流和哲学话语。”[4]笔者认为,卞绍斌对马克思关于现代性内涵的界定,符合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分析,本文也正是基于此展开对马克思现代性思想探析的。
二、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态度
对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思想在西方学界有着不同的解读,主要集中在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态度上。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是现代性的追随者和维护者,认为现代性的价值理想是马克思终生追求的,他们的论据在于认为马克思的思想中存在着众多与现代性价值观念相契合的观念,表现在理性主义的立场、承认历史的进步上,以及追求自由、公平和解放的观念。首先,认为马克思直接继承了黑格尔的衣钵,这主要体现在马克思用理性批判的锋芒对资本本性的深刻揭示和对历史的深刻批判。其次,认为马克思的思想是一种宏大叙事,这主要基于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继承。再次,西方学者将马克思关于历史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决定的观点与黑格尔承认历史是绝对精神的自我展现过程的观点作类比,认为就承认历史的内在规律而言,马克思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致使马克思被简单地归为现代性一派。另一观点认为,从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实质来看,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显著特点表现为拒斥形而上学,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理论有别于历史上各种现代性的学说,在思想和价值取向上与后现代主义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
围绕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批判,争论也较为激烈。福柯、吉登斯、鲍德里亚等人认为马克思基于其哲学视域对现代性批判,在本质上表现为经济主义和还原主义。卢卡奇注重并立足于通过对马克思的早期手稿特别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异化劳动理论的研究阐释马克思。卢卡奇把马克思晚期著作特别是以《资本论》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看作单纯的经济学著作,导致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因而马克思的哲学变革的根本意义被消弭了。以法兰克福学派为首的一些杰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以异化理论为支撑,深刻批判了现代社会的畸形发展,通过霍克海默的《工具理性批判》、阿多诺的《否定的辩证法》、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的辩证法》、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哈贝马斯的《技术和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等著作的撰写,旗帜鲜明地阐明自己的立场,普遍质疑理性的合法地位。但是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的学术立场更多的是一种人道主义诉求,并没有完全领会马克思通过实践开拓的新哲学的革命精神,内在地构成传统形而上学的补充形式,因而他们的批判对于现代性来说也只是极端补充。我国学者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特别是在2004年以“马克思哲学与当代中国现代性建设”为主题的“第四届马克思哲学论坛”举行,使得这一论题引起了人们的普遍关注,成为哲学界乃至理论界研究的重头戏。会议举办后,对现代性的研究更为深入。近年来我国学者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的研究可以集中归纳为四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对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理论背景的研究,表现在马克思思想与德国古典哲学、国民经济学理论、空想社会主义理论的关系以及马克思与启蒙精神之间的价值取向关系方面。第二个方面是关于马克思有无现代性思想以及缘起问题的讨论。学者们普遍认为,虽然马克思没有使用过现代性一词,但是马克思通过对现代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刻批判,彰显了其独特的现代性思想;同时认为马克思对现代性的分析是深刻的,是一种对现代性的基础性分析。第三方面是关于马克思现代性思想的向度、内容以及马克思现代性思想形成的历史过程。学术界一致认为,马克思在对待现代性问题上具有自己独特的视阈,马克思非但没有抛弃现代性,而是在充分肯定现代性取得巨大文明成就的基础上,对现代性进行了超越性的批判和重构。第四个方面是对马克思现代性思想与中国现代性建构的关系研究。学者们普遍认为,虽然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对象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理念和社会现实,但其超越性的批判价值和理论作用仍然对当代中国现代性的建构具有重要的借鉴和指引作用。
三、马克思现代性思想的向度
西方史学家往往把从15世纪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历史称为现代史,因而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地理大发现往往被认定为现代性的开端。而在哲学和思想史上,人们往往把18世纪启蒙运动作为现代性的开端,以“理性”、“自由”为标志,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启蒙运动旨在批判神学恢复理性的主导地位,通过弘扬理性精神,使人类摆脱神灵等外在权威的束缚,使理性精神成为人的思想根基和行为准则。恩格斯曾对理性做过如下描述:“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思维着的知性成为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5]因此启蒙时代又往往被冠以“理性时代”,现代性也就成为理性代名词。启蒙理性主义认为人的理性是至上的,理性构成了批判一切社会存在的依据,理性是思想和行动的基础。启蒙的本质是理性的自由,在理性指导下形成了现代国家制度和生产方式,创造了巨大的工业文明成就。但是启蒙理性在发展的过程中却走向了反面,蜕变为工具理性,出现了工具理性霸权,理性丧失了批判的力量,变成了非理性,工具理性变成了支配、控制人的力量,蜕变成了一种统治奴役人的工具,出现了异化现象,导致具有人文意义内蕴的价值理性被忽视,造成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冲突。
作为“黑格尔学生”的马克思在青年时期深受德国古典哲学的影响,对启蒙现代性充满向往,曾一度是唯心主义者黑格尔的忠实信徒。启蒙思想和德国古典哲学在解释历史方面存在主体主义和唯心主义倾向,在启蒙思想中,对社会历史发展现象的分析未贯彻唯物主义原则,忽视了社会历史领域的规律性。马克思坚持唯物主义原则与辩证法思想,通过批判德国古典哲学,创立了实践唯物主义与唯物史观,批判揭示了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具有的形而上学思维误区。马克思认为,人的主体性,根本的就是人具有自主性,即“自由自觉的活动”。同时基于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解,马克思将现代性的历史功绩与历史局限结合起来,既肯定了启蒙理念相对于前现代社会的积极意义,即将人从宗教神学的愚昧下解放出来,使人摆脱了封建制度的压抑。与此同时,马克思认识到,资产阶级虽然取得启蒙的伟大功绩,但是启蒙精神中又内含资产阶级的历史局限和内在矛盾。这一矛盾使得资本主义在社会历史发展中不但没有实现资产阶级许诺的主体的自由和人性和解放,而是变得进一步扭曲和异化。
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通过工人阶级无家可归的命运最先揭示了现代性理性王国的虚假承诺。马克思指出:“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6]马克思基于唯物史观指出物质生产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人们在物质生产中首先要通过实践活动改造自然,形成人与自然的关系,这表现为生产力;同时人在社会生产中必然要结成一定的交往关系,这就是生产关系。马克思指出:“不是人们的生活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7]马克思认识到“理性的法”和“私人利益”之间的对立,国家和法并非依据理性建立,其建立的目的是维护有产者既得私利,对贫苦人民来说却是一种对权利的剥夺。马克思认识到,在利益和理性原则的斗争中,理性在利益面前是不堪一击的。马克思对物质利益问题的思考和对理性的反省引导他转向对社会经济关系的研究。
马克思认为现代性的价值理想是令人向往,但现代性的现实展开中却因内在悖论导致了种种现实危机,“由‘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8]。现代性在为人类描述了一幅自由与解放的理想图景并给人类带来巨大社会进步的同时,却又将人类带入了具有内在普遍性与奴役的压迫之中。以理性主义为原则的现代性,把理性作为衡量和评判一切事物的尺度,试图通过唤醒人的理性精神摆脱对一切外在权威的依附,获得自由与解放。但是近代以来的资本主义发展的事实表明寄希望于通过理性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资产阶级现代化方案失效。伴随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和技术的提高,带来的结果却是工人被奴役的加深、人的异化、周期性危机和阶级对抗导致的社会动荡。技术的提高、工业文明的取得是工具理性的高扬的结果,而人的异化则是以人为目的和核心的价值理性衰落的表现,因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存在着矛盾和冲突。
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马克思就已洞察到现代技术的运用给人类所带来的种种消极效应,马克思曾指出:“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具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了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9]海德格尔曾对马克思在这一点上的科学预见给予高度评价,指出,“在基本而重要的意义上”,揭示了现代人“无家可归的命运”,在这一点上,“马克思比其他的历史学家优越”[10]。马克思发现,理性原则在物质利益面前是那么地不堪一击。马克思通过研究政治经济学,揭示了以启蒙为标志的现代解放并没有实现人类的主体性诉求,自由、平等、博爱只是资产阶级的口号,现实生活中的人处于异化状态中。人在启蒙精神中获得的只是观念的解放、思想的解放,人由上帝的奴隶又变成了资本的奴隶。理性的充分发展带来的不是理性的结果,相反却走向非理性,人们日益“堕落到一种新的野蛮状态”[11]。
以批判资本主义著称的马克思哲学在现代性问题上具有天然的“在场”权,马克思基于对资本主义的历史反思和存在的合理性的批判,探讨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问题,具体地历史地阐释了其现代性思想。马克思通过对现代性危机最深刻体现之劳动异化的分析,揭示了现代性危机产生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并在分析的基础上为现代性危机的解决找到了现实出路,这一救赎之途就是共产主义实践。通过现实的社会改造,消灭以生产资料资本家私人占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制度,建立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制度,现代性的价值理想才能得以实现。
源于西方的现代性,随着世界市场的形成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跨越民族国家的界限成为一种世界现象。当下中国社会正处于一个全方位的历史文化转型过程和现代化的伟大征程之中。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的逐渐展开,现代化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社会问题。面对现代性发展的这种复杂局面,如何在当下建构一条既能克服西方现代性弊端又能将人类带向走向自由与解放、符合中国国情的现代性和现代化道路,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持续、健康和稳定发展,推动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为我们提供了有益借鉴和启示。
参考文献:
〔1〕(美)马泰·卡林内斯库.现代性的五副面孔[M].上海:商务印书馆,2002.
〔2〕〔5〕〔7〕〔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55,719,82,723.
〔3〕黄瑞琪.马克思论现代性[M].北京:巨流图书公司,1997. 1.
〔4〕卞绍斌.马克思的“社会”概念[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0.69.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90.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75.
〔10〕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上卷)[M].上海:三联书店,1996:383
〔11〕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的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