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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蔷”到“乌冬”的萨满文化传承

2016-05-14王丹丹

王丹丹

摘 要:荞麦在我国北方种植的历史非常久远,其食用历史以及食用的丰富性很值得考究。荞麦不但可以做成多种食物,而且其文化含义也是相当深厚的。在隋唐时期,从东亚大陆输入到日本的的文化理念和传统日益增多,那么在日本盛行的“乌冬面”是否与此有联系呢?本文拟从荞麦的名称论起,具体论述荞麦文化传承的深刻含义。

关键词:东蔷;东荞;乌冬面;萨满文化

中图分类号:B9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8-0018-05

一、“东蔷”实为何物

关于“东蔷”,很多史料都对“东蔷”有着明确的解释说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不可胜图。”《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记载:“其土地宜穄及东牆。东牆似蓬草,实如葵子,至十月而熟。”《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引录《魏书》记载:“乌丸者,东胡也。……俗识鸟兽孕乳,时以四节,耕种常用布谷鸟为候。地宜青穄东牆,东牆似蓬草,实如葵子,至十月熟,能作白酒,而不知作麹蘖。”《齐民要术》记载:“《广志》曰东墙色青黑,粒如葵子,似蓬草十一月熟,出幽凉并乌丸地。河西语曰贷我东墙偿我田梁。《魏书》曰乌丸地宜东墙能作白酒。”“鞑靼产东廧,似蓬草,实如穄子,十一月始熟。……今甘、凉、银夏之野,沙中生草,子细如罂粟,堪作饭,俗名‘登粟,一名‘沙米。”清福临(顺治名)《御制格物编》载:“沙蓬米,凡沙地皆有之,鄂尔多斯所产尤多,枝叶丛生如蓬,米似胡麻而小。性暖,益脾胃,易於消化,好吐者食之,多有益。作为粥,滑腻可食,或为米,可充饼饵茶汤之需。”由这些史料可知《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记载东蔷应最早,但是我们也不难发现“东蔷”二字在之后的记载中出现了多种写法,如《后汉书》和《三国志》中的“东牆”、《齐民要术》卷十中的“东墙”和缪啓愉在《齐民要术校释》中对“东蔷”作解释而衍生出的“东廧、登相、沙米”等名称。仔细阅读这些文献我们可以看出,除了《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没有明确写出东蔷的特征外,其他的文献记载均体现了东蔷“枝叶丛生如蓬,色青黑,粒如葵子,十或十一月熟”的特征。既然“东蔷”在众多文献中均有记载,那么其究竟为何物?有人因东蔷“粒如葵子”就直接视其为秋葵或是冬葵之子;有人因“枝叶丛生如蓬”取其字面之意,视之为“沙蓬”;有人因其生长“十或十一月熟”的成熟时节,认为东蔷就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荞麦”。

那么,“东蔷”其究竟为何物呢?首先我们考证一下视“东蔷”为“秋葵或冬葵之子”的说法。《齐民要术》记载:“葵,《广雅》曰:‘蘬,丘葵也。”《广志》曰:“胡葵,其花紫赤。”“葵有紫茎、白茎二种,种别复有大小之殊。又有鸭脚葵也。临种时,必燥曝葵子。葵子……五月初,更种之。春者既老,秋叶未生,故种此相接”。六月一日,种白茎秋葵。白茎者宜干,紫茎者干则黑而涩。秋葵堪食,仍留五月种者取子。……中伏后可种冬葵九月做葵菹,干葵。《家政法》曰“正月种葵”。通过《齐民要术》关于“葵”的记载知,在古代既有春葵、秋葵、冬葵三种葵相接而种的耕作特点。李时珍《本草纲目》草部中也提到元代王桢《农书》中有关“葵的”记载:“葵,阳草也。其菜易生,郊野甚多,不拘肥瘠地皆有之。为百菜之主,备四时之馔。”从这一记载可以看出,“葵”在古代被当作蔬菜食用,并且有着“不拘肥瘠之地”的生长特点。《齐民要术》和王桢《农书》中对于葵的记述让我们获悉葵可不拘肥瘠之地相接而种,为百菜之王,四时之馔。葵的这种植物特点与东蔷截然不同,史料记载“东蔷”有着“枝叶丛生如蓬,色青黑,十或十一月熟”的特点。东蔷除了在成熟季节上和冬葵有相似之处以外,我们并没有看到“东蔷”有春、夏、秋均可相接而种的耕作特点,也没有“百菜之王”的美誉。所以说“东蔷”因“粒如葵子”就视为葵子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对“沙蓬”,《植物名实图考》记载:“《救荒本草》沙蓬又名鸡爪菜,生田野中。苗高一尺余,初就地生,后分茎叉……茎梢间结小青子,如粟粒小。叶味甘,性温。”从《植物名实图考》中关于沙蓬的记载我们确实可以看到其与东蔷“色青黑,粒如葵子”及种子的颜色和大小上有着相似之处。但是,通过《后汉书》和《三国志》“东牆至十月熟,能作白酒”这句话来看,东蔷有可制白酒的显著特征。再来看看沙蓬,沙蓬是生于流动沙丘或沙丘间的低地的草本植物,植株大概高14-60厘米。茎直立且坚硬呈浅绿色。花果期为每年的8-10月,成熟后果实为椭圆形或接近圆形并且有浅褐色的斑点。此外,沙蓬的种子保存可达5年以上,种子结实量大,一株正常发育的沙蓬产子量可达8000-15000粒,繁殖力也相当强。“东蔷”和“沙蓬”各自在生长习性中都有着显著的特征,但是我们并未在史料中发现东蔷有着沙蓬“植株产子量大,繁殖力强,保存长久”的生长特点,也未发现沙蓬有着东蔷“可作白酒”的用途,所以,“东蔷“并非”沙蓬”。可见“东蔷”既不是“葵子”也不是“沙蓬”,那是不是指我们所熟知的“荞麦”了呢?

荞麦属于廖科植物,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长期短,对土地的种植要求不高,成熟期为每年的10月份左右,成熟后茎为红色,果实为黑色。民间对荞麦的生长有“红梗绿色开白花”的说法,也有“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种荞麦”的农时谚语。荞麦三伏种植,大概九、十月份左右成熟。关于荞麦的史料记载,最早为《诗经》“视尔如荍,贻我握椒”的诗句。“荍”究竟指什么,陈永清在其作品《说荍》中将其认定为荞麦,通过这一考证我们可以得知早在西周至春秋晚期我国就已经有荞麦的种植,种植的历史长达2500多年。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虽未直接提到荞麦,但却有关于“瞿麦”的记载:“以伏为时,一名地麵,……炊作飧,甚滑。细磨,下绢簁作饼,亦滑美。然为性多秽,一种此物,数年不绝,耘锄之功,更益劬劳。”这是史料有关荞麦记载。那么,它和“东蔷”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以下我们从地域、音韵、成熟季节等方面进行分析。

在上述对“东蔷”的记载中,《后汉书》有:“其土地宜穄及东牆。东牆似蓬草,实如葵子,至十月而熟。”“东蔷”的种植地域“其土地宜穄及东牆”,可见“东蔷”早已是乌桓存在之时就种植了。那么,最早是谁种植的?《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开篇曰:“乌桓者,本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灭其国,余类保乌桓山,因以为号焉。”可见,乌桓之先,乃“东胡”也。“东蔷是乌桓之地宜种之物,乌桓之先,东胡也。”也就是说:“乌桓之地的东蔷,或许是其先东胡人所种。”《诗经·东门之枌》“视尔如荍,贻我握椒”的诗句表明,荞麦的最早种植可以追溯到西周至春秋时期,而早在西周至春秋时期,东胡族正是很强大的民族,所以,我们据此推断,荞麦的最早种植者应该是东胡人。地域上的一致性、时间上的相似性可以推断“蔷”即为“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荞麦,因其为东胡人所种也有人将荞麦称为“东荞”,“东蔷”实为“东荞”。

从音韵学的角度进行分析,“蔷”字读音为“qiang”,但这应该是汉字简化和规范化后的读音。那么这个字该如何读?《尔雅》是我国第一部内容和体例都比较完备的汉语词典,该书对“蔷”字解释:“《尔雅·释草》蔷,虞蓼。”(蔷(se),虞蓼即泽蓼)廖科植物的一种,生长于水泽之中。郭璞注:“虞蓼,泽蓼。”邢昺疏:“即蓼之生泽者也。”《尔雅·释宫》:“垝谓之垝。墙谓之墉。”(垝:堂内放置物品的高台;墉:本义为城墙,引申特指高墙)《尔雅·释宫》虽然出现了“墙”字,但这里是指高墙,与《三国志》和《后汉书》中提到的“牆”不是同一字形。“垝谓之垝。墙谓之墉”原句出自《论语·八侑》和《尚书》之中,为此我们至少可以判断“墙”这个字在周代就已经出现。

《说文解字》也收录了“蔷”、“蘠”、“啬”、“牆”等字。《说文解字·艸部》对“蔷”的解释是:“蔷,虞蓼从艸啬声所力切。”《说文解字·啬部》也对“牆”作了解释。我们先要看一下“啬”的解释:“啬,愛瀒也。从來从 。來者, 而藏之。故田夫謂之嗇夫。凡嗇之屬皆从嗇。 ,古文嗇从田。所力切。”对“牆”的解释:“牆,垣蔽也。从嗇爿聲。 ,籒文从二禾才良切。 ,籒文亦从二來。”从《说文解字》的艸部和啬部中我们不难看出“蔷”按照现代的读音应读为“se”,但也出现了蘠“jiang和牆“ciang”的音。

《广雅》是仿照《尔雅》而成书的一部训诂学汇编,共收录18150个字,但“蔷”字未见于其中。之后主要有唐朝的《唐韵》、《大宋重修广韵》、宋仁宗年间的《集韵》等韵书。在这三部韵书中,《唐韵》和《集韵》均收录了“蔷”字,这在《康熙字典》中有如下记载:“《唐韵》所力切《集韵》杀测切 音色。《山海经》皋涂之山,蔷水出焉。又姓。《濳夫论》帝尧之后有蔷氏。又《正韵》与蘠同。又东蔷子,十月熟,可食。《司马相如·子虚赋》东蔷雕胡。《集韵》作〈艹下 〉。”

以上多部韵书对“蔷”的注解让我们知道:第一,按照现代人的读法,“蔷”在历史上的确有“se”的读音,从切韵手法上来看牆读“ciang”。在《齐民要术》中提到的“东墙”的“墙”在《广韵》中载“在良切”读为“ziang”和《齐民要术校释》中的“东廧”《正韵》中记载为“慈良切”读为“ciang”,每种韵书提到的读法除却“蔷”字暂且不论,剩下蘠“jiang”、牆“ciang”和墙“ziang”与现代汉语的“qiang”是非常相似的。但是我们知道历史上的读音和我们现在的读音是不一样的,在上古的读音里,声母上只有“喉音”影晓匣、“浅喉”见溪疑、“舌音”端透定来泥、“齿音”精清从心、“唇音”帮滂并明,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五组十九纽”。如果将浊音归于同音位的清音,即把“喉音”归并于“浅喉”,那么也就只有四组十五音,即现代读法中的舌根音g k ng h 和零声母、舌尖中音d t n l、舌尖音z c s、双唇音b p m。通过以上声母的辨识我们知道在声母“q”的音未分化出来之前,牆“ciang”、墙“ziang”蘠“jiang”三者虽未有现代的“qiang”的读音,但在发音上是十分相似的。而这种相似正是由于上古读音的五组十九纽没有现代汉语发音丰富,在发音上存在“尖团合流”的原因造成的。后来随着发音的逐渐丰富,“尖团不分”的发音状态被打破,从元代和明代开始,中古发音系统中的见、精两系声纽开始分化,从见系舌根音g k h之中分化出来舌面音j q x,从精系齿头音z c s之中分化出来舌叶音 zi ci si,也才有了现在“qiang”的音。而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出现的“东蔷”的“蔷”读为“se”。参照唐人裴骃作《史记集解》可知对东“蔷”(se)的解释与《后汉书》中对“东牆”解释相同,显然认为“东蔷”与“东牆”是同一植物,只不过为避开抄袭之嫌,添加了“艹”字头,还原了植物的草本属性。因此“东蔷”、“东牆”、“东墙”乃同一植物。第二,“蔷”在《尔雅·释草》中被解释为“虞蓼”。而蓼在《说文解字》中又记为:“辛菜,蔷虞也,从草声翏声。”《本草·释名》中蓼类性皆飞扬,故字从翏,高飞貌。“蓼”茎弱,高耸,头上穗状子实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往迎风摇动。这一记载让我们看出了“蔷”应属蓼类性植物。

“荞”在《康熙字典》有如下记载:“‘荞《唐韵》举乔切,音娇。《尔雅·释草》荞,卭巨。《注》药草,大戟。《本草》其根辛苦,戟人咽喉,故名。又《广韵》巨娇切《韵会》渠娇切, 音乔。《玉篇》荞麦。《本草》荞麦茎弱而翘然,易长易收,磨面如麦。”《康熙字典》里《本草》的“荞”有“茎弱而翘然、其根辛苦”这一重要特征,这与《说文解字》中把蔷这种廖性植物称为“辛菜”,并且茎弱,高耸,因头顶穗状果实,遇风而摇很相似,都体现了“茎脆弱,根苦涩”的特点。《本草·释名》有“蓼类性皆飞扬,故字从翏,高飞貌”的记载,白居易诗“荞麦铺花白”也让我们看到了荞的轻盈之态,也具有遇风可摇的高飞之貌。因此从《康熙字典》中描绘的“蔷”“荞”这种植物的植物特点和属性来看,二者应是同一植物,并与今天的荞麦的植物特性相吻合。

从音韵上来看,“蔷”《唐韵》记载为“所力切”,《集韵》记载为“杀测切” 音色。按照切音的读法,“蔷”应读为“si”或“se”。“荞”在《唐韵》中记载为“举乔切”,音娇,又《广韵》记载为“巨娇切”,《韵会》记载为“渠娇切”。虽然“荞”在《唐韵》和《广韵》中均有记载,但是“j q x”的发音却是在元代以后才出现的,所以《唐韵》和《广韵》中的记载不可按现代汉语方法视之,只有在“j q x”出现后才有“jiao”或“qiao”音。“荞”最早是在唐代才开始出现,我们推测,在“q”的读音出现后,依托q的音以因“墙”字出现的时间为最早,所以在读音分化后首先读为“qiang”“蔷”,紧接着荞(qiao)的音才形成。而在《齐民要术》中的瞿麦的“瞿”按现代的读法应该读为“qu”,因“瞿”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见到,因此瞿“qu”的读音比荞“qiao”还要早。并且“蔷”“荞”二字在《康熙字典》艸部中可见,而“东蔷”与“东荞”二者之间“东”字的演化自没有疑义,因此,“东蔷”就是“东荞”。

从成熟季节上看,“东蔷”乃“色青黑,粒如葵子”,“十月熟”。“东蔷”这种作物的成熟特点,与《广群芳谱·谷谱》关于荞麦的记载以及谚语“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种荞麦”都十分吻合,这进一步证明了“东蔷”实属荞麦无异。

地域、音韵、成熟时节三方面的推测,“东蔷”就是“东荞”,也就是荞麦。

“东蔷”这种植物除了在历史上作为救灾补荒的粮食作物外,其蕴含的萨满文化也是非常深厚的。我们知道民间对荞麦有着“红梗绿叶开白花的”的说法,但是在荞麦身上并不只有这三种颜色,荞麦“叶绿、茎赤、根黄、花白、子黑”,天然带有五方之色。因此作为“五谷之王”来说,荞麦自身的五色特点就让它与“五行谷”之说相匹配。五谷可养生,《黄帝内经素问藏气法时论》讲:“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古人认为五谷为养,原因便是五谷是人必食之物。并且,因其种子成三角形的特点,也被认为它暗合天三生木之数,为“五行谷”无异。此外,因我国古代萨满文化中有五行五色五方的的表现形式,因此,荞麦的五色特点也符合我国古代的五色五行五方之说。可见荞麦这种“叶绿、茎赤、根黄、花白、子黑”的特点不仅使其在五谷之中占据着独特的地位,便是其自身也蕴含着浓厚的萨满意味。

二、饮食中的荞麦文化

荞麦是有着浓厚萨满意味的食品,并且最早种植于东胡,那么,以东胡族为族源的北方游牧民族如何食用荞麦的呢?这里首先要提到的就是“荞麦饸饹”也称“荞麦河漏”。对荞麦河漏,元代农学家王桢在《农书》中记载:“北方山后,诸郡多种,治去皮壳,磨而为面……或作汤饼,谓之河漏。”明代李时珍在他的《本草纲目》中写道:“荞麦南北皆有,立秋前后下种,八九月收割,……磨而为面,作煎饼,配蒜食,或作汤饼,谓之河漏,以供常食,滑细如粉。”《水浒传》中也写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汤温和大辣酥。”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到的“汤饼”在后来的发展中变成“煮饼”继而发展成“索饼”,《释名疏证补》中记载:“索饼疑即水引饼,今江淮间谓之切面。”这里所说的“汤饼”就应该是我们所说的“荞麦面条”。至今内蒙古地区人们经常吃的“蒿勒”,其实就是上述所说的“荞麦饸饹”,人们用白色奶汤煮面,也就是蒙古族饮食中与红食、黄食相搭配的白食。可见荞麦这种带有萨满文化象征的食品在我国北方游牧民族中是被广泛认可的,并被以“荞麦饸饹”或“荞麦面条”形式流传下来。现在荞麦的食用方式十分丰富,有翠拌荞麦面、炒什锦荞麦面、羊肉荞麦面、荞麦粥等,但不论是哪一种食用方式,荞麦自身蕴含的萨满文化一直向下传承着。

三、萨满习俗的荞麦文化东传日本

谈起日本的饮食,最应该想到的就是乌冬面。乌冬在日语中为“うどん”,在日语汉字中为“饂饨”。乌冬二字表音假名书写为“うどん”,表意上却写成“饂饨”。我们知道馄饨这种称谓以及馄饨面食用方式在中国一直延续至今。那么日本的“乌冬”面和中国的“馄饨”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首先,从发音上看。我们知道日本民族文字与汉字有一定关系,而乌冬的假名写法为“うどん”,汉字上写为“饂饨”。在实际的日语书写过程中乌冬需要输入“udon”,汉字馄饨拼音注示为“hun tun”,而“馄饨”之音又同混沌“hun dun”。乌冬的“冬”字和汉语里馄饨“饨”字都同时有“un”音,因此,“饨”字肯定在在传入日本后演变为“冬”音,在日后的发展中,乌冬虽被日本本民族记做“うどん”,但是直到现在还一直用汉字“饂饨”来表示乌冬。可见,乌冬虽然融入了日本的语言和饮食习惯中,但在转变过程中一直都带着中国的印记。其次,在隋唐之际,中日两国交往频繁,各种文化及饮食风俗传入日本。从当时的地理位置看,与日本民族最相近的便是东胡族,因此,荞麦文化应是从东胡传到日本的,而“乌冬”的“冬”音很有可能是借鉴了当时强大民族“东胡”的“东”音,“乌”或许取自荞麦本身的“色青黑”之意。“乌冬”经过多种借音,融合了中国的“馄饨”文化,并受东胡族文化传统的影响,最终融于日本本文化中。

乌冬面的原始材料很可能就是荞麦,荞麦一直在日本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日本的饮食一直有着“五色五味五法”的料理方式。就“五色”而论,荞麦自身的“叶绿、茎赤、根黄、花白、子黑”就是萨满文化的象征——“天籁之物”。尚黑文化在日本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日本饮食文化接纳荞麦,除了受东胡族强有力的影响外,其“五色”也是也是重要原因。黑色代表着庄重、严肃,而荞麦“色青黑”的特点正好符合日本人的心理认同,因此带有萨满风味的荞麦在东传日本后很好地融入到日本饮食文化中,甚至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含义。比如日本人在搬到新居时,为获得邻里之间的照顾,会赠给左邻右舍荞麦,这种荞麦在日语中被称为“引越し荞麦”,也就是说是“搬家荞麦”。每年的12月30日是日本的除夕夜,人们把这一天吃的荞麦叫做“年越し荞麦”,也就是“跨年荞麦”,希望自己的寿命、家族可以像荞麦面条一样细细长长、福运连连。日本还把“年越し荞麦”进行了引申,比如新泻县地区会叫做“寿命荞麦”,也即是说“长寿荞麦”;福井县地区会叫做“延び荞麦”,也就是“延年荞麦”。除此之外,日本在长期种植荞麦的过程中还产生了许多有关荞麦的谚语,例如“荞麦を作ると村が栄える”,意思是“如果种植荞麦的话,村落必然繁荣”。可见萨满意味的荞麦在日本有很多象征意义,日本人不但视其为饮食,更视其为某种精神象征。

四、东胡混沌文化在日本的传承

日本乌冬面与中国的“馄钝”有着内在联系,而“混沌文化”最早是我国北方少数民族的一种祭神文化,原初之神即为混沌。“混沌”即为“浑沦”、“昆仑”。《列子·天瑞篇》记载:“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晋代张湛注曰:“‘浑沦的词干是‘浑、‘沦,与之助也。”吴泽顺说:“沌、沦、定、来旁纽双声,文部叠韵。”所以,“混沌”可通“昆仑”。也就是说,“混沌文化”既是“昆仑文化”。先秦文献之中,便有“河出昆仑”、“昆仑之丘”等说法,相传昆仑山也是西王母的居住之所,是中华民族文化源头。并且混沌文化与中国的阴阳五行思想是相辅相成的。阴阳形成之因便是宇宙天地最初混沌不分的状态,在混沌不分的状态中,阳性上升的倾澄之气,形成天,阴性下降的浊重黑暗之气,形成地。阴阳五行思想认为,天地同根、天地往来和天地交合,上升倾澄之气与下降的浊重黑暗之气可不断相互往来、相互吸引、相互交融,形成了现在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和地上的木、火、土、金、水五气。因此,“混沌文化”与天是分不开的,“混沌文化”的精神内涵就是萨满祭天,而萨满祭天的方式之一就是吃馄饨。因此“馄饨”传入日本之前并非常人食用之物,而是一种祭天祭神的食品。“馄钝”这种食物在南方又叫做“云吞”,云吞的形状也为“混沌”之状,并且其制作原料最早也是荞麦面,现代人用黑色的淀粉代之。馄饨之所以又叫做“云吞”,是和云分不开的。“云”属高空之物,神圣的象征,云不但代表生命繁衍的“孕”,并且“云”和皇帝有很深的联系。《汉书·郊祀志》记载:“天子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上行,荐之。至中山,宴温,有黄云焉。”可见,不论是“馄饨”还是“云吞”,都是祭天之用的,都是献给神的祭品。

日本也是有着萨满信仰的国家,在日本的文化就蕴含着阴阳五行思想。这从日语星期的书写方式就能看出:月曜日(星期一)、火曜日(星期二)、水曜日(星期三)、木曜日(星期四)、金曜日(星期五)、土曜日(星期六)、日曜日(星期日)。在日本相扑大会上会有一个中央为黄色的土坛,以前土坛会有一被包裹着青、赤、白、黑四种颜色布的柱子支撑着的天盖。相扑大会上土坛的这种布局方式是与中国祭祀五谷之神的社稷坛十分相似的。除此之外,日本的盂兰盆节因“御盆”是在阴历七月,十二支的排序里属“申”,是“金气、水气”之始,也和一月“寅”的“木气、火气”之始一样,因此极受重视。在迎春咒术中,正月为了迎接春天的“新阳”之气,很多人会以鸟形绘图或书以“鬼”字进行射杀而去除阴气等,也是与萨满祭祀、敬天崇拜密不可分的。在现代日本的祭祀文化中会有祭天艳舞大会,俗称“祭天礼”,也有不同内容和形式的年祭和月祭等,多种多样的祭祀文化让萨满思想逐渐深入人心。

中日两国都有着深厚的萨满文化根基,浓郁的敬天崇神思想。因此“混沌”文化下衍生的阴阳五行思想可以顺利的融入各自的风俗民情之中,东胡文化中的“混沌”文化在日本以“乌冬”的形式将萨满文化的精神内涵不断传承下去。

注 释:

(汉)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一十七)[A].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C].北京:中华书局,1959.3004.

(宋)范晔.后汉书(卷九十)[A].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C].中华书局,1965.2980.

(晋)陈寿.三国志(卷三十)[A].乌丸鲜卑东夷传(第三十)[C].北京:中华书局,1959.832.

缪啓愉.齐民要术校释(卷十)[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8.699-670,699.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十)[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347.

蘬,丘葵也。石注:今本《广雅》无“丘”字。缪注:《太平御览》卷九七九“葵”引《广雅》正作:“蘬(丘轨切),葵也。”“丘”字疑是“丘轨切”脱落去“轨切”二字残留下来的。

参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十六):“正月种者为春葵,四五月种者可留子,六七月种者为秋葵,八九月种者为冬葵,经年收采。”但虽有五月种者为“夏葵”的说法,诸书仍为见“夏葵”之名,不知是何故。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三)[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92-95.

(清)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上)[M].中华书局,1963.315.

陈友清.说荍[J].中国农史,1996,(4).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二)[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70-71.

文中所标注的读音均是按现代的读音方式标记。

尔雅[A].释草(第十三)[C].中华书局,2014.492.

参见《尔雅·释宫》“垝谓之坫。墙谓之墉”注释。垝:堂内放置物品的土台。郭璞注:“在堂隅。”坫:筑在墙内的土台。《论语·八侑》:“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反坫,互相敬酒后,把空瓶杯放还在土筑的平台上,是周代诸侯宴会时的一种礼节。墉本意为城墙,引申特指高墙。《书·梓材》:“若做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墍茈。”陆德明释文:“马云:‘卑曰垣,高曰墉。”墍茈,用泥涂饰茅草屋顶。中华书局,2014年,第343-344页。

(汉)许慎.说文解字·艸部(说文一下)[M].北京:中华书局,1963.26.

参见《康熙字典·申集上·艸部》,同文书局原版,第1061页,第1057页。

宋立恒.汉魏文献记载中的“东墙”实为今之荞麦考[J].农业考古,2012,(6).

《广群芳谱·谷谱》记载:“荞麦,一名莜麦,一名乌麦,一名花荞。若茎而翘然,易长易收。磨面如麦,故曰荞,而与麦同名。又名甜荞,以别苦荞也。南北皆有之。立秋前后下种,密种则多,稀则少。八、九月熟,最畏霜。”

《丛书既成续编》(一三一)《雪坡舍人集》(卷八):“《汨作》《九共》《稾饫》盖逸书名,书既不存义,不可强通,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530页。

文章第四节中具体解释了“馄饨”与“混沌”的联系。

吴泽顺.“混沌”转语记——民俗训诂学举例之一[J].淮阴师专学报,1992,(1).

(汉)班固撰.汉书(卷二十五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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