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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马的姿态迎接创伤

2016-05-14杨涓涓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9期
关键词:创伤人性

摘 要:《火印》是新世纪战争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样本。非暴力书写主要表现在内容的非暴力化,叙述视角的多重运用。更隐蔽的指涉是对人性善的挖掘。《火印》的非暴力书写是曹文轩的文学观以及继承诗性小说传统的产物。但其成人精英主义的创作心态不能触摸人性的底部,浮创伤的抚慰于台面,如马之缚缰绳,削弱了作品的思想内核。

关键词:《火印》 创伤 人性 非暴力

一、引言

“非暴力书写”是指对在战争中由刀枪、炮弹乃至肉搏而造成的流血牺牲等战争事件不进行暴力的叙述。非暴力书写并不仅仅表现在作家所具有的描述战争事件的非暴力化倾向以及作品中恐怖暴力画面的克制描写,同时还是指视角处理,以及隐蔽指涉在非暴力书写背后的情感基调。曹文轩2015年新作《火印》讲述了一匹被小男孩从狼群中解救出来的小马驹被烙上日军的火印的故事。曹从风景旖旎的江南水乡突围,将一只如椽大笔伸入笼罩在战争硝烟下的北方草原。但其对战争叙写却不见残暴血腥的场面,而是一种非暴力书写。战争与儿童这两个语义场仿佛存在着巨大反差。当战争题材这一特殊的表现形式要纳入到儿童文学的表现范畴时要充分考虑到儿童的阅读心理以及对战争中孩童的人性关怀。把战争资源纳入儿童文学的谱系是作家曹文轩的一种勇气,同时非暴力书写又为新世纪战争儿童书写提供了新路径。

二、马鸣萧萧——对恐怖场面的把握

这是一段发生在抗日战争期间的故事。战争与暴力是一对双生姐妹。如何恰当地向儿童传递战争的血腥恐怖以及人们在战争中的状况是一个难题。过于直露地表现战争恐怖,会给儿童的精神和心理带来负面影响和伤害。所以对恐怖场面的克制把握就是对作家艺术功底的考验。

《火印》中遭遇战争暴力的有两个主体:坡娃和爱马雪儿。无论是坡娃遭遇耳闻战争、黑狗走了、至亲遭炮击以及侵略者的死亡还是雪儿遭烙火印、虐打等身体暴力以及野狐峪民众的语言暴力,在曹的笔下便有一种中和的慰藉与隐晦。从坡娃的被暴力方面来说,耳闻战争时,“他就会禁不住收紧身子一阵发抖。他已不止一次做噩梦,惊醒过来时,浑身冷汗”。通过他的动作描写出他对战争的恐惧。当黑狗走了时,“只是像睡着了,样子很安详。坡娃不住地用手在它的身上抚摸着,或是把手指插到它厚实的皮毛里。阳光下,他的皮毛像黑缎子”。黑狗、坡娃、阳光形成和谐的人文风景照,好似一个妈妈在冬日阳光下哄着襁褓里的孩子睡觉。而当遇到炮击时“牛和羊逃了出来,在炮火中四处乱窜。也有牲口吓呆了,在炮火中站着发愣”。仅从动物站着发愣的表情这一细节就能看到炮击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和彷徨。而紧接着描写至亲的死亡,“妈妈似乎沉沉地睡过去了……爸爸用十分虚弱的声音,爸爸一只手捂着胸口,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坡娃的头发……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小……爸爸的话时断时续……坡娃什么也听不到了,连炮声也听不到了”。从坡娃的听觉,对爸爸的感知声音越来越小写爸爸的离去。侵略者的死亡,更是营造了一种诗性空灵的画面。“初时,河野还在马上,但很快战刀脱手飞落;紧接着,河野与他的坐骑分开了;战刀坐骑和河野却又同时坠落到谷底……”没有血流千里的场面,没有“死亡”的字眼这些从细节、空间用力去表现战争的残酷,体现了曹对恐怖场面的艺术化处理。

从雪儿的被暴力来说,首先是在身体上,当其遭受烙火印时:“它昂着头,眺望着前方,远远地有一行白鹭在飞翔,姿势是那么的优美”,浓郁的古典韵味的风景让马儿远望,诗意的空间背景淡化战争的暴力。对雪儿的暴力远远不止肉体上,精神上的言语暴力才是更伤人的。当雪儿拉完打炮遭虐打回到野狐峪时,看客围攻:“人们用各种目光看着它。但无论是哪一种目光,有一点却是一致的:他们都想看看雪儿身上的火印。小孩子看不见,就踮起脚尖看,还是看不见,就爬到断墙或者干脆爬到树上看。“看见了!看见了!”无数的手指点着,有大人的手,有小孩的手,长的、短的、厚的、薄的,对着雪儿指指点点”。这些看客没有相貌,不管男女老少,眼睛都望向雪儿,活像一出戏。“杀人犯,杀害某人肉体的人,讥讽者,杀害他人心灵的人”。无聊、愚昧和虚伪的人性在战争中恣意迸发出来。深藏在非暴力书写背后的人性触角使非暴力书写摇曳生姿。

综上分析发现,曹对战争恐怖场面的描写非常注意分寸。但这种“度”不是不伤害儿童心灵的矫情,而是真实生活的另一种艺术化再现。这种艺术化的表现绝没有对战争悲惨状况的隐藏与遮蔽,相反也揭露了现象的本质。也给了儿童很大的想象空间。而且曹着力营造的那些诗意化的自然美景,那山,那树,那草原在战争摧残下变成一个个的炮坑。这些炮坑都是对战争最有力的控诉。

革命历史题材儿童文学曾经一度沉寂。新世纪第二个十年,尤其以去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为一节点,集中出现了一批原创革命题材儿童小说。诸如“烽火燎原原创少年小说”,毛芦芦的“战火中的童年”系列、薛涛的《满山打鬼子》、李东华的《少年的荣耀》、史雷的《将军胡同》等。

这些小说有的讲述孩子作为战士直接参与战争的特殊经验,同时也尝试突破过去儿童战士和战争题材小说的艺术限制,表现战争生活中更丰富、细腻、具有人情味的童年经验和内心;但更多的时候,作家们选择了另一个不同的写作方向,即从孩子的战场转向孩子的日常生活,以战争年代普通儿童的特殊生活经验为核心,表现战争背景下孩子的不幸与伤痛,以及孩子以自己的方式完成的承重和反抗。

《火印》以诗性化的文字为这一特殊的儿童小说艺术队列开辟了一条非暴力化的书写路径。现代小说就诗性语言的试验方面来说,主要存在两种倾向:一种是以废名、沈从文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的具象语言与意象语言相统一的趋势;另一种是以80年代先锋小说作家为代表的诗性语言实验,他们从价值观的相对观念出发,着意摧毁虚构世界与经验世界的对应关系,走向了语言形式的颠覆之路。曹文轩的语言特征承继废名、沈从文一脉,重在追求写实与写意的兼容与和谐。这也是《火印》在表现战争时字里行间充满诗意的一个重要根源。

对于如何在儿童中恰如其分地表现血腥可怕的战争杀戮这一难题,英国儿童文学作家罗尔德达尔的《女巫》用童话这一生动的儿童文学文体面貌寓言化的体现,引起读者的想象。“真正的女巫杀死一个孩子所得到的乐趣,就像你吃了一盘奶油草莓一样。她选定对象非常慎重,选定以后就像猎人在林中悄悄跟踪小鸟一样跟住这个倒霉孩子。她行动无声,越跟越近,等到万事具备……哇!她一下子动手了!火花直冒,火焰腾起,脂油沸滚,老鼠嘶叫,皮肤皱缩,孩子无影无踪了。”[1]对杀人场面的描写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辛德勒名单》中纳粹对犹太人的大肆虐杀,然而达尔幽默风趣的语言表现儿童对战争的恐怖淡化,享受其中的乐趣。而澳大利亚的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中,避免了正面战场的血腥和残酷场面,而是用死神的口吻侧面讲述,冷静、理智甚至还带点幽默与温情讲堆积如山瓦砾废墟。以天空颜色的变化(浓重的隐喻的黑色、刺眼的白色、浓汤一样的红色)预示人的死亡。

朱自强曾说:“儿童和成人相比,缺少的只是知识和经验,但他们确有真挚的情感和丰富的想象力,而这些正是文学艺术的精髓。”[2]儿童更多的依靠的是想象和直觉。中国的战争儿童文学少了西方儿童文学的那份轻逸与乐趣,多了一丝忧郁,这也预示着中国战争儿童文学在抵达儿童本真之路漫漫。

三、人马对视——双重视角的运用

叙事视角通俗来说就是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叙事视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作者和文本的心灵结合点,是作者把他体验到的世界转化为语言叙事世界的基本角度。同时它也是读者进入这个语言叙事世界,打开作者心灵窗扉的钥匙”[3]。

曹文轩的《火印》通过儿童以及动物的视角,呈现战争中孩子的童心世界,构筑诗性的生存空间。同时,他还以一个旁观的成人视角在判断和审视。多重视角不时交替融合,转换自然,引发或虚或实的阅读引力波。使小读者们手不释卷。

儿童的眼光是天真无邪的,儿童的好奇心使他们能够在丑恶中发现趣味和诗意。文本中的儿童与动物、与自然获得了一种本能的亲和,当儿童处于战火的煎熬下,儿童视角毫无阻隔地反映儿童对战争事实的心理认识。儿童视野有三种形态:

1.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灵性的交流。“太阳已经落山,从山峰背面喷射到天空的万道光芒,像无数支金箭齐发,在一天结束之前,上演着最后的辉煌”。明喻的运用,使笔下的意象具有自我生成能力,从山峰背面的光芒到金箭齐发,作者借助视觉效果和想象联想,不仅为我们描绘了太阳落山时的场景,而且还把主人公的观念世界也一并传给了读者,不仅是实景,更是主人公坡娃的虚象和心象。坡娃在跟往常一样经过了一下午单调而枯燥的牧羊之后,多么希望有神奇的力量震撼自己的心灵,激活自己青春的梦想。

2.儿童视野中,人具有真善的本性、人与人之间具有质朴的情谊。当坡娃偷马未遂被抓住,父亲顶替他做苦役,他得到苹果私藏起来要给父亲吃,脱下自己的棉袄换马车拖爸爸回家。浓浓的父子情让人泪目;追踪雪儿时,坡娃和瓜灯对草灵的关爱,要来的饭坡娃和瓜灯吃,要来的钱,买饭给草灵吃。甚至在对待敌军都荡漾着人性美的香气。如稻叶被伏击,坡娃跑回后山拿草席盖在稻叶身上。

3.儿童在战争苦难中坚韧成长。成长既快乐和自由,又伴随着烦恼与不幸。战争突至、黑狗和至亲的离去、雪儿被抢、童年伙伴的死伤,自己从风中少年变成“单腿将军”这些都是是坡娃所承受的战争创伤,但他依然乐观坚韧。

“雪儿是一匹马,是有着人格的马,有尊严,有智慧,有悲悯。”[4]从雪儿的角度,它对同类以及坡娃的悲悯:坡娃在后山埋黑狗时它留下了泪水,从拉完大炮再回到野狐峪时,它跟在坡娃后面,看着坡娃单腿跳时,内心难过;在遭受虐打时的尊严:它心里想到坡娃疼痛感就觉得减轻了不少,始终不为河野所驯服;与河野对战时的智慧:助力小哥送河野上路却能悬崖勒马。雪儿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女孩。雪儿充满女性化的名字,坡娃爸爸唤她“丫头”“闺女”,乃至后面生下小马驹都可作为辅证。雪儿从开头的孤儿到遭到日军的火印,生下小马驹以及虐打,帮小哥完成对战河野的胜利最后回到深山。她的一生就像一个少女的精神涅槃。

佩里·诺德曼曾说:“儿童文学必然是成人写给儿童看的文学,从而儿童文学的存在本身就在两者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因此每一个文本都代表着穿越鸿沟对话的努力。”[5]曹文轩在坡娃的儿童视角和雪儿动物视角之外还设置了一个成人的旁观叙事者,即以爸爸的口吻表达对战争的看法。“那个小小的国家,不过就那么一点儿人口,却为什么能把双脚踏在别人的土地上,并霸占了那么大那么大的地方,仿佛倒是他们人多,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一个鬼子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多大点儿一块地呀!中国人一人抓一块石头,都能把他们一个个砸成肉泥,可是怎么满世界到处有鬼子呢?他们究竟是鬼子呢还是鬼呢?”口语化地表达着他对战争原因的深思,但是不免带上了成年人的悲哀与无奈。特别是爸爸对雪儿所说“丫头呀,这世道,有家不能回,难为你了。”“丫头呀,你不该来到这乱世呀!让你一个畜生为难啦!”爸爸叹息了一声:“娃呀,忘了它吧。”更是弥漫着沉重凄苦的调子。尽管我们被坡娃在战争中所遭遇的悲惨处境所打动,被他们之间美好的人性所感动,却也因成人话语附着上一丝沉重。有一种对处境的无能为力感。

儿童在享受乐趣的同时,也应该给儿童以心灵上的启发与成长中的教育,这是无可厚非的。儿童文学的道德与教益不适合以枯燥说教的方式来表现,儿童和动物的视角有助于小读者对故事产生亲切感,与主人公分享忧伤与快乐。但是由于儿童知识经验有限,作者便设置成人形象传递对战争的观点,引导孩子心智的成长,但是曹在文中设置的成人形象不免带有现实伤感之气,与初衷背道而驰。这与曹文轩成人精英主义的创作心态相关。曹文轩在《火印》的序言说:“在写完小说之后选取了一批先行的读者:从事写作的妹妹,热爱写作的妹夫,曾是现代文学、比较文学的硕士生、博士生的外甥女以及具有专业眼光的编辑们,他的博士生等……这个也许为数不多的先行读者,代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这些学者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但是都是从成人的眼光去阅读欣赏的,而忽略了儿童作为读者的主体性。这一批先行的读者,真的能代表千千万万的读者吗?曹文轩在一次访谈中曾经说过:“我在写东西的时候,较少考虑到我的阅读对象是儿童,更难考虑他是我唯一的阅读对象;因为我创作时想到的是我在写一个文学作品,我考虑更多的是艺术。”不从阅读对象本身出发,只是依靠自己的写作经验,怎能成为孩子真正喜爱的作品呢?这也预示曹文轩跨越文本对话努力的意图。在儿童文学中,“儿童”是比“文学”更为重要的关键词。从儿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去解放和发展儿童,才是真正儿童本位的文学观。

四、马踏飞燕——人性微光的力量

非暴力书写除了儿童动物双重视角对恐怖场面的克制之外,更深的表现在于他深入中日两国的文化根源和民族心理入手,不再将侵略者图解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而将其设置为一个离乡的有情怀的战士,不再将聚焦于中国人充满仇恨的眼睛,而是更多挖掘中国人特别是用孩童的眼光去发现真善。

德国诗人、小说家诺瓦里斯说:“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孩子,就有一个黄金时代。”[6]在人人自危的战争年代,儿童依然能保持爽朗的笑声并自得其乐。日军军队在大路经过,坐在离得很近的山坡上观看,冲军队撒尿,黄毛吼山歌,瓜灯打拍子,草灵歪着头笑,在远山放羊的坡娃也扯着喉咙回应。此外这部作品还写到不同于以往孩子参与战争之中对敌人的满腔愤怒,而是表现在儿童天性与战时儿童早熟相混杂的某种心理的彷徨和迷茫。坡娃看到稻叶与雪儿的亲近,听稻叶唱歌的那快乐而哀怨的曲调,在内心里的纠结。“那种正在成长中的男孩特有的声音,使坡娃感到迷惑:小小鬼子才多大?……这么想着时,坡娃轻松了许多,也不再像恨小鬼子那样恨这小鬼子了。看到稻叶那样贴近雪儿,很喜欢与雪儿相处的样子,坡娃几乎要走向他和他说话。如果可能的话与他交个朋友。”这是多么难以令人想象啊,敌我双方竟然想交朋友?小朋友们才没有想那么多呢。就因为彼此年龄相仿,对雪儿都亲近,这就可以成为朋友的契机。这给沉重的生活加上了轻盈的底色。但是心中又转念一想;“但他是一个日本鬼子!”特别是到后面稻叶无知地走进红军的伏击圈,中枪前一刻坡娃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或许他是想要告诉稻叶危险。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当稻叶倒下之后,他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山上,任冷风吹。跑回家拿草席给稻叶盖上。这次的生活体验无疑在一点点消磨他的童年稚气,乃至到后面观战小哥与河野的战斗里眼里都充满了无边的仇恨,稚气已经消磨殆尽了。卷入了战争的杀戮地他,告别了那个在日军营旁边草垛睡觉的坡娃。

曹文轩以非暴力书写去表现战争中的孩子,甚至大胆超越敌我的界限。模糊了战争原有的政治含义。作为侵略者河野不再只是恶魔的存在。这个“恶魔”也有着天使的面孔。对孩子不滥杀,来自北海道的他世代养马,他渴望把雪儿训练成战马——他的坐骑。当他从野狐峪坡娃的手中抢下雪儿之后,对雪儿关怀备至,吃上等的精饲料,关在特殊的马厩,让稻叶遛马,生小马驹时同眠,即便是最后驯马失败也不准人虐马。他骑在草原军队上指挥军队前进时的偶尔走神,想的是他的北海道,是他的草原和马群。河野在这里试图重现建构他童年的小小国,就像曹文轩试图在战争中建造他人性的“希腊小庙”。不管是坡娃从无忧无虑的儿童变成无父无母的残障少年还是来自海边小渔村倾注所有的爱在马儿身上却死在红军的伏击之下。原本是天真无邪的少年却沦为战争的牺牲品,以及河野一个爱马青年死在异国他乡。作品表面在写人,但实际上深层次的涵义则是通过反衬的手法,表现战争的残酷和无情但残酷的战争却不曾杀死温暖的人性。人性的美善却给了人希望和坚韧。“一片废墟的村庄,远处山坡上一个一个巨大的炮弹坑……满目疮痍的大地,此时,已被大雪厚厚的覆盖,这一年坡娃17岁”。结尾对战争创伤的意象化,苦难就像脚下的大地,给我们的是厚重、踏实与奋进的力量,坡娃的成长更具力度和质感引而不发的悲剧含蓄美。更是人性面对生命中的挑战和磨难所表现出的高贵与释然。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柏拉图《会饮篇》里献给爱神的诗:

人间充满和平,

大地平滑如镜,

风暴已经沉默,

忧伤也已酣睡。

战争是人类野蛮本性的发作。正如大卫·麦基在图画书《六个人》中所揭示的战争源自人性的欲望。而曹的文字让人性的美善在坟上起舞。人们天性里柔和的成分被他充满爱与希望的笔端唤醒,来医治战争激荡带来的恶性的疯狂,浇灌人道尊严与美善之花。这些宏大的声音犹如春光散步在地面上,带来光,带来热,带来新鲜的生机,带来健康的颜色。在梳理坡娃的成长轨迹时,笔者发现他的童年生活都是围绕着雪儿而产生了无限的乐趣与哀痛。一开始在他的家庭环境之中引入了新东西。坡娃放羊回归家途中,在狼群的包围圈中解救了小马驹,漂亮的小马驹无人认领自然成为了家庭的新成员,多少孩子都渴望得到一只属于自己的马啊,比如淘气包埃米尔。而坡娃用自己的勇气与智慧得到了丰硕的回报,这是属于一个少年的荣耀。而后因为雪儿被日军掳去,坡娃离开家追踪,在失去—得到—再失去的循环中,他也经历父亲遭受的苦役、炮击使爸妈死亡。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坡娃在雪儿被日军征走之时,辟专章“山顶上的一块石头”渲染坡娃的伤心,吐血生病,而在写到炮击失去爸妈,自己受伤躺在野战医院只是以失眠一笔带过,很难想象对一匹马的情感要比生养自己的父母的情感还要深?在受难中获得救赎,是曹文轩小说非常重要的一个主题。这种主题选择倾向既源于作者试图“塑造精明、强悍的当代中国儿童”[7]的理念,也源于作者对理想、正义和善良等道义原则的追求。但是以一匹小马驹和坡娃所串起的故事来承载这个庞大的主题未免有些单薄,而且忽视了人类生活情感的逻辑。

五、结语

抗日战争,这段已经远离我们的历史,如今被重新拾起,被重新打量。在三、四十年代战争儿童小说中,儿童被塑造成小大人,小英雄,他们的身上笼罩着积极和肯定的光环。然而在新世纪的创作中,作家们以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写在战火笼罩下孩子的日常生活,突出战争的非暴力因素。曹文轩《火印》的非暴力叙事的形态特征表现在叙事内容的非暴力化——对战争的杀戮、死亡、仇恨等恐怖场面的克制。以及作品叙事视角的双重化:儿童和动物的视角的交替融合,为读者思考提供更多可能。探寻其内在缘由,在战争中营造人性的美善的温情基调则是其非暴力书写的更深层意蕴。他带着学者的思考,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视野进入儿童领域,作为现代诗性小说的继承者,他自觉地营造诗性化的语言生存空间,执着于古典与现代的坚守,不断为儿童提供丰富的读本。这种庄严的写作姿态让我们由衷赞叹,但是他成人精英主义的创作心态不能贴近儿童生命特质,萦绕在文中的是一种成年人的无奈与悲伤。故事的单薄与宏大理念的错位限制了文章的飞翔之力。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艺术发展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批准号:[11YJA751013]。)

注释:

[1]任溶溶译,罗尔德达尔:《女巫》,济南:明天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

[2]朱自强:《儿童文学的本质》,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年版,第252页。

[3]杨义:《中国叙事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91页。

[4]曹文轩:《火印》(序),北京:天天出版社, 2015年版,第5页。

[5]陈中美译,[加]佩里·诺德曼,梅维丝·雷默:《儿童文学的乐趣》,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年版,第327页。

[6]孟宪臣译,诺瓦里斯:《小毛炉之歌》,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7]曹文轩:《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311页。

(杨涓涓 江苏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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