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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只若初见

2016-05-14Apple

财富堂 2016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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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夏天的某天,我看了一部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没有全部看懂。只记得里面的紫霞仙子说:“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剑只有我跟我的意中人能拔出,就算他是妖怪,我也会一生一世跟着他,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哪!”回眸一笑,好美。我不知道我的盖世英雄什么时候出现,但是我感觉到应该不远了。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与往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坐在白色的日光灯光里,套在蓝色牛仔裤的两条腿像螳螂的两把刀一样交叉着伸向远方。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凝视了对方几秒。像两束光交叉一下又迅速分开,初见,你是不羁的,我是任性的。

苏州的城东有一条街叫做仓街,这条街的南口有民国三大监狱之一的“狮子口”,后来改为苏州监狱,北边有一处园林耦园。深秋的天气很阴,白塔路上的梧桐开始变黄,变枯。从动物园一直往里面走就是耦园,那天游客很少,石子铺地有点湿滑,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不是一个游园的好季节”,我说。“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第一次。”你答。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约会。那个时候没有社交媒体,我们无法即时记录当下的每一刻po在朋友圈刷存在感,我们等待一个人的即时回馈需要经历内心戏的反复排练,不能躲在角落滚动浏览他人的各种日常动态,不能用红心或者破碎的心来表达求救,满足,或更新恋爱的状态,不能看,不能点评他人的生活。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你坐在耦园台阶上喝牛奶的样子,喝完对着自己垂下来的头发吹一口气,如果时光转换到现在,我想我会把它定格下来,只是当时我们正年少。

然而我们再回去某一天看当时的自己,可能因为遇见他的时候,刚好有夏夜的凉风,刚好有响起的音乐,或者他眼睛刚好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回到那个动心时刻的我们,其实有很多的附加条件,在帮助我们心动。

2016年7月,夏天第一场台风的名字叫“尼伯特”,它在台湾登陆,然后转向大陆,我所在城市的地理位置每年对于台风就是几场暴雨,检查一下城市的下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经常会跟我唱一首童谣,不管是我身体出疹子还是任性闹情绪,她总是唱同一首:"刮大风,大篷船,把我的疹子刮走吧,刮大风,大篷船,把我的玩具刮来吧。”仿佛世间所有的悲伤与快乐都是大风刮来的,而这一次的台风真的刮来了一个他,一个20年未见的他。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或者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人们对于错过的爱情总是喜欢用这两种解释来安慰自己。

再回到那一刻,或许他就擦身而过了,也没觉得他有多么特别,只是推开门那一刻,风吹的方向不一样了,星星不在他的眼里了,他也不会存在你心里了。所以能够让你心动的人,都和你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就在那个时刻,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二十年后再见的耦园已是盛夏,我对这个园林已是如数家珍般熟悉,“短短墙垣曲曲篱,蜗居小隐北山陲。入门绿雾迷山径,绕屋红泉汇一池。竹影暗摇疑峰舞,波纹圆动觉鱼嬉。笑他广厦千间想,谁及壶中日月迟。”严永华的这首诗道尽了她与沈秉成共同生活了8年的耦园之美。同治年间,浙江湖州人,官至安徽巡抚,署两江总督的沈秉成,在中年遭遇丧妻失子之痛后,与他仰慕已久的浙江才女严永华结为伉俪。并购下涉园废地,改建成如今的耦园,自此夫妇两人在此琴瑟相合。耦园内有一听橹阁,从吾爱亭出来,沿樨廊小行片刻,见一座以园界而立的两层小楼,就是听橹阁,所谓听橹阁就是在这小楼上,园门前小河里船上的摇橹声可声声入耳,出自陆游的诗:“参差邻舫一齐发,卧听满江柔橹声。”小楼因此而得名。想象着当时女主人独坐听橹阁,窗外的船桨声由远及近,一艘艘接着而来,又接着而去,一声声中等待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只船停泊靠岸,爱人何时归?就在那摇橹刮破水面的橹声中。对,二十年后,我可以像个专业的导游一样带你逛园林。我们已非少年。

胡兰成说:“我们已入中年,三月桃花李花开过来,我们是像初夏的荷花。”于是朱天心在《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里,借了他的话当书名。书里讲了一些“老灵魂”,其中一句摘录出来,也竟显得如此现实。她说:“曾经接受他,接受他进入你的世界,你的生命,你的身体,他所及之处,因此变成玫瑰色,一种樱花盛开在阳光下会齐齐汇聚成的渺茫迷离的杏仁香气,你的人生得以亮起来,如今玫瑰色樱花香散去,他松开眠梦中也牢牢握住你脚踝的手,说自己自由了,也放你自由,你对着灰茫茫的广大天地不知所措,哪也不想去,你真想问他,那你当初干嘛惹我?”

是啊,就像肖申克的救赎,爱一个人是牢笼,再自由的爱也是,等你感动于一个人的优点,也势必会看到他的缺点,甚至可能会随着日子无限放大,然后慢慢地,就适应了一个人的缺点,他的不好,他的瘾,他的恶习,这在曾遇见的感动里,也变得无足挂齿了。

所以有些人不愿意往回走,怕回去那天,那一秒的时辰不对,也便遇不到你,我们在物理上可以自欺欺人,即使反方向走在時钟上,你也未必能再遇见当时的他。他不再是一罐简简单单的6月30日到期的罐头。

耦园没有变,四季依旧花开,台阶上的青苔一样地深绿,它们看过了来来往往的世间男女,不会记得二十年前的一天下午有一对少男少女坐在台阶上,谈论着彼此的未来,而隔天一别竟是二十年,有些人是注定让人成长的,只是希望,如果遇见一个人,愿你们的花期能长一些,不必因为后悔而去看着遗憾,但愿花期结束之时,就是你我生命的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