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与草之间的传奇

祁云枝

植物无论何等模样与性情，只因名字中有“兰”字，顿觉雅了几分，“兰”音滑出时，仿佛携带着一缕芬芳，在舌尖上缠绕。

丝兰的模样很像剑麻，有莲座样的叶丛，每片叶子锋利如剑。细看，丝兰的叶缘牵绊着好多细长的白丝，这能让人把丝兰、剑麻以及凤尾兰区分开。开花后的丝兰，会突然变得柔美。一串串风铃般的蜡质白花，高高悬挂在直立的圆锥花序上，一阵风过叮当作响。

昆虫为植物“做媒”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如蜜蜂、蝴蝶，飞旋于花朵间，属于大众“媒人”；还有一种专职“媒人”，一生只为一种花传粉，并依靠该植物繁衍后代。它们之间互惠互利，失去其中一方，都将导致两个物种灭绝！丝兰蛾和丝兰就属其中。

丝兰的花在傍晚时开放，花朵绽开的过程中会释放出香味。这花香是丝兰向土壤里的丝兰蛾发出的“请帖”。当丝兰蛾接到请帖后，会从蚕茧中爬出，飞离地面，然后将丝兰花朵作为爱巢，完成雌雄丝兰蛾的婚配。之后，雌性丝兰蛾开始飞悬在丝兰的雄蕊上，用它那细长且能弯曲的吻管，收集花粉，然后细致地用前足把花粉搓结成大块。丝兰的花粉非常黏，很容易成型。丝兰蛾收集的花粉个头，能达到它头部的三倍。

收集好花粉后，丝兰蛾便背负着这团重物，飞抵另一朵花。雌蛾还长着长长的放卵器，利用这伸缩自如的放卵器，刺穿丝兰的子房壁，将身体里的卵，安放在丝兰的子房中。从此，丝兰将开始行使自己的另一个职责：代孕妈妈。

丝兰花有六枚花瓣，位于花中间的雌蕊，由三根三角棒状的结构组成复合雌蕊，外围有六个分离的扁平状雄蕊。复合雌蕊中空，合围成一个假柱头管，真柱头在管子底部，花粉只有传递到花柱底部，丝兰才能授粉。可是，丝兰的花粉不能直接传递给自己的柱头。因此，这项重任必须有丝兰蛾的鼎力相助。

雌丝兰蛾在丝兰花子房里安顿好后代后，它会爬上复合雌蕊的顶部，用前足和吻管将搬运来的花粉球，竭尽全力压入管子深处，好让花粉球能够到达丝兰的柱头。细心又勤恳的丝兰蛾妈妈，为确保丝兰受精，会通过“采集花粉—放卵—压入花粉”来来回回多次。

劳碌过后，丝兰子房中的三室，都有了丝兰蛾产过的卵，三个柱头也都经由丝兰蛾压入了花粉而受精，结出种子。丝兰将贡献出一部分种子，养活位于子房里的丝兰蛾幼虫。

假如丝兰没有种子，在自然条件下便无法繁衍；如果没有丝兰花子房的庇护和提供食物，丝兰蛾的幼虫也无法长大，更不能繁衍后代。这一草一虫，相伴相生，唇亡齿寒。

丝兰蛾总是能知道每朵花里是否有其他姊妹光顾过，也懂得在每朵花上产下多少卵最适宜，更知道适度利用和过度开发的利弊，让后代刚好吃掉约15%的种子，剩余的种子用以确保丝兰能传宗接代。

当丝兰的种子快成熟时，丝兰蛾的幼虫也长大了，它们咬穿果壁，吐丝下降到地面，然后在土中结茧越冬。那些没被吃完的丝兰种子掉落到地上，来年就会长出一株株新丝兰——如此这般年复一年，往复循环……

西安植物园有一片用棕榈、丝兰和凤尾兰营造的热带风情区。记得同事告诉过我，他曾为园里的丝兰进行过人工授粉，但从没见到丝兰结种子。原来他依据自己的经验，将收集的丝兰花粉，涂抹到了花的复合雌蕊，也就是假柱头管上，并不懂得将花粉压入空心的复合柱头管中，直达底部真正的柱头。

人，大多数时候并不比其他物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