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殇

贝雄军



桂花殇

贝雄军

三年前，婉儿跟老兵有个约定：等到桂花飘香时再见！如今，满城都是桂花香，婉儿想：“他也应该来了吧？”

那年，小城进行绿化升级改造工程，工人们起早贪黑地把一株株桂花树种到小城所有的主干道和滨江小区上，大有把小城打造成“桂花城”的气势。

就在那时，婉儿邂逅了老兵。

那天中午，一辆解放牌汽车缓缓地停在她的凉茶店前，一个黝黑、穿迷彩服的高个汉子从驾驶室跳下，人还没到就大声嚷道：“老板娘，上壶凉茶！”

婉儿问：“你是要清热的还是袪湿的？”

“随便吧，渴死了，快点……”老兵刚坐下不久，便用手使劲捂着肚子，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婉儿正不知道给他上什么茶，见他这个模样，有点慌了，忙问：“你是否不舒服？”

老兵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肠胃有点痛，没事，当兵时落下的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

“泡杯桂花茶喝，很快就好的！”婉儿边说边把他搀扶到椅子上。

一会儿，一杯桂花茶就端到老兵的面前，老兵拿过就喝。等婉儿喊“慢点喝”时，老兵已经把那杯茶喝干了，他靠在椅子上，向婉儿招手，于是婉儿就再给他倒了一杯。

一支烟的工夫，老兵精神起来，话也多了：“老板娘，你刚刚给我喝的是啥仙丹啊？现在胃不痛了。”

“我有那么老吗？”婉儿故作生气地问。

“那……那叫你美女？”

“你还是叫我婉儿吧。”

“好的，那你也不要叫我老板，我真的不是什么老板。”

“那总该有个名有个姓吧？”

“就叫我老兵吧，他们都那么叫。”

“老兵？老兵……”婉儿银铃般地笑起来。

“你刚才喝的不是什么仙丹，其实就是你拉到我们这里种的那些树的花儿。”婉儿告诉老兵。

“桂花？”

“对，就是桂花，那是我妈妈给我的方子，用绿茶加桂花冲泡，稍凉后加点蜜糖调味，可以治肠胃病。”

正当他们聊得起劲时，一辆解放牌汽车在婉儿的店前按了几声喇叭，一个同样穿迷彩服的小伙子从驾驶室伸出头喊：“还不走？老兵，在笑（勾）妹啊？”

“乱讲！就走了就走了。”老兵站起来有些脸红地说。

这时，婉儿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泡好的桂花茶，说：“刚才见你胃不舒服，拿在路上喝。”

老兵要掏钱，婉儿笑笑：“几杯凉茶，不值几个钱，再说你也是在为我们美化小城做贡献嘛！”

“那好，我明天一块给。”老兵拿过凉茶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向驾驶室。

婉儿转身发现老兵的大水壶忘记拿，想喊他停一下时，他按了两下喇叭已经绝尘而去。婉儿拿着水壶愣在那里，瞧了瞧水壶，见有几个“某某部队”的字样，心想：“哦，原来真是个兵啊。”

第二天，婉儿早早就帮老兵灌好一壶凉茶，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他的车。只在临近傍晚时，一辆解放牌汽车快速而来，“嘎”地在她店前停住，一个穿迷彩服的小伙子向婉儿走来，婉儿认出是昨天喊老兵的那个司机。穿迷彩服的小伙子径直走到她面前，递过20元钱说：“老兵的凉茶钱。”

婉儿问：“他呢？他不来吗？”

“没想到这里需要那么多桂花，超计划了，基地没货，他到别地调货，可能要过几天才来。”

“那你把这壶桂花茶带给他吧，他胃不好，这凉茶钱就免了，就算我为绿化小城出点力吧。”婉儿说着把水壶和钱一起塞给穿迷彩服的小伙子。

穿迷彩服的小伙子一脸的坏笑：“好嘞，美女，一定转告老兵，替老兵谢谢了。”

一天，两天……婉儿始终没见老兵再来。大概一个星期后，婉儿的手机响了，对方问：“你好！你是婉儿吗？”

“请问，你是？”

“我是老兵啊，我的胃好多了，你店里还有晒干的桂花吗？”

……

他们就这样戏剧性地熟悉了。

后来，老兵在电话聊天时告诉她，自己在部队是汽车兵，退伍后买了一辆汽车跑运输，他最大的愿望是有一支自己的车队……他还说，等这些桂花树长大了，满城都是桂花的时候，她的店应该专门有桂花凉茶、桂花点心。

她静静地听着，说：“这个思路好，我一定会努力的。”她也鼓励他，希望他的愿望也早日能实现。

老兵在QQ跟她聊天时说：“我们以三年为期限，三年后小城的桂花飘香时我们再会！” 婉儿发了个“握手”的表情：“一言为定！大家一定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他们互相鼓励着，对未来充满憧憬。

第一年桂花飘香时，婉儿打电话给妈妈，要她今年多晒些桂花干。妈妈问：“要那么多干吗？”

婉儿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给……给……给老兵嘛。”

妈妈再问：“谁是老兵？”

婉儿就觉得脸上有些热辣辣的，心跳也加快了，撒娇地说：“妈，你问那么多干嘛啊……我挂了哦。”

第二年桂花飘香时，妈妈早早打电话问：“今年还要不要多晒点桂花干给老兵啊？”

“当然要了，今年拣好点的，晒干点。”婉儿说，“妈，我挺忙，挂了哦。”婉儿从去年年底增加了一个门店后，更加忙了，生意是一天天好起来。

转眼三年到了，一朵朵、一簇簇的桂花不知什么时候已静静地开放了，簇拥在那密匝匝油光碧绿的叶子间，微笑着探出了脑袋。秋风夹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小城尽飘桂花香。

这几天，婉儿心里甜蜜蜜的，连走路都哼着歌。

“老板娘，那么高兴，一定有什么喜事吧？”几个混熟了的服务员笑她。

婉儿就嗔道：“有什么喜事？去，去，忙你们的吧。”说时还不忘扭头向路口张望。她多么希望，小城突然开来一支车队，队长就是那个老兵！这时候，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说一声：“想死我了！”就紧紧地把老兵抱住。婉儿这样一想，自己便羞红了脸。

日子一天天过去，桂花已开第二遍了。“他怎么还不来啊？也许有些事还没忙完吧。”婉儿这样安慰自己。

他们有过一个约定：平时少打电话，少上网聊天。只在节日时偶尔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大家都要把主要精力放到实现诺言上。

深秋了，小城下了场雨，满城桂花飘零了。婉儿实在憋不住了，就拨他的电话，可是传来的声音是该用户已经停止使用；开电脑，发现他的QQ头像也是灰的，给他留言也从没回复过。

他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婉儿忐忑不安地想。

晚上夜深人静时，婉儿一遍遍地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虽然话不多，但看得出每句都是真诚的鼓励与思念。

一天，穿迷彩服的小伙子来到小店，含着眼泪对婉儿说：“老兵为了躲开突然从路口冲出来的一群学生，把车撞向路边的桂花树，满树的桂花飘落在车上，老兵他……”

婉儿听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下来……

责任编辑：傅燕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