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脚下杂忆
2016-05-12贾英华
贾英华
每逢京城飘落晶莹的雪花,总使我不禁追忆起童年时街头的美妙雪景,俨然一幅惟妙惟肖的立体油画。
一
自幼,我生长在北京东四九条东口。后来,那儿通常被称作“东四南小街”。稍大些才知,“东四”乃“东四牌楼”的简称,而后牌楼被拆掉,唯剩“东四”这个地名。
也不知是否是童年的梦幻,遥想往事,总依稀忆起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每天清晨吱吱响起的送水木车。拉车的是一对品貌端正的老年夫妇,打我记事起,老两口就居住在十二条胡同口水井旁。据说,早年那儿有一眼清泉,渐渐演变成了自来水站。两位老人姗姗而行的脚步以及两鬓染霜的白发,大多伴着凄美的雪花,悄然进入我童话般的梦境。
最热闹的地方,算是东四十条东口的“瑞兴成”油盐铺。门前的石阶上,总斜身坐卧着几位老太监,眯缝着双眼,兴趣盎然地聊着宫内“老佛爷”和“光绪”的轶事。周围倒也少不了围着几个瞧热闹的闲人,街上车往人来,阳光斜映,仿佛不可多得的生动的民俗画卷。
若遇雨雪,几位“老公”便闭门而归,在十一条胡同口路北的一座小庙内,喝酒猜拳,“侃大山”。我虽素与众老太监熟稔,却只在庙门探头探脑,从来没敢入庙半步。
若依老辈儿的说法,“南贫北贱,西富东贵”,也许并非无稽之谈。从东四头条数起,一直到十四条的瓦岔胡同,着实居住着不少达官贵人,以及王爷的“外室”——现如今所谓“二奶”。皇亲国戚,在东四附近如过江之鲫,难以尽数,彼此互不张狂,见面鞠躬拱手,成了坊间无分贵贱的天然礼仪。
乃至历史车轮驶入共和国,街头巷尾依然并不罕见身穿旗袍大褂的男女之流。自幼,我被灌输长幼尊卑、知书达礼为高尚,否则,被视为“混混儿”,便成了流氓地痞之类的“下九流”,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街规。
少不更事。及至长大成人之后,才知居家附近住了一圈近现代名人。
我家所居住的九条胡同西口有一座四进院的旧王府,就是人们常说的贝子奕谟的府第,民国时期成了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的寓所。前几年,我竟偶然买到了民国期间这座王府的拍卖公告,似乎触摸到了昔日旧王府败落的最后“体温”。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因与冯耿光是多年挚友,深为院内优雅的花园游廊所深深吸引,排练京剧《黛玉葬花》的戏装剧照便是在此园亭前拍摄的。如今,这儿成了东四九条小学,据说正由于梅先生的这幅剧照,花园的小亭在修葺中才侥幸得以保存下来。从小就听说,发生在民国期间的“梅兰芳绑架案”的“绑匪”,其实是一个大学生——李志刚,被砍掉的血淋淋人头,曾悬挂在九条胡同西口的电线杆上示众。
走进九条胡同西口不远,路北一个黑漆门的院落,便是臭名昭著的日本女间谍——川岛芳子的旧居。十几年前,我在民族学院的弟妹的大姐家曾邂逅其胞妹,还调侃地聊起其姐金璧辉——十四格格,曾与我家为邻。自然,余生也晚,从未与之谋面,然而,却亲耳听到过川岛芳子不少神秘传说。连我的母亲亦曾对我和街坊谈起过,川岛芳子的畸形装束以及与附近几个理发师的风流韵事。自然,议论起这个风流女汉奸的卖国贼行径,老街坊无不嗤之以鼻。
八条胡同内,更是名人济济。一进胡同,路南就是溥仪的婶子——载润福晋和帝师朱益藩后人的住家。其长子朱益鋆与我堪称忘年挚友。当我弟弟结婚时,他亲笔所书的一副楷书对联,贴在我家街门上,居然使敝舍成了小街人流驻步不前的热闹一景。往西走不了几步,即著名教育家、语言学家叶圣陶的宅第。其长孙叶永和与我乃小学同班同学,当班级黑板报刊登到一百期时,叶老曾挥毫写下一首长诗,勉励我们这些小朋友——“出到一百期,百尺竿头再努力……”
再往西隔不远,便是民国总统曹锟(其住宅后门开在九条胡同五十号)、代总理朱启钤及其子朱海北、张学良之弟张学铭等人的寓所,著名学者章士钊来京后也在此暂居多年。这些历史人物及后裔,曾在八条胡同进进出出,居然与我家后来同属一个居委会。
略略数点一下,七条胡同里,有张彪之子张挺(溥仪所寓居的天津张园,即其家产)、著名作家冯德英(《苦菜花》的作者)、饰演胡汉三的著名演员刘江。六条胡同内,路北一座深宅大院是载涛福晋的娘家,五条的铁匠营胡同里有民国大总统徐世昌的旧宅,我的母校一六六中学(原贝满女子学校)便是其后花园改造而成的。不远处,北大教授周绍良的小庭院至今犹在。西侧斜对面的什锦花园胡同,曾居住过民国总统吴佩孚,东边斜对面的胡同里,昔日是民国总统段祺瑞的旧宅,人称老段府。
再往南历数过去,四条胡同的中间地段乃纪晓岚外宅,大太监李莲英、奉系军阀张学良等也在此居住过。三条胡同内,不仅是康熙十三子允祥府第,也是蒙古王车林巴布的旧宅——曾轰动一时的蒙文版《红楼梦》,便源出于此。这条胡同里,还居住过末代皇后婉容的大姨以及欲嫁溥仪未成的“王大姑娘”——王敏彤,婉容母亲和一代京剧名伶孟小冬及娘家……
南边的二条胡同内,则是清朝重臣福康安后裔、吏部尚书福第的旧宅。头条胡同路北,即赫赫有名的孚王府,人称“九爷府”,其主人是清朝道光皇帝第九子奕讠惠。末代孚王乃溥字辈,特别逗乐,也可以说是一位段子大王,当初义和团围攻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他能即时编出一个段子:“吃面不搁酱,围攻交民巷,吃面不搁醋,炮打西什库”,遂成为指挥义和团的口号……
若往东盘点,烧酒胡同内便是赫赫有名的惇亲王府,是我写的《末代皇帝立嗣纪实》主人公毓喦的先人府第。著名作家夏衍、王蒙也曾经落户附近。往北不远的东城根底下,居住过晚清名士康有为的女公子康同璧,相隔不远就是溥仪的七妹金志坚。若再往北数,我家紧邻的十条胡同斜对面则住着著名作家浩然——最近读过其自传,才知他时任《中苏友好报》记者。
前边已交代过,十一条胡同的小庙内久居几位清末老太监,十二条胡同则住着溥仪始终最信任的帝师朱益藩。再往北的菊儿胡同据说隐居过清末重臣荣禄。一次我举办晚清讲座,其直系后裔前来并赠我史料,证实了坊间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有趣的是,我们这些街坊多年同在一个油盐店买油盐酱醋,起初是“瑞兴成”,而后,对面马路东边建了一个没有铺名、人称“新铺子”的油盐店,再后来,又有了一个至今犹在的油盐店——“大庆”。“新铺子”曾经有过一个肤白如玉、鸭蛋脸的长辫子漂亮姑娘,听说没考上大学才当了售货员,这成了坊间热议许久的话题。直到后来,“油盐西施”被一名军人娶走,听说反倒成了浩然笔下的小说素材。
从此,这条街上少了一副年轻靓女甜蜜的笑脸,那时常响起的银铃般笑声也消失了。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冬。油盐店前堆起的皑皑雪人,悄然替代了那个漂亮姑娘的倩影。
或许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从小崇尚文化,崇拜作家,还曾在傍晚悄悄偷窥过浩然,但直到如今也不知在夜幕下瞧见的黑乎乎人影儿,是不是大作家本人。然而,我终生不舍文学,与素无往来的浩然并非没有半点儿潜在关系。
街坊四邻,实在无法一一历数,只能略述一二,算是耳濡目染皇城历史文化的一个注脚罢。
细忖之,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街坊有两位,偏巧都住在八条胡同内。一位是书法大家王遐举,虽对我人生道路无实质影响,却对我人生感悟多了一层启示。
另一位倒是对我人生轨迹产生了重大影响,她就是溥仪最后的妻子李淑贤。
二
一个鹅毛大雪的夜晚,街上寂无人影。酷爱读书的母亲,从东四六条胡同东口的小书铺借来一本慈禧女官裕容龄所写的《清宫琐记》。
在夜晚的灯光下,全家人轮番传看,还引发了对周围皇亲国戚的不少议论话题。父亲提起,往日皇上当朝,无论谁,若没有一笔好字,甭说仕途,连混碗饭亦难矣。由此,又提及胡同附近的几个文人,自然少不了八条胡同的王遐举老先生。数年后,我的中学同班学兄刘伟恰与裕容龄同居一院,偶与“慈禧女官”交谈成了我的一大享乐。为习书法,我曾拜“章草书圣”郑诵先为师,却连“半瓶醋”都没达到。此乃后话。
先说王遐举。为人善良且在四邻有良好口碑的母亲,素与王遐举夫人是好友。她俩时常一道买菜,一起街道开会,自然免不了家长里短。闲暇之际提起自家的孩子,母亲向她说起,我从小对写字感兴趣,时常在家里照着碑帖胡乱临摹一气。
一双半大脚的王夫人为此事,颠颠儿地专程登门,三番五次找我母亲好几趟。于是乎,母亲屡次向我提起,让我拜王大爷为师。然而,我这个井底幼蛙,误以为王遐举属无名之辈,竟断然拒绝。我冒失的一句话,气得母亲够呛:
“我要学书法,就要投名师。王大爷不行!”
直到最后,我也不知母亲是如何回复王大妈的,见面总躲着老太太就是了。1980年代末期,我陪同曾任毛泽东和周恩来秘书的孙岳老人,出席中央文史馆举办的书画展,见到一幅笔法遒劲的隶书,才醒悟当年有眼无珠。原来,误以为一位普通街坊的王大爷竟是中央文史馆馆员、当代著名书法大家。
徜徉在展厅,我羞愧地向孙岳提起当年的往事,老人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
“你小子眼高手低,总想当名师之徒,名师在眼前,你都竟然不识,以后长记性吧。”
此后,我屡见不少店铺悬挂着王遐举题写的匾额,顿生敬悔之意。敬的是,名师原来就在身旁,却始终那么谦逊无声,这给予我一生的无言教诲。悔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于是我悄悄买来王遐举的隶书字帖,没事儿独自瞎琢磨,却再也不敢从王大爷门前走过。
就在那次,母亲听说我参观中央文史馆书画展归来,嘲笑我说:
“怎么说你呢,你呀,就是‘狗眼看人低。你如果跟着王大爷学字,早有出息啦。那两口子人多好呀。”
其实,母亲素与王大爷相邻多年,也压根儿不知他是中央文史馆馆员,更不晓得他是著名书法大家。只道那是一个见人微笑、厚道的爱读书写字的善良老头儿。
“文革”之前,街道上几条胡同的邻居,很少串门,只是静静地过自家日子,从不彼此打听街坊的闲事,更没什么是非。即使京城名流,也是默默度日,不事张扬,这也许就是“老北京”的做派。
只是到了“文革”之际,居委会改成了“革委会”,几个居委会合并,经常一起开会传达“最新指示”、挖防空洞,邻里间往来才显得密切了一些。直到王大爷病逝许久,母亲才对我叨唠此事。王大妈偶来我家闲坐时,不禁又聊起“拜师”的往事,母亲自然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无独有偶。“有眼无珠”之事,发生在我身上,岂止一桩?早在我没拜王大爷为师前后,有一位朋友为我介绍了一名故宫“专家”,让我追随其习字绘画。我去过故宫筒子河畔的西北角楼的平房两三趟,便死活再也不肯了。原因是,我听说这位儒雅端庄的专家只是故宫临摹古画的,虽然待人和蔼可亲,我却不屑为其门下之徒。说来这位专家就是后来的当代隶书大家、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刘炳森。
故,成年之后,我一直怯与炳森先生相见,怕无言以对。因研究晚清史,我历来与故宫人士熟稔,但若到紫禁城研究室院内,定要打听清楚,刘炳森不在时,才敢前去。直至他英年早逝,我才放胆去那个院内访友。待我去看望新调至故宫的陶瓷方家华莎姐,心中又是一跳,原来,她就在炳森先生走后的办公室办公。
这没准儿就是上苍的安排,让我切记,看人绝不可有眼无珠——尤其在皇城脚下。
三
似乎也与晶莹剔透的白雪有关。
一个零飘碎雪之夜,我第一次兴趣盎然地捧起溥仪的《我的前半生》。读毕,已是启明星高悬的凌晨,由此对“末代皇帝”产生了兴趣。那是在“文革”之中。
再说,结识八条胡同的街坊李淑贤也纯出于偶然。何况世上的缘分,本来就说不清楚。然而,缘分的碰撞,却使我历经坎坷。回想起来,偶撰《末代皇帝的后半生》而续补了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倒也算是一段“奇缘”罢。
说来也怪,1970年代初,溥仪病逝之后,李淑贤从东四前厂胡同搬来东四八条东口路南的一座旧宅院,与我家同属一个居委会。没准儿此乃夙缘,更或许是我的母亲人缘好的因由,不爱串门的“皇娘”独独成了我家的常客,竟然与我的母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我一度身患重病。李淑贤经常凌晨四点多起床,陪我坐头班公共汽车赴广安门医院,去找曾给溥仪看病的已故名医蒲辅周的弟子为我诊病。投桃报李——依照母亲嘱咐,1976年地震中我们弟兄三人先为李淑贤搭建了地震棚,但她偏不敢独宿,而愿与我们全家人同睡一张大床,平时更是不分彼此。
由于酷爱文史,我遍读溥仪遗下的所有手稿和旧书籍。当溥仪逝世后,《人物》杂志和《八小时以外》杂志前来约稿,我利用所有业余时间,对溥仪的全部资料亲手粘补、整理并做了编号,先后撰写了溥仪后半生编年、写作线索、提纲,还去医院摘抄了溥仪病历,且通过逐天用纸条留下提纲与李淑贤艰苦交谈,撰写了数万字李淑贤回忆溥仪“后半生”的初稿,这遂成了撰写《末代皇帝的后半生》的启端。
不久,我撰写的《阳光春风溥仪与我》以我与李淑贤联合署名,在《人民日报》的《战地》发表,并被《新华文摘》转载,成为“文革”之后第一篇记述溥仪后半生的长文。
或许,命运注定要历经坎坷。由于一场突然“变故”,我手中寸纸皆无。我本想就此放弃,然而,却被反诬不具撰著《末代皇帝的后半生》的水准,这使我“破釜沉舟”,横下一条心——续补溥仪的“前半生”。
当我从头勉以十年拙功而舍弃一切娱乐,业余自费采访三百多人,搜集数以千万字资料和大量历史照片,撰成《末代皇帝的后半生》之际,忘年挚交溥杰与《我的前半生》执笔人李文达分别题写书名并作序,以示鼎力支持。此书出版后,引起轰动,国内外上百家权威媒体作了评介,李文达亲笔撰文在《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成功的续补》。不久,此书获中国图书金钥匙奖。这桩国内外轰动一时的《末代皇帝的后半生》著作权案,遂被写入了大学和中学教科书。
最使我感到欣慰的是,老街坊李淑贤临病逝前,对一位友人孟洪先生表示了由衷悔意:
“我真后悔……我真的很对不起英华,更对不起待我亲如姐妹的刘大姐。我让他们都蒙冤受屈了……”(引自《中华读书报》2008年2月13日报道)
尘埃落定。新华社等众多海内外媒体发布了消息。使我感动的是,东四街道办事处人员见到报纸的报道,打来热情的电话,而且捎来了工委书记的问候。这些老街坊的关心,使我心里格外热乎。实际上,这也是我提笔撰写这篇杂忆的由来。
又是一场小雪过后,细雨沥沥。我偶然途经八条胡同,有意放缓脚步,漫步在旧日的街道上,一种怀旧感,油然而生。
也许并不夸张,东四街道——皇城脚下的古老胡同,俨然收藏着晚清、民国以来的半部历史……
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蓦然回想起,1980年6月2日,国家召开溥仪追悼会后,溥杰和李淑贤商议,由我在溥仪的骨灰盒上捉刀题写了墓志。
继之而来的是,1990年代末,忘年挚友末代太监孙耀庭逝世前,又嘱我为其撰写墓志并“书丹”。我在为其题写的墓志中,感慨系之:“余曾为末代皇帝溥仪捉刀题写墓志,今又幸为末代太监孙老人撰题碑文,莫非天意乎?忆相识于暮春,临青冢而涕泗。黯然销魂者,悠悠余情也……”屡经两年多周折,末代太监墓碑终于竖立于其天津静海老家。其间坎坷,堪称一言难尽。
殊料,这两个“偶然”——末代皇帝墓志和末代太监墓碑,使我成了国内外书法收藏者的关注对象。近年来,不少书画展邀我参加,甚至,外地素不相识的朋友也不远千里奔赴京城,欲以不菲之价讨我一幅书法,倒令我颇感意外。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我的一幅书法作品价格拍至逾万,我当即将此款捐给了民工子弟小学。
聊以自慰的是,历经数十年艰辛寻觅,我遍寻大江南北和国内外,收藏了溥仪登基邮票、理藩部印制的原版宣统逊位诏书、溥仪病历、溥仪病逝前所使用的两副眼镜、镜子以及溥仪的九封实寄封(含信件)等珍贵文物,还积攒下数百小时晚清以来人物录音及录像,收藏了数千幅晚清以来的珍罕照片、数百部外国学者上百年前记述晚清以来历史的外文专著……然而,其中最使我难忘的是,同院的邻居赵老师在我十几岁时见我酷爱读书而赠我一幅清末学者吴蓉的书法:麟角凤毛期造诣,寸金尺璧惜光阴……这成了激励我终生的无形的精神力量。
“雪泥鸿爪”——若无东四九条口居住的经历,我或许无由结识溥仪遗孀李淑贤,也可能无缘使“末代皇帝系列”十部书问世,更难以想像末代皇帝墓志和末代太监墓碑竟由我捉刀题写,那可能减少我不少人生的有趣故事。
倏忽,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九条口的古槐,枝头绽绿。青石板路已经拓宽成了沥青路,眼见附近大厦拔地而起,古老的四合院日渐减少,十条胡同已改造成了“平安大道”,路上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此时,我的脑海里,仍不时浮现出当年那对年迈夫妇肩挽纤绳,弯腰拉木车送水的那幅风景画。
瞬间,我又仿佛回到了童年。天地皆白,雪花飞舞,童年的我,静静伫立在家门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老年夫妇俩头上飘扬着一缕缕白发。嘎嘎作响的木车轮,在小街的青石板上缓缓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