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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

2016-05-12鬼金

上海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黑衣扳机手枪

鬼金

我没想到我的烦恼是从一把“手枪”开始。当然要加引号了。说明这不是一把真的手枪,而是一把玩具手枪。从图片上看,几乎跟真的一模一样,形象逼真。我坐在电脑前,举起右手,就像真的握着一把手枪似的,举起来,对着墙壁勾动扳机。我甚至听到了“砰——”一声枪响。那一刻,我是兴奋的。我脑海里浮现出电影里那些开枪的人,收回手枪,对着枪口吹了吹。我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哈哈。是的,火药的味道。呛人。我神经质地抬眼看了看雪白的墙壁,那里仿佛真的出现了一个黑洞。恍惚。我站起来,手里拎着枪,来到墙壁跟前,左手摸了摸墙壁,什么都没有。没有。我嘲笑着自己,你他妈的幻觉了。我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忘记我手里拎着枪,来到窗前,看着对面马路上走过来一个黑衣女人,我举起枪,射击……耳朵里响起一声枪响之后,我连忙躲到窗帘后面,心怦怦直跳,透过窗帘的缝隙观看着那个黑衣女人的反应。她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在走着,还拿出手机在打电话。我沮丧地看着,怀疑地看了看手里的“手枪”。我再一次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模仿着电影里的自杀,勾动扳机……子弹从右边射进去,从左边射出来……一股红色的血雾……腾起……

嘿嘿。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沉浸在虚拟的游戏之中,心想,我需要这样一把“手枪”。我开始在那个网站注册。姓名。地址。邮编。电话号码。货到付款。我喜欢这样的方式,起码我不会上当受骗。鼠标在“订单确认”上一按,屏幕上显示“成功”。我心里一乐,想,我就要拥有一把手枪了。是的,手枪。此刻的内心,我忘记了“玩具”两个字。

“手枪,手枪,我的手枪,你将看着我走在路上……”

我模仿某首歌曲的旋律哼唱着。

今天是初一,朱米去望城的熙元寺进香,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她说要中午才能回来。早上我们吃的是素食。牛奶。面包。我从不干涉她的信仰。至于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我兴奋,或者说近乎亢奋。我即将有一把手枪了。手枪,手枪,手和枪……

朱米发来短信说,熙元寺上香的人很多。

我可以想像那个场面。那座山脚下的寺庙,香烟缭绕。虔诚的信徒们跪拜在那些佛像面前。

我想让朱米分享一下我的兴奋,短信说,我买了一把手枪。

朱米说,什么?手枪吗?你要干什么?买卖枪支可是犯法的。回去再说,我要拜佛了。我可不想让佛祖知道你买了一把手枪。

我沉默而沮丧着,想,哈,犯法?玩具手枪而已。

我是个肉食动物,早上吃的那点东西,现在就已经消化光了。肚子叽里咕噜地叫起来。我在屋子里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冰箱里倒是有前几天买来的肉,冻得硬邦邦的。我再怎么肉食,也不能茹毛饮血吧。没办法,我只好冲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块沙琪玛。回到电脑前,我再一次确认订单的消息,已被确认,2014年1月2日至3日到货。哈哈。我握着鼠标的右手又痒痒了。来到窗前,那个黑衣女人竟然站在对面楼下的街道上,雪融化后的沥青马路,黑色、湿润。她背对着我,长发,体形不错,上身穿一件黑色棉袄,下身是黑色打底裤,两腿细长,脚上蹬着一双红色长筒雪地棉靴。脚下的红色很扎眼,像踩在火上。我的目光扳了她几次,都没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我想看看她的脸……是的,脸……当我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不能进一步了解的时候,我还是想看看她们的脸。一张美丽的脸是赏心悦目的。她始终没有转过身,仰头看着对面的楼上。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我再一次举起“手枪”瞄准着她的背影,还没等我扣动扳机,一个白发老人领着一个小孩走来,小孩的手里还拉着一个红色的气球。那气球,正好挡住了我的射击目标。我愣了一下,小孩拉着红色的气球移动着。我转移目标,对着小孩的气球开枪了。“砰——”地一声。那气球爆炸了。黑衣女人转了一下身,又转回去。她好像在那栋楼下缅怀着什么。还是凭吊?小孩哭了。哭声尖锐地传过来。我几乎不能相信,我的手里可什么都没有。没有。那气球是怎么爆炸的呢?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可是,那红色的气球真的就在我瞄准、扣动扳机的时候,爆炸了。爆炸了啊!我懊丧起来。我不应该跟一个孩子搞这样的恶作剧。即使不是我真正射击的,但我的行为已经那样做了,或者说我的意识。我还是后悔。地面上几片爆炸后的气球,就像几滩血迹,在日光下反光。老人拉着哭泣的小孩走开了。那个黑衣女人还站在那里,与我背影相对。她再一次拿出手机打电话。这时候,只见对面楼上突然泼下来一盆水,从天而降,落在黑衣女人的头上。女人躲闪不及,那一盆水都浇在了她的身上。我甚至能看到那些水珠从她的棉袄上滑落,瞬间,凝成了冰珠。我只顾懊悔那个小孩气球的爆炸,没有看清是从对面楼上的几层泼下来的水。黑衣女人掏出手绢从头上开始擦着。湿漉漉的女人。她仰头望了望,转身离开,绕过楼拐角的那家食杂店,消失了。

我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翻看着一本我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的川端康成的小说《睡美人》。眼睛有些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无聊滋生出来。或许是烟瘾犯了。我看了看时间,朱米还不会回来。她一直约束我抽烟。可能是怕我早死吧。将来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我在心里责备过她,想想是对我好,也就算了。我控制着烟瘾,喝水,吃东西,躺在床上装睡,闻着被子里做爱的气味。精液的气味。朱米的气味。

不行。我必须下楼买烟。穿上棉袄,下楼,路过黑衣女人站立的楼下,我下意识仰头看了看,除了几个阳台,什么都没有。一个阳台上的不锈钢晾衣架因为屋檐上的冰溜融化后,落下来,砸变形了,弯了。女人站立的那个位置上,已经结冰,脚踩上去很滑。那爆炸的气球碎片,有几片已经被冻结在冰下面,清晰,刺眼。我寻找着其他的碎片,用脚碾着,确定那不是血迹。我甚至怀疑黑衣女人的出现只是我的一场幻觉。是我即将拥有一把“手枪”之后的幻觉,或者是我的虚构。但脚下的冰,在那儿,还有那些气球爆炸后的碎片在那儿。它们是有力的证据,证明黑衣女人不是我虚构和幻想出来的。

我像个孩子似的,在那块冰面上,滑来滑去。天冷,鼻子冰凉。我去了那家食杂店,买了盒软的云烟。十块钱。朱米说,要抽就抽好的,要不就不抽。以前,我都抽五块钱的。人就是怪,抽上十块钱的,再抽五块钱的,身体都不适应。先是咳嗽,痰多,然后是嗓子疼。从食杂店出来,我想随便走走,回去也睡不着觉。上哪去呢?我感到茫然。对于我这个轧钢厂的吊车司机,四班倒的生活,我上班的时候,囚禁在工厂里,下班的时候,囚禁在家里睡觉。对于外面的世界,我不关心。我关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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