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
2016-05-09刘兵
刘兵
冬季吃饭时,我脑海里满满都是红薯的影子。那一只只红皮白芯的红薯,伴随着我们全家走过了一段艰难困苦的岁月。
深秋寒风萧瑟。父亲扛着铁耙,挑着空箩筐,上山去地里刨红薯。父亲一垄一垄地刨,来回翻着田垄,很仔细,生怕漏掉一只——这些红薯是我们全家人过冬的一半粮。沿着崎岖的山路,父亲一担一担地把红薯挑回来,母亲将红薯稍作清理,我们一起将沾着泥土、新鲜无比的红薯用竹篮装好,再依次传递过去,由父亲把它们一堆一堆地放在地窖里。
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看着仓房里堆起的稻谷,想着地窖里储存的红薯,这剩下小半年的口粮终于有着落了。父母心里感到很充实,脸上也漾起久违的笑容。
冬季,吃煮红薯粥是山区农家人早餐的常态,也有不少人家把红薯当餐桌上的主食。
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叫我们兄妹三人起床,早早吃过早餐后好翻山越岭,赶到几里外的小学上学。老式的八仙桌上摆的永远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只不过红薯时而被切成了小方块,时而是细条,与大米之间掺和的比例不同而已。我们就着各式各样的小咸菜,偶尔也有小干鱼下饭。母亲此时总会露出笑脸,哄我们吃饭:“趁热吃,甜着呢!红薯还熬饿。好好读书将来就能吃上拌了白糖的粥和大肉包子了!”临走,除了带的钵饭和咸菜,母亲还用牛皮纸给我们每人包一只大大的熟红薯,说是课间休息的“零吃”,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
每天放学回家后,我们也帮家里做些农活:帮父亲递上稻草秆,方便他编织家用品,拿到集市上卖钱,或帮忙喂猪、喂牛。直到天完全擦黑,我们才可以享用晚餐。父母中午往往随便吃一点,有时煮几只红薯,有时吃撒了几片白菜叶的清汤面。母亲做晚饭则是煮白米饭,炒几样飘着油花的时令小菜,说是我们正在长身体,光吃红薯扛不住。吃罢晚饭,我们趴在堂屋的桌上写作业,母亲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做针线活,父亲吧唧吧唧地抽着旱烟袋,旁边摆着火盆,屋子里暖融融的。看着我们边做作业边说笑,父亲心里十分受用。临睡前,母亲会从火盆底下扒拉出烤熟的红薯,黄灿灿的芯瓤,飘着特有的香味,既烫嘴又诱人。我们急不可待地吃完,带着对母爱的回味,安然入睡。梦里,我们做着一个个飞出山村干成大事的美梦。
母亲常把红薯蒸熟,切成条或片,在太阳下晒,任风吹,在半干时收起。当我们嘴馋时,就炒着吃。炒熟的薯条显得特别甜,有嚼劲,外出时携带方便。如果哪年春节前,母亲舍得用油炸薯条,就说明我家今年较为“殷实”,春节必定过得充盈。
冬日靠红薯当“伴粮”人家的日子肯定过得苦。尽管母亲手很巧,经常变着花样做着各种红薯的吃食,但时间久了我们也会腻味。这是那些缺油少粮的年代里农户人家生活中的无奈选择。好在,艰辛的岁月终能熬出头。现在,我们都有出息了,吃的东西上了档次,也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可以在采购上作出从容的选择。年迈的父母也抓住了幸福生活的“尾巴”,在老家县城乐享晚年。
前不久,父亲用快递给我寄来一箱红薯。虽然他没留只言片语,但我知道家乡红薯有着深深的寓意:不要忘本。年少时那段吃红薯的经历时刻提醒着我,成了激励我奋力前行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