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克

□朱英俊

休克

□朱英俊

作者简历：朱英俊,诗人、作家，1968年生人，中国即兴小说首创者。做过大学教师，现在河南省正阳县支教。系中国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驻马店作家协会会员。

李辉的父亲又过去了。这是他第三次休克。第一次是躺在灵棚又返阳。那时兄弟姐妹一家八口都在家。又都在一个厂里上班。

第二次是政府宣布工厂倒闭。他在车间手扶住机器就倒下了。孩子们出外打工不在家。是工友把他送到医院又抢救过来的。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了。政府宣布卖工厂，搞房地产开发。厂子里的机器被开发商一块一块割下来卖废品的时候。他倒下了。终年八十四岁。

李辉在北京苹果园租了一间棚子开了一个修理铺，他修理自行车，老婆蹬缝纫机补衣服。起先小两口都是县国营油厂里的工人。双方父母都是油厂的老职工，八八年企业改革，企业引进股份制。小两口下了岗。李辉父亲心火一上就抽过去了。

油厂厂长宣布工厂倒闭。厂长的儿子成了民营企业家。宣布工厂倒闭的那一天。车间里只有一群老工人，虽然没有生产，可工人们却把一台台旧机器擦得贼亮。宣布工厂倒闭的是政府副县长，厂长没有到厂。副县长读完稿子，警察就把厂子大门锁了。

李辉这次回来，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回到家，家里很冷清。当年的一家八口人，如今已经十几口了，可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李辉给父亲看病回来，看到油厂外围住很多人，有人跑过来说：“李辉，你回来了，油厂里的事可也有你的份啊！”

李辉阻止了说话的人，让自己媳妇把老爷子先带回家。李辉把那人拉到一边说：“老爷子在，你不知道老爷子与厂子里的感情啊！说吧！”来人说：“你眼睛没看见一车接一车从油厂里往外拉废铁啊！那都是好设备，都被开发商卖了，正在切割呵。”

李辉说：“咱一个平头老百姓，能管得住？”“怎么管不住，这开发商赚得也太多了，开发商花了一千多万从政府手中把油厂买走，光破烂就卖三千多万，如今还有这油厂地皮呢！”

“开发商是高人，能从政府拿到这个项目，也不容易，你不知道国家正在反腐反贪。”

“上一任县委书记卖化肥厂，这任书记卖油厂。家有千口主持一人，可我们的父母官，咋净是贪官呢！”

“大趋势！省省心，现在没有国家的，只有私人的，捞不到钱，是咱没本事。”

“你说啥话啊！总得讨个说法，下午我们厂里的，一家去一个人，到县委讨说法，你可要到啊！”

李辉回家，父亲看到他就叫饿。父亲住的还是老厂子的筒子楼。李辉给父亲下了碗长寿挂面，让自己媳妇端过去，父亲不吃，要儿子李辉喂他吃。俗说老小孩，老小孩，李辉也想惯着老人。常年在外打工，总归尽孝的机会也不多。李辉从媳妇的手里接过饭碗，开始喂老人。这时，老厂子里的邻居闯进来说：“你家快领钱吧！县府给老厂子里的老职工，按人头每人两千元钱，拿户口本现场领。”

老爷子一听下了床问：“县府发工资了？厂子要生产了？”邻居说：“哪给哪啊？厂子被政府卖给房地产开发商了，废铜烂铁人家外商就卖了几千万，我们这钱是老厂子人到县府闹，开发商给出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往后就别想了。”

老爷子说：“厂子空了？”李辉给邻居挤眼，邻居说：“何止空，机器卖了破烂，厂房都推倒了，油厂以后就是花园小区了。”

老爷子突然打了一个响咯，眼珠子上翻，李辉急忙抱住老爷子。老爷子咕噜一下嗓子眼里的痰说：“家有千口，主持一人，县府出了败家子啊！”

老爷子一口痰没上来，过去了，老爷子哟。老爷子永远的过去了，成为了历史。

李辉把老爷子火化，把老爷子的骨灰安放在老厂子的旧门房里，这个门房开发商还没有扒。

李辉带住一家老小去了北京。他的母亲走一路吐了一路，可怜的母亲要陪着儿子流浪。

母亲到了北京就病倒了。母亲拉住儿媳的手说：“孩子，有钱过有钱的日子，没钱过没钱的日子。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看来妈死不到老油厂了。”

话还没有交待完，老母亲就过去了。

老母亲死在了北京。李辉要考虑的是，母亲的骨灰安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