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深处的大华山
2016-05-06王飞
王飞
山坡上的杏花儿纷纷扬扬飘落的时候,一缕暖暖的春风自西南的山口徐徐拂来,轻轻拂过每一棵桃树。桃树的嫩枝摇曳着,一副快乐的模样。桃花,仿佛在一瞬间自南向北就那么递次绽放开来。起初还是一派含羞的样子,静静的。一夜后,桃花便开得热闹极了,大地上升起一片红色的云。树尖儿上的桃花在风中摇着、摆着,随后就跌入了另一棵树,这棵树再次把整枝整枝的桃花托举到半空,真仿若一浪推着一浪,一浪催着一浪了,连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留下。
桃花,处处可见。成片的桃花,在很多地方也很容易看到。看到几万亩的桃花连成一片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平谷大华山的桃花就是这个样子,上万亩上万亩的桃花连成片,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真的如海如洋了。
桃花海中有三座似断还连的小山,好像海中的岛屿。静静谛听,桃花的潮浪潜涌而来,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小岛,一声高似一声。这似岛屿一般的山因其曾盛产黄金,故得名金山。桃花海中的金山,竟有些道家的意蕴了。
步入桃花海,所有相机的快门声在耳边响成了一个声音。桃花前后留下一张张笑脸,或是含羞,或是带笑,或是含春,或是对望,或是相拥,或是嬉闹……幸福,是不可能用言语来形容的,只有慢慢体会细细品味了。但,望到这些从四面八方奔来的游人,幸福也是可以看出来的。快乐,能感染人。在这里,无法不快乐。快乐,是幸福的源头。
蜜蜂,只顾忙着采蜜,只顾着从一朵花儿飞入另一朵花儿,对人并不害怕,也不躲避。来游玩的人们也不躲闪蜜蜂,相互遗忘了似的,互不打扰,一派祥和景象。
一对对青年男女欢笑着从身边走过,他们是那样的青春,青春得如同眼前的桃花一般。有人哼唱着那首《桃花深处》,这是特意为平谷桃花写的歌:“小心看护你做着的梦啊 / 陪你细数着日落日出 / 我想拨慢了赶路的钟啊 / 不让相守太匆匆 / 漫天暖风里纷飞的红啊 / 和你约在了桃花深处 / 缓缓走过那新绿的春雨 / 染的路 / 怎么爱你都不够温柔 / 怎样宠你都不算过火 / 变卖了所有梦 / 只换你的笑容……”一首动听的歌,一首感人的歌,一首最贴切这里桃花的歌,婉转而深情。低声哼唱的小伙子走远了,早已消失在桃花的后面。歌声依旧萦绕在耳畔,久久不肯散去。
看着欢笑的青年男女,真的好生羡慕——青春,真的美啊!尤其在这里的桃花海之中,青春更是美丽得灿若朝霞。
爱桃花的人真的很多很多,游人还在涌入……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好桃花,曾写出《桃花行》,“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林黛玉的孤冷、孤凄、孤洁、孤傲、孤芳、孤赏、孤美、孤绝也全在这首诗中了。那个风流才子唐寅也爱桃花,他爱桃花更洒脱些,一首《桃花诗》就可证了:“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如今,摘得桃花也换不得酒钱了。
怎么也得喝酒吃饭。此时,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缓缓神儿,静静心。吃饭,泉水峪便是极不错的选择。距这里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如果没有“密三路”的拓宽,那里还是不好寻得的。路的拓宽,一下子将这个小山村闪到了路旁。
泉水峪,这里的人好叫为泉水峪儿,一个不经意的儿化音已把这个小山村的小叫了出来,且是明白无误的了。村子确实不大,二十多户人家的样子。这里的农家院可以吃、喝,也可以住。恰好赶上吃饭的点儿,就不用急着去抢座位了。即使抢得了座位,因为食客太多,上菜也是极慢的,也怨不得主人的怠慢,而是来此吃饭的人太多。知道这个,就先去山里走走吧。
向里,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个名曰胜泉庵的古地。庵,很小,已不是古建,是几位信奉佛教的老妇人集资修建的。古时的庵究竟是怎样的模样,终究是见不得了。
庵,名为胜泉,皆因距庵不远的半山处有泉,四季长流,自古至今都不曾断流过。古庵便因此而得名胜泉了。胜泉庵,很雅致的名字,透着一份闲,透着一份雅。修行,在于心。心静之时,自然会流露出一份出尘的雅了,也自然会流露出一份逃脱凡俗的闲了。尼姑,早已不见,却依旧留下了这眼泉。泉在,就可以思古,就有古之幽情了。
据传,这儿的泉水可以治眼疾。孟姜女为寻被征修长城的丈夫,哭瞎双眼,好心人从这眼泉打水为其清洗双目,孟姜女的双眼竟奇迹般被治愈了。这似乎倒与她哭倒长城无关,也许她仅是打此路过而已。孟姜女一路寻来,一路哭,两眼短暂失明是有可能的。周作人在《孟姜女》这篇小品文中曾写道,“还把范杞良(这是说故事的凭了孟子的一句话替孟姜女的丈夫取的名字)的尸骨筑在城基里,确是暴虐的行为……”孟姜女为寻夫经此路过,哭得双眼短暂失明,用这眼泉的水治好了,竟也为这泉平添了许多美好。因为,哭倒长城本也只是个传说。传说总是美好的,不必深究,就让它成为一个传说吧。
泉水自山体的深处汩汩地涌出,捧得一口,很凉,很甘冽,一身的疲倦瞬间得以缓解,很是舒服。泉水顺势而下,流入依山而建的水潭。水潭一层低于一层,竟有五层之多,响起的水声在山中回荡,久久不能消散。四周的山上树木繁茂,葱葱郁郁的。不知名的鸟儿不时叫着,啾啾、喳喳、唧唧……应该有种类繁多的鸟在这山林间飞着,栖息着。树木太密的缘故,终不得见鸟儿的飞翔。听着鸟鸣,欣赏着潭中鱼儿翻卷着相互追逐嬉戏,心静了许多,胸中的躁气也消失得无影了。
回到泉边的竹楼,品上一壶上好的香茶。望着远方,说是远方,是望不得远的。目光刚刚望去,便被碧山、密林遮住了去处。清凉的风轻轻拂过,好不惬意。
随意进入个农家院,吃上一顿儿时的农家饭,煎饼卷豆芽儿,棒子面儿饽饽,凉拌的山中野菜,雨后采得的松蘑炒肉……饭间,随意看眼面前的山顶,一片白云正擦着山尖儿向远处飘去。
此刻,完全忘记城市的喧嚣了。
吃了饭,稍作休息,可以去老象峰。老象峰,因有天然的酷似大象的巨峰而得名。
山路不算宽,也不算陡,平缓而上。路边的树木参杂,有的根本是叫不上名字来的,都不是很粗,却很高。按树干的粗细来算,树高得有些超出想象,也许在山阴处,树干向上直挺,只为够得着半山腰的那片阳光吧。向上望去,路两边的树枝搭在一起,一路洒下阴凉,倒很是凉爽。阳光自山坡滑下,掉在树木间,枝叶间,然后慢悠悠地落下,点点光影,斑斑驳驳,忽明忽暗的,给人一种安静的逸趣。这里适合独行,也适合两三知己结伴边走边聊。既然如此,何必忙着去赶路呢?气喘吁吁的,很多小小的景致便被忽略了,想来,是得不偿失的。
一处如大方砖垒砌而成的墙壁,面积不大,也不是很高。方砖斑驳,进进出出,好似曾经历过一场殊死的战火一般。墙体是砖红偏旧的颜色。立陡的峭壁上怎么能有这样一段残城墙呢?细看才知那不是方砖,而是一块一块相互叠垒在一起的岩石。好像是一个整体,又不大像。对地质科学知之甚少,立住,只得面“墙”发声感慨了:鬼斧神工!
脚下是一方巧夺天工的石砚,形制规整。偌大的方石正中央是块长约两米,宽一米有余的砚池,终年有水,水真的似墨,伸出右手探其深浅,深竟过了整个立起的手掌。果真如一方石砚。若将水换成墨,可供多少画家来挥毫泼墨啊。喜好闲暇时舞文弄墨的人会惊叹,甚至顿起贪心,搬回家独占才合了心愿。
远远就望见那座老象峰了。峰顶上的老象体形硕大,体态安详,形态很逼真,岩石的褶皱处正是老象的皮肤该褶皱的地方,显得有些苍老却不臃肿,敦敦实实的,憨厚至极,象鼻低垂,似在卷食嫩草。比桂林的那个正在吸水的老象还要酷似真象,真乃天下一奇观!
山中处处是景。
这里的山有着宋人山水画的超脱。是可以用各种皴法来表现的,斧披皴、披麻皴、荷叶皴、乱麻皴,最好用抱石皴。据《芥子园画谱》记载,“山有三远:自下而仰其巅曰高远,自前而窥其后曰深远,自近而望及远曰平远。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致冲融……深而不远则浅,平而不远则近,高而不远则下。”这里的山不仅仅有着各种皴法,如用上高远法、深远法,呵,便成一幅水墨淋漓的丹青佳构了。在此处的山间游走,岂不是回到宋人山水画中了?
静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静,静得仿如隔世那般。
回首望,如宋人山水画中的山披着一层薄薄的夕阳的余晖,山顶的树轻轻地摇着。倦鸟正在归巢。
夜晚住在挂甲峪最好。曾经,挂甲峪的男人穷得连老婆都娶不上。村里的姑娘托亲戚靠朋友都远嫁异乡,逃出了这座大山。如今,这里家家住上了别墅。别墅依山势而建,很有层次感,竟多了很多视觉上的变化。
来这里,正赶上细雨绵绵,漆黑的柏油路闪着黝黑的亮光。
雨中静静地走走,挺好。周作人在《雨天的书· 自序一》曾这样写道,“雨虽然细得望去都望不见,天色却非常阴沉,使人十分气闷。在这样的时候,常引起一种空想,觉得如在江村小屋里,靠着玻璃,烘着白炭的火钵,喝清茶,同友人闲话,那是颇愉快的事。”作人先生的想法也只是“一种空想”罢了。云雾缭绕的山峰,偶尔飞过的鸟鸣,自小伞滴落下的雨滴,仿若一副江南水乡的样子,美得如同一幅精巧的水墨画。自半山望去,别墅白色的墙半掩在红色的屋顶间,在微雨中似隐似显,又仿佛是一幅现代感极强的油画。
雨后清新的空气有些凉。清凉的空气自鼻孔直奔进肺,舒畅得只想大声喊叫。如此清新且清凉的空气,真是久违了。住在这里可以与安静相伴。推开窗户,山色逼仄着涌进来,漫山的绿,绿色间那几个红色的小亭犹如一点点散落的红色花瓣。记起汪曾祺先生为武夷山曾书写的对联:四周山色临窗秀,一夜溪声入梦清。这副对联用于大华山的挂甲峪也是恰当的,也是合适的。
不知何时,半个月亮就挂在那里了。
责任编辑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