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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寄不出的军人家书

2016-05-05杨鸿

新湘评论·下半月 2016年4期
关键词:军属人武部军旅

写信的军人儿子,已人到中年。父亲溘然离世,让他多年的负疚与思念再也无法克制,化作这字字带泪的家书。这封家书,满溢的父子情深多次让人泪湿眼眶,更因为这位老父亲的深明大义、一身正气值得赞颂。他用正直、正派的家风涵养儿子清廉、敬业的品格,更用实际行动一次次对儿子的军旅事业给予支持、理解。这是最深沉的父爱,是最质朴的奉献

父亲:

此刻,夜深了,窗外还不时响起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新年已过,但还未走远。父亲,在这个春节,您却未能与我们同在,儿子拨向家乡那头的电话里,再也听不到您的声音。

1月16日凌晨4点38分,这是我人生最悲伤的时刻。弟从老家打来电话把我唤醒,在摁下接听键的瞬间,我的心猛地一沉。因为这些年您的身体不好,儿子最怕接到的就是深夜家里的来电。

果然,您半夜突发脑溢血,人事不省。那时,我正在单位值班,听闻噩耗,当即请了假,马不停蹄赶回。手术后昏迷不醒的您,已经躺在了重症监护病房。

我哽咽着在您病床前呼唤,您最远的儿子赶回来了,求您醒醒看儿一眼。可是,您依旧昏迷不语。3日后,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

您就这样走了,对我这个匆匆归来的儿子,没看一眼,没留一言。长跪在您的灵前,儿悲伤不已。今生,我们做父子46年,儿却有27年不在您的身边,这是何其的遗憾!

27年,如此漫长而又匆匆。那个春日离开家乡的情景,一直定格在儿的脑海。家门前,金黄的油菜花铺满田野,白色和蓝色的勺子花在春风里摇曳。前来送行的亲朋,坐满庭院。您和母亲忙碌着,就像操办喜事那样,不一样的是,你们的喜悦里,带着淡淡的忧伤,那是因为我从此就要离开你们去远方。

后来的日子里,因为军人工作的特殊性,我很少回家探亲。尤其是春节,四川方向火车票实在难买,坐飞机回去一家3口得将近万元。儿想,这笔钱与其花在路上,还不如省下来寄给您。

我仔细算了一下,这27年回家探亲9次,总天数加起来也不多,过年回家只有5次。在这27年里,儿有22个春节未能回去与你们团圆,有16年没有在您和母亲眼前出现!

可我一直在安慰自己:父母年龄还不算高,还有足够的时间等我,等我把北方的事业做完了再回来。但是,您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2013年秋天,我出差路过家乡,顺带请了几天假。然而,就在我还未进家门的当天早上,您突患脑梗,住进了医院。那次,儿请假9天,9个晚上都在医院陪您。医生说,您状况很不乐观,这一次抢救过来了,下一次将更危险。

那次之后,儿萌生了尽早脱下军装回去陪伴您和母亲的念头。可是,您在电话里仍然不住地叮嘱我,说家里还有姐姐和兄弟,要我安心在部队干。而我的工作,也在这个时期进入了最忙碌的状态。我想在人武部主官的岗位上用行动证明,人武部的征兵工作,绝对不收老百姓一分钱、一份礼;人武部每年的工作,也决不只是征兵和民兵训练一两件事,破解征兵难,为军人军属服务,提升军人军属荣誉和社会地位,天天都有事忙。

我知道,您一定会支持我,因为这些想法和做法,与您的教育和熏陶分不开。

当年我参军时,全乡80多人报名,第一轮体检完全合格的有7个人,我名列其中。另外,我还有驾驶证和报刊发表的作品,接兵干部直接点名要我。谁料,第一次定兵的4人名单中不但没有我,竟然还有一个首次体检不合格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有人为了送走自己的关系户,在定兵时对接兵干部谎称我是独子,父母不让我当兵,还说我已经有了待遇不错的工作,报名参军只是一时冲动。接兵干部因此就没再过问。获知内幕,您发怒了。您说,参军报国是老百姓对国家的奉献,如果在战时,就是去为国捐躯。当兵要靠关系,国法不容,天理不容!那一次,尽管历经曲折,但儿就是在不靠关系的情况下,如愿穿上了军装。

所以,父亲,当我来到人武部工作,一次次面对送子参军的老百姓,我就想起了远方的您,想起了您的期盼,想起了您的心声!

所以,父亲,儿在人武部的第一年,就提出征兵工作“绝不允许收一分钱、收一份礼和吃一顿饭”的要求,而且多次响当当地重复您当年的那句话:“征兵收钱收礼,国法军纪不容,天理良心不容!”

所以,父亲,儿已提升正团6年,依旧坚守清贫,甚至每年孝敬您的钱都没多少,但儿在这个岗位上干干净净,堂堂正正。这4年,儿负责定兵1150人,儿问心无愧底气十足地向您报告:儿没有收过任何家长一分钱、一份礼,没有吃过他们一顿饭!

有句话说,“到了武装部,难以再进步”,但在这个岗位上,儿不再为了个人前程和名利去做事,而是为了职责和良心。我相信这也是您期望儿子做的,儿定不负您的牵挂与期盼。

这次回来,我才得知,身体不便的这些年,您每个清晨都要早早起来,迈着已经水肿的双腿,蹒跚地走过那条泥泞狭窄的田间道,一步一步登上那高高的23阶石梯,走到附近的那座京昆高速立交桥上,点燃一支烟,家里的那只小土狗在脚下无言地陪着您。您就那样,一个人坐在桥头默默眺望。

往左侧一望,是我爷爷奶奶的坟茔,他们让您想起有父母庇护的快乐童年;往右是北望,你期望对面南下的滚滚车流里,有突然归来的二儿子给您惊喜,有他探出车窗冲您做着鬼脸,挥舞手臂。

可是,您终究没有等到他的归来!去年年底,儿的休假报告本来都已经批了,但因为忙着筹备退伍兵的欢迎和招聘大会,儿取消了休假。听说,您得知儿不回来后,神情落寞了好些天。可在电话那一端,您仍旧安慰我,要我以工作为重,不要想家想爸妈。

我知道,这些年给您寄的钱,您从邮局取出来,又直接存入银行。您说,我一个人在外拖家带口不容易,您要为我存着。

我知道,我给您买的收音机,您当宝贝拿着,一早起来听,临睡前也听,因为,儿做过14年中央广播电台的军事记者,您渴盼还能从里面听到儿在现场发回报道的口播声音。

我也知道,您欣然接受我的汇款,您总把我寄给您的旧军装穿在身上,是想告诉我,我虽然不在您身边尽孝,但您已经接受到我的孝心。您要儿放心踏实地奋斗在远方……

听说,在您昏迷的前一天,您要邻居向叔叔陪您去理了一个发。理完发,您又拽着向叔叔坐着三轮车,去看川藏铁路正要打通的隧道。

我们兄弟仨感激向叔叔,感激他能在平时陪您抽旱烟和摆龙门阵,感激他在您人生的最后一天,我们当儿子的都不在身边时,他陪您度过了开心的一天!

父亲,今夜,我敲打着键盘,每一行每一字,都在热泪长流。在没有您的这些天,儿一直深深自责,自责今生没有好好陪伴和孝敬您;儿一直悲伤,悲伤我今生再也没有了父爱。失去您的悲伤,被我封存在心的最深处。只在无人的时候,儿才不再去克制,任由它从心底涌出,在泪水中泛滥。

父亲,因为儿还在军旅,因为儿想做的事还没做完,所以“头七”过后,儿就在坟前与您告别,含泪返回了北方。因为,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要回去开军属新春团拜会,为他们发放光荣军属牌和春联年画。他们和您一样,孩子在远方军营不能陪伴,将心比心,儿要尽力去为他们做点事。

父亲,我相信,您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能理解儿的这句话:我们作为当前社会的一员,不能只做问题的发现者和提出者,更要做问题的解决者。生前,您对美好的社会有很多的憧憬,而儿子现在做的这些,就是想用一己之力,去为我们的社会做一些美好积极的改变。我相信您一定会给儿子支持。

办完您的后事返回北方的那天,当车驶上高速,又路过家门口那座立交桥,我忍不住扭头回望。多么希望那高高的23级台阶上,能再次看到您气喘吁吁往上攀登的身影;多么希望那座窄窄的人行立交桥头,有您望向车流的慈祥目光。

今夜,筷子兄弟的那首《父亲》,在我耳边反复响起,让儿子悲伤不尽,彻夜难眠,因为,他们唱出了儿子的负疚和思念。

父亲,如果说,军旅是男儿心中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那么,我知道,在儿子军旅的这27年,您就一直站在这条河流的对岸,默默地期待和远望着我。

父亲,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那么,请您告诉我,在儿子此后军旅的对岸,是否还有您的默默思念和深情守望?

儿:杨鸿

2016年2月14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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