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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之王 杨氏家族沉浮录

2016-05-03朱艺

城市地理 2016年2期
关键词:播州南诏杨氏

朱艺

大唐垂垂暮年,募天下精兵南征,欲收复播州。杨氏先祖杨端为国分忧,远赴千里之外的播州,由此,杨氏家族开启播州生涯。到后来修筑海龙屯,以及让播州由羁縻之制走向土司制度,最后基业覆于明朝,杨家盘踞播州历经唐、宋、元、明四大历史时期,传29世,但700多年风云一直扑朔迷离。当土司城堡海龙屯再现于世,我们从荒垒碳垣再度嗅到战火硝烟,每一处残迹无不诉说着杨氏家族那些沉浮往事。

怀家国之心,初入播州

沿着陡峭的天梯攀爬而上,四望草木葱翠,耳畔时而汩汩泉声,时而虫鸣鸟啼,然而谁曾想到,这独一无二的上山之路曾经暗流汹涌,古道险关、断壁悬崖中屡屡血流成河。到达削平的山顶,练兵场、生活农用地应有尽有,众多断壁残垣中还有王宫隐匿其间。如此战可守、闲可游的固若金汤之地,正见证了杨氏家族在播州长达725年的统治。

播州旧时为夜郎国地,在唐贞观十三年(639年)才从郎州易名为播州,唐大历五年(770年)播州僚人反叛,泸州僚族首领罗荣率军平定播州,对播州实行世袭统治,播州成为唐代羁縻州之一。公元8世纪,南诏“合六诏为一”,势力蒸蒸日上,唐玄宗天宝年间三次出兵攻打南诏,皆受到重创,南诏于是摆睨了唐朝控制,不断进犯边境,播州则成了南诏进四川的重要交通枢纽。公元873年,唐军再次兵败,播州陷于南诏之手。在位的唐僖宗不谙政事,挥霍无度,以致民怨沸腾。南诏趁机更加大肆进攻,面对内忧外患,朝廷不得不奇望于地方武装力量,向天下招募良将精兵,对抗南诏,收复播州,并以“永镇斯土”作为奖赏。杨氏先祖杨端看到这一机会,应募入播,他一想为国家分忧,二想为家族扩张领域。

杨端为山西太原人士,此次他携八姓族人远赴播州,本是赌一把的心态,因在他之前已有十余支义军进过播州,皆被南诏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形势非常不乐观。杨端自泸州、合江进播州后,观高遥山地势险要,能以一当十,便选择在此安营扎寨,建立养马城,此处后来成为杨氏一族的发祥地。几场激战下来,南诏联军竞屡屡受挫,杨端部队的骁勇善战引起了当地臾、蒋、黄等播州大姓的注意,他们亲自求见杨端,表示愿意提供粮食和情报支持,杨端喜出望外,部队粮草将尽正让他焦头烂额,这么一来,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瞬间散去。不久在复播之战中,杨端一马当先,臾、蒋、黄三大氏族则埋伏在罗闽河四围,终于令南诏军队溃不成军。朝廷兑现“永镇斯土”的承诺,并封杨端为“播州侯”,杨氏一族自此在播州北部(今遵义)站定脚跟,世代镇守。

立业播州,军政合一

频频爆发战乱的播州,满目疮痍,方圆几百里随处可见战争废墟,可说是一个烂摊子,杨端组织夷人学习农耕技术,兴修水利。大唐灭亡以后,杨端和太原本家失去了联系,公元915年杨端去世,他在遗嘱中叮咛子孙后代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不要忘记自己来自中原。杨氏一代代家主谨遵遗训,励精图治,治理一方。

北宋年间,蛮叛不断,朝廷以夷制夷,杨氏一族寻到极大的成长空间。北宋仁宗皇祜年间,播州杨氏女奉调邕州(今广西境内)征讨侬智高,策马夺昆仑关,英姿飒爽。宋神宗元丰年问,杨贵迂父子奉调泸南(今四川泸州南部)征讨罗乞弟,1073年杨贵迁又遣派儿子杨光震、杨光荣进献鞍马、牛黄、麝香等名贵物件,朝廷诏补杨光震三班奉职,其实职是南平军管辖的播州夷界巡检,此职位是北宋赐予播州杨氏的最早阶职。后来杨文贵成为播州蕃首部指挥使,这与播州夷界巡检一职皆是蕃兵建制职官,播州蕃兵,经杨氏数代经营,初成建制。杨氏蕃兵的长官由播州氏族部落头人族长担任,士兵则在村寨中招募部族人员组成,分队伍,置兵甲,配旗帜等。到大观二年(1108年)杨家纳土归附北宋,杨氏得建播州一州、遵义一军。播州白锦一堡、珍州遵义一寨成为纳入体制的边政辖区。播州白锦一堡,经光震、光荣、文广、文翰、文贵、惟聪、杨选、杨逡、杨轸、杨轼、杨辙;珍州遵义一寨则经文奉、文锡、杨诚、杨霖、杨焕、杨炳。

上下二杨,各自主政,又历经百余年时间,至杨家13世杨粲主事,以文治,以武攻,终于一统播州,杨氏一族发展壮大。此时的播州,疆域北到重庆綦江,南到贵阳黔南,西到毕节,东到铜仁,面积约7万平方公里,杨氏一族军政合一,俨然成为西南最大的地方势力。

修屯筑城,开启播州土司统治

宋元交替之际,战事频繁,杨氏家族忠诚守土,奉调从征。随着宋蒙战争全面爆发,播州虽为一叶扁舟,但也难以独善其身。

公元1235年,蒙军再次不宣而战,四川因远离京城,守备力量相对薄弱,而成为了蒙军攻打宋朝的主要目标。蒙军来势汹汹,宋将赵彦纳被蒙军团团围困,四川陷入危局。正当赵彦纳绝望之际,一支地方势力的精兵英勇来助阵,解了四川之危,也解了南宋之忧。这支名不见经传的部队便是由杨价带领的播州军,这是自唐灭亡,杨氏播州军与中原失联后第一次大规模成建制地出现在世人面前。杨价正是杨粲之子,父亲杨粲“喜儒而好礼”,建学官,倡儒学,并制定《家训十条》:“尽臣节,隆孝道,守箕裘,保疆土,从俭约,辨贤佞,务平恕,公好恶,去奢华,谨刑罚。”受父亲影响,杨价在抗蒙的同时,也非常注重孝道,他把大量的时间用来伺候母亲,政务则主要交由儿子杨文打理。

1235年到1275年的四十年间,杨价、杨文父子八次出征,播州蕃军已成为播州雄威军,有力抵抗南下元兵,为此备受朝廷褒奖。在景定五年(1264年)第八次出征时杨文不仅为守蜀地的大将提供援军,还赞助大量军饷。宋帝因此加封杨文为播州沿边安抚使、播州伯、中亮大夫,还特意下诏播州雄威军前加“御前”二字,杨氏一族风光无限。而杨文作为杨家15世,也大倡儒学,在播州各地修建孔子庙。当然他还有一大贡献便是修筑了军事城堡海龙屯,当时杨文向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提议:以府州为单位修筑山城水寨,构成以山城为据点、以江河为纽带的抗蒙防御体系。余玠在蒙古大军压境的紧要形势下,采取了杨文的策略。新的军事要塞选址龙岩山,居于群山之巅,高差数百米,三面环溪,仅有一条小弪可攀岩而上,实乃飞鸟腾猿也难逾越之境,建成后的龙岩城是播州之根本,而这易守难攻的城堡实际就是现在著名的海龙屯。

岂料蒙古大军得知南宋在贵州的防御布置后,改变了战略路线,海龙屯并未能起到杨文预想的作用,南宋也未能摆睨灭亡的厄运。之后杨氏家族为求生存,归附了元朝。自元代开始,中央王朝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管理策略由羁縻之制过渡到土司制度。受元朝招抚的16世杨邦宪被元世祖封为播州宣慰使,开启了播州的土司统治,臣服中央的杨氏土司依旧每年定期纳贡。

识时务而顺变到灭顶之灾

杨氏一族一直识时务而Ⅲ页变,杨氏土司与中央王朝的良性互动也使得杨氏家业得到持续的繁荣。且17世杨汉英“究心濂洛之学,研习诗文,著有《明哲要览》九十卷、《桃溪内外集》六十卷,他曾三次赴京朝觐,成为名噪京师的学者、诗人。杨氏一族世守家训,在一定程度上也保证了家族继承的稳定性,为播州文化教育发展和儒家文化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元朝末年,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在朝代更替的大动乱中,杨氏土司又选择朝贡献土的策略。明朝洪武五年(1372年)杨铿投降了明朝,明太祖朱元璋很看好这位西南土司,让他继续保留播州宣慰使的职务,此时播州宣慰司由四川布政使司管辖。这以后,杨氏土司纳贡顿为频繁,据《明实录》统计,朝贡次数多达137次,明朝廷对播州土司也给予了一定的恩赏。到了明万历年间,播州杨氏土司的领地“上齐乌江,下至重庆,左抵合江、泸州,右齐湖广柳杨、石柱”,势力庞大到有“思播田杨,两广岑黄”之说,即土司势力之巨大者,为思州田氏、播州杨氏,两广则为岑黄两姓,由此可见,播州杨氏土司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然而,杨氏土司与朝廷相安无事的局面终究还是在万历年间被打破。万历元年(1573年),时年21岁的杨应龙接任宣慰使。他已是杨氏土司第29世家主。杨应龙在接任前期勉强能履行臣子之责,服从调遣,每次征战也不遗余力。如万历十四年(1586年)往征松潘,1587年征战“蜀夷”,以及出征叠茂等,立下赫赫战功。而且,他朝贡物品10余次,包括金丝楠木、战马等,不仅数量极多,还十分名贵,杨应龙因为这些功劳而被封“都指挥使”和“骠骑将军”。但杨应龙本人性格骄横跋扈,加之他一心要大振播州雄威,便一面打压播州内部“五司七姓”,一面又引苗兵攻入四川、贵州、湖广的数十个屯堡与城镇,搜戮居民,奸淫掳掠。杨应龙的种种行为引起播州百姓和贵州官员的不满,尽管他向明朝佯称出人出钱以抵罪赎罪,还是抵挡不住人们的激烈控诉。万历十八年(1590年),贵州巡抚叶梦熊上书状告杨应龙“凶恶诸事”,紧接着巡按陈效一一列出杨应龙“二十四大罪”,大家一致要求发兵征剿杨应龙,自此,杨应龙与明朝廷的关系陷入了空前的危机当中,而一步步恶化的境况,也为杨氏家族日后遭受灭顶之灾埋下了伏笔。

与朝廷决裂,播州改土归流

面对明朝廷带来的压力,眼看着交大量白花花的银子赎罪也不顶用了,杨应龙别无他法,与朝廷正式决裂。他开始着手调集精兵巧匠,大规模扩建海龙屯。在紧锣密鼓地修筑下,海龙屯变成了一个设施齐全、粮草充足的军事堡垒。杨应龙占山为王之气势令万历皇帝震怒不已,他御笔亲批杨应龙“罪不可赦”。

同时,万历皇帝还起用前都御史李化龙兼兵部侍郎,节制四川、贵州、湖广三省兵务,并调刘挺及麻贵、陈磷、董一元等人专征播州。1600年2月,在总督李化龙的指挥下,明军在重庆誓师,兵分八路,每路约三万人,向播州进发。刘挺进兵綦江,连破楠木山、羊简台、三峒天险,击败杨应龙之子杨朝栋昕统率的苗军。巾帼英雄秦良玉与其丈夫也带部队攻下金筑等七寨,还偕同酉阳等土司军一起攻下桑木关为南川路立下战功,其他几路明军也相继取得胜利。杨应龙率苗军与明军奋力拼斗,刘挺与诸路明军将海龙屯各大关口攻破,联合袭击,四月下旬,播军全线溃败,退至海龙屯城内。到六月,明军乘势偷袭,从后屯万安关杀人屯内,又破大城,杨应龙损失惨重,昕依靠的天险之地——海龙屯彻底失陷。杨应龙见大势已去,痛心疾首之下焚烧宫室,然后与两个爱妾自缢而亡,海龙屯在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杨氏725年基业毁于一朝。

平播之役后,明朝廷乘机对西南实施大规模“改土归流”。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将播州一分为二,设遵义军民府,隶属四川;废除杨氏昕辖五土司,以其地设为平越军民府,隶属贵州。另外还设黄平州,湄潭、瓮安、余庆三县,设龙泉县隶属石阡府。播州的土司制度由此瓦解,“改土归流”设府州县之后的播州地区被纳入中央集权范围,在行政方面成为全国的有机组成部分,中央也相应加强了对播州地区的管辖,一改往日土司割据的局面。

而“平播之役”中,杨应龙杀死官军达三万多人,被杀的播军也有两万多人,更有许多无辜的百姓死于战乱。据说杨氏败亡后,播州境内总死难者近十万之众,尸横遍野。遵义分巡兵备道傅光宅负责收拾战后残局,遵义府、县派人在海龙屯上建万人坟埋葬遗骸。因血腥太重,冤魂众多,傅光宅在被焚毁的新王宫总管厅遗址上创建怫教庙宇,它也对着明代建筑群遗址正殿下方中轴线上,占地140平方米,后来被命名为海潮寺,朝廷延聘道士、僧人做大法事、做道场,超度战争中大批死难者的亡魂,试图以怫法镇山川。傅光宅为解决海潮寺僧人的生计,将海龙屯上的土地划为庙产,发动僧人在战场遗址上开田辟土,种植粮食以自给。明末崇祯十五年(1642年),遵义道府厅县官再次行文重申,将海龙屯上的土地列为庙产,并刻碑为据,立在海龙屯飞凤关前。从此,海龙屯的腥风血雨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怫门清净。

如今归于寂静的海龙屯,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在三十六步天梯艰难前行,望残败的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等关隘,老王宫与新王宫的碎石破瓦早已失去昔日风采,杨氏家族的悲欢与功过是非,及一场场战祸纷争……与那些远去的声音又好似在海龙屯的上空嘶鸣,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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