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韦皋在南诏归唐中的作用
2014-11-10谷彦梅
[摘 要]唐朝边将韦皋在西南地区执行唐德宗的新民族政策,在南诏归唐的过程中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韦皋采取多种措施招抚南诏,包括开路置驿,为抚南诏、抗吐蕃打下基础;采取“联蛮通诏”的策略,通过东蛮来了解南诏的情况,使南诏归唐的可能性大大增强;用反间计破坏南诏与吐蕃的联盟等,最终使南诏抛弃吐蕃而彻底转向依附唐王朝,实现了南诏归唐的目标。
[关键词]韦皋;归唐;唐王朝;南诏
天宝十年(751年)和天宝十三年(754年)唐王朝先后两次对南诏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企图一举消灭南诏,史称“天宝战争”(又称“唐天宝战争”),但均以失败而告终。此后唐王朝失去了对南诏的控制,南诏脱离唐王朝转而向吐蕃臣附,开始了唐王朝与南诏四十余年相互交恶的历史。到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异牟寻当政时,南诏才又重新归附唐王朝。
在南诏重新归附唐王朝的过程中,唐王朝边将——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起了重要作用。韦皋(746年——805年),字城武,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以建陵挽郎入仕,调补华州参军,辅佐州刺史处理州务,后升为使府的监察御史。后因助德宗皇帝还都有功,韦皋被升为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又在贞元初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韦皋是一位具有长远眼光的政治家,在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期间(785——805年在任),审时度势,积极谋划,采取多种措施招抚南诏,最终促成了南诏重新归附唐王朝。本文拟就韦皋在南诏归唐的过程中采取的措施,所起的作用做简要分析,以就教于方家。
一、“开路置驿”——奠定归唐基础
蜀地交通在秦汉时期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境内不同民族地区以及平原与山区之间都有交通相联系。当然,对外交通主要是依靠水路即长江干流,这一时期从成都乘船向南可到达夜郎,向东可到吴楚。栈道则是巴蜀地区对外联系的主要陆上通道,有巴蜀“栈道千里,无所不通”的美誉,其中著名的当属联系汉中和巴蜀的金牛道。但另一方面通往云南方向的陆路交通却很不发达,基本依靠蜀身毒道(又称“南方丝绸之道”),大至是沿安宁河而下或由楚经牂牁达滇越。此道路途险阻,爬涉艰难。由于秦汉后历任统治者不重视西南交通建设,剑南蜀川地区的内外交通事业很长时间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和发展。进入隋唐时期,交通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但直到唐初统一南诏后,蜀身毒道依然是通往云南的主要道路。
唐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韦皋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他到任后开始重视交通建设。为了解西南地区的情况以在对吐蕃战争中取得优势,韦皋曾对西南各民族地区进行考察,深入到他们居住的山区,还在考察后写了《开复西南夷事状》十七卷。通过考察,韦皋了解到这些边区少数民族的经济文化相对中原地区要落后很多,他认为这些少数民族地区多处山区,对外联系不畅通,汉族先进文化不容易传进来,交通的阻碍是导致他们落后的根源。要发展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必须发展交通,打破闭塞的状态。同样,要解决南诏的归附问题,也必须“开路置驿”,密切与南诏的联系。另外,韦皋对西南的政策虽然立足于和,但也要准备战争,特别是对于吐蕃,因为其实力强大,对唐朝态度又不善,与吐蕃的战争几乎不可避免。如果发生战争,军队和粮草的运输都离不开方便的交通,即使从这一点考虑,“开路置驿”的工作也必不可少。基于以上多重考虑,韦皋对“开路置驿”的问题尤为重视。
经过实地考察和缜密筹划,韦皋开始着手在这些地区修筑城墙,“城龙溪、筑西山堡以纳降羌”,[1]同时“开西南夷置两路运粮使,奏从掌西山运务”,[2]4578一方面加强了对山区的管理,另一方面也为开路置驿提供了方便。针对当时的政治形势及西南的实际情况,为控制南边的局势,韦皋还在资州设了安夷军。然后他派人率领部队,开始“开路置驿”,在原有道路基础上进行修整和开辟,畅通了从四川到云南的两条主要通道——清溪道和石门道。“韦皋在西川,开清溪道以通群蛮,使由蜀入贡”[3]8078;贞元十年(公元794年),韦皋又差遣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石门路,在原有的“五尺道”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规模修整,使其可达南诏所在的洱海一带,成为联系四川和云南的重要通道。
“开路置驿”,是韦皋治理西南边疆的一个重要特点和功绩。尤其是四川到云南的两条主要路线的开通,不仅方便了商旅的往来,加强了唐王朝与南诏的联系,对抗击吐蕃也大有益处,同时还有利于加强对边区少数民族的管理,在南诏归唐、抗击吐蕃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
二、“联蛮通诏”——创造归唐可能性
在剑南道南部与南诏之间散居着一些蛮族,他们长期在唐、吐蕃与南诏三大势力之间周旋。其中处于锡州与吐蕃之间的是东女国、西山八国羌族。因为他们经常因唐王朝与吐蕃之间势力的强弱而改变其依违,故史书称之为“两面羌”[2]5279。因为他们所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和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两面性,所以在南诏、吐蕃抗唐时他们可以充当向导,当唐王朝想要联合南诏以抗击吐蕃时他们也是可以借助的力量,在唐、吐蕃、南诏之间有十分重要的地理及军事意义。韦皋自然也认识蛮羌的重要作用,认为要想打通与南诏的关系,只有先说服蛮羌。
为招抚蛮羌,韦皋首先积极治蜀、练兵,增强剑南地区的军事力量,使对蛮羌的招抚有了一个坚强的后盾。关于治蜀,韦皋的政策一开始是实行德政,与民好处,“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这些举措为韦皋赢得了民心,据说“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像必拜”。[4]4937对于一些顽固势力则凌厉镇压。贞元中,嘉州绥山县婆笼川少数民族首领甫枳兄弟诱生蛮为乱,剽居人,韦皋斩之,招其首领勇于等出降,或请增栅东凌界以守,皋不从,曰:“无戎而城,害所生也。”獠亦自是不扰境。[4]6337-6338与唐处于对抗地位的诸獠的矛盾由此得以解决,招抚蛮羌的后顾之忧从而得以解除,接下来对诸蛮的招抚政策就可以直接开始进行了。
韦皋的招抚首先从东蛮中两林、勿邓开始,“诏以那时为顺政王、梦冲怀化王、骠傍和义王,刻‘两林、‘勿邓等印以赐之。而梦冲复与吐蕃盟,皋遣别将苏峞召之,诘其叛,斩于琵琶川,立次鬼主样弃等,蛮部震服。”[4]4934-4935。到贞元二年(公元786年)时,韦皋已招抚了东蛮中的两林部落,“皋计得云南则斩虏右支,乃间使招徕之,稍稍通西南夷。明年(贞元二年),蛮大首领苴那时以王爵让其兄子乌星。始,乌星幼,那时摄领其部,故请归爵。皋上言:‘礼让行于殊俗,则怫戾者化,愿皆封以示褒进。诏可。”[4]4934
由于唐与南诏之间要通过蛮族来联系,所以招抚东蛮才能进一步谈南诏归附的问题。韦皋招抚东蛮使其为唐所用,通过东蛮来了解南诏的情况。通过从东蛮得到的准确信息,韦皋了解到当时南诏首领异牟寻思想正在发生转变,于是决定对南诏采取适宜的招抚政策。据记载,当韦皋“招抚境上群蛮”后,异牟寻想内附唐,于是遣东蛮人为使者入唐,韦皋为此上奏唐德宗,称:“今吐蕃弃好,暴乱盐、夏,宜因云南及八国生羌有归化之心招纳之,以离吐蕃之党,分其势。”“上命皋作边将书以谕之,微观其趣。”[3]7480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六月,“与直那时书,使达于云南”,这是韦皋遵循唐王朝旨意对云南“微观其趣”的具体行动,可见此时韦皋已经有了招抚南诏的计划,并把它列为自己任上的一个重要目标。贞元四年(公元788年)诸蛮“颇得异牟寻语,白于皋”,可见正是因为有了诸蛮在其中的桥梁作用,韦皋才能实现对南诏的“微观其趣”。两林、勿邓等东蛮被招抚后,在唐与南诏之间起了十分重要的耳目作用,使唐与南诏之间有了更为通畅的联系和了解。
韦皋招抚东蛮的目标之所以能实现,根本原因自然在于吐蕃与唐王朝在这一地区的实力对比发生了有利于唐王朝的变化,东蛮必须做出有利于自身的选择。另外,长期以来吐蕃对东蛮剥削过重,引起东蛮不满,也是东蛮接受招抚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韦皋的正确策略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它是招抚得以最终实现的保障。招抚东蛮,打通唐与南诏的联系,为南诏归唐进一步创造了条件。
三、“反间计”——促成归唐的最终实现
韦皋招抚东蛮后,与东蛮联合对吐蕃与南诏实行了反间计,使吐蕃与南诏之间产生嫌隙,互相猜疑、防范,初步破坏了南诏与吐蕃之间的联盟关系,坚定了南诏的归唐之志。史载:“吐蕃发兵十万将寇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于泸北。韦皋知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银函,使东蛮转致吐蕃。吐蕃浆疑云南,遣兵一万屯会川,以塞云南趣蜀之路。云南怒,引兵归国。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势始羽矣。”[3]7515-7516。可见韦皋的反间计已经开始有了成效,但南诏还没有与吐蕃彻底决裂,唐朝要联合南诏夹击吐蕃的目标尚未实现。
为此韦皋发动了一些军事行动,在与吐蕃的武力争斗中取得一些胜利,“尽复巂州之境”。趁此机会他多次致书南诏,希望联合南诏共击吐蕃。贞元五年(789)二月春,韦皋在致异牟寻的书信中提及:“回鹊屡请佐天子共灭吐蕃,王不早定计,一旦为回鹊所先,则王累代功名虚弃矣。且云南久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时依大国之势以复怨雪耻,后悔无及矣。”[3]7517韦皋此书中称南诏与唐联合进攻吐蕃,是南诏“复怨雪耻”的一个千载难逢之机,而且还透露回鹊有意与唐合作共击吐蕃,南诏再不下决断则可能为回鹘所先,使异牟寻产生紧迫感,进而促使还处于观望犹豫中的南诏尽早做出决定。
但南诏方面还是没有明确回应,“韦皋比年致书招云南王异牟寻,终未获报”。后来韦皋在确定“异牟寻心附于唐”的情况下,派了原阁罗凤使者段忠义回云南,“并致书敦谕之。”吐蕃得知韦皋的使者在云南,也派使者去。云南王异牟寻骗吐蕃使者说:“唐使,本蛮也。皋听其归耳,无他谋也。”因执以送吐蕃,吐蕃多取其大臣之子为质,云南愈怨。”[3]7524-7525这是韦皋第一次派将出使南诏,使者选择具有蛮人身份的段忠义也极为恰当,而且吐蕃知悉韦皋使者在南诏后对其更加不放心,多取其大臣之子为质,使双方关系愈加恶化。异牟寻不久结束犹豫观望的态度,决定归附唐王朝。
此后南诏将归唐之事付诸行动。“吐蕃、云南日益相猜,每云南发兵至境上,吐蕃辄亦发兵,声言相应,实为之备。辛酉,韦皋复遗云南王书,欲与共袭吐蕃,驱之云岭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独与云南筑大城于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3]7537。可见韦皋的目标是让南诏归附唐以后,进一步与南诏联合共袭吐蕃,而且点明南诏也可以趁机壮大势力,彻底根除后顾之忧,可以说是对双方都有益,这样的计划自然很容易使南诏心动。南诏方面对此的回应是:“云南王异牟寻遣使者三辈,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赍生金,丹砂诣韦皋,金以示坚、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与书为信,皆达成都。异牟寻上表请弃吐蕃归唐,并遗皋帛书,自称唐故云南王孙,吐蕃赞普义弟日东王”。[3]7547异牟寻一方面虽已表明归唐之志,但另一方面却在自称唐云南王孙的同时又称吐蕃义弟及其封号,表明南诏与吐蕃之间的关系尚未彻底断绝,更谈不上与唐合击吐蕃。为此韦皋于贞元九年(公元793年)十月又一次派使到南诏,“崔佐时到云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数百人先在其国,云南王异牟寻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而入。佐时不可,曰:‘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异牟寻不得已,夜迎之。”“佐时大宣诏书,异牟寻恐惧,顾左右失色,业已归唐,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诏。郑回密见佐时教之,故佐时尽得其情,因劝异牟寻悉斩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归南诏旧名。异牟寻皆从之,仍刻金契以献。异牟寻帅其子寻梦凑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3]7552。崔佐时出使南诏,最终促成了南诏与吐蕃决裂并共同进攻吐蕃的目标。
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唐与南诏盟誓于点苍山,南诏终于重新归附唐王朝。盟誓的誓文对韦皋招抚南诏的经过进行了简要的叙述,称:“去贞元四年,奉剑南节度使韦皋仆射书,具陈汉皇帝圣明,怀柔好生之德。七年,又蒙遣使段忠义等招谕,兼送皇帝敕书。遂与清平官大军将大首领等密图大计,诚矢天地,发于祯祥,所管部落,誓心如一。去年四月十三日,差赵莫罗眉、杨大和眉等赍仆射来书,三路献表,愿归清化,誓为汉臣。启告祖宗明神,鉴照忠款。今再蒙皇帝蒙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皐仆射,遣巡官崔佐时传语牟寻等契诚,誓无迁变。”[5]330
韦皋对南诏招抚时,使用反间计破坏南诏与吐蕃的联盟,同时武攻吐蕃打击其气焰,再趁机致书并派使者出使南诏,在这些适宜的策略下,南诏最终选择了归附唐王朝。
四、结语
诚然,南诏归唐有其历史必然性,是顺应历史发展趋势的一种结果。因为双方各有需求。南诏本身的需求表现在:随着南诏实力逐步壮大,开始有了对外扩张的需求,但它臣服吐蕃后,这种扩张反而受到吐蕃压制,所以南诏方面希望能摆脱吐蕃的牵制而发展壮大,所以决定“依大国之势”,重新归附唐王朝。从唐王朝来说,唐德宗即位后,统治危机四伏,不仅内部面临藩镇割据的局面,边患也十分严重,突厥、回鹘、吐蕃、南诏等政权对唐王朝构成了很大威胁,为此,唐德宗接受著名政治家李泌的的建议“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3]7502以困吐蕃,其中招抚南诏的意义尤为重大——“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3]7505,唐王朝希望打破南诏依附吐蕃的局面,实现南诏归唐进而双方联合共同抗击吐蕃。由此可见,南诏归唐实际上是大势所趋,符合南诏与唐双方的利益。
当然,在招抚南诏的过程中韦皋的作用不可或缺。韦皋在西南地区创造性地执行唐德宗的新政策,最终作出了其作为边吏应有的历史贡献。韦皋改变以往对少数民族政权以武力为主的做法,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采用了多种策略并行的方式,首先是开路置驿,加强唐王朝与南诏的联系以及对边区少数民族的管理,为抚南诏、抗吐蕃打下基础;然后积极治蜀、练兵,增强剑南地区的军事力量,再以此为后盾对蛮羌实行招抚;再巧妙的利用诸蛮、南诏与吐蕃之间的矛盾纠葛,联合了所有可能的力量,共同对抗实力强大而又对唐不善的吐蕃。通过以上措施的实行,韦皋最终实现了南诏归唐、双方合作共击吐蕃的目标,并因此在对吐蕃的战争中取得重大胜利,“其功烈为西南大帅之最”。[6]从韦皋在南诏归唐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也可以看出边吏的任用对治边的重要性。
参考文献:
[1][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32[M].
[2][后晋]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标,1975.
[3][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标,1956.
[4][宋]欧阳修.新唐书·韦皋传[M].北京:中华书局标,1975.
[5][唐]樊绰.云南志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6][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47[M].
作者简介:谷彦梅(1986-),女,山东莒县人,云南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西南边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