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官僚延误的关键12分钟

2016-05-03白崭

看天下 2016年11期

关键词：塔台澎湖空难

白崭

“（机长）他提了需求，（最终）还是要我决定嘛，决定他要不要正确落地。”——当时，GE222班机和其上58人，已经在风雨中盘旋了12分钟

“有罪的人一定要定罪，我等这天等很久了，老天总算有眼！”对台湾媒体，何美惠崩溃痛哭。

4月14日，台湾检方终于完成了“7·23”复兴航空澎湖空难的调查。

2014年7月23日傍晚，台风麦德姆带来的狂风暴雨中，台湾复兴航空一架客机在澎湖马公机场附近失事。

机上包括机组人员在内58人中，最终49人罹难——何美惠独子陈正龙是遇难者之一——另波及11栋民宅，导致5人轻伤。

近两年的调查中，从天气原因到正副驾驶操作失误，事故原因、责任人，不同调查单位给出了不同调查结果，而台检方的最终调查报告与起诉书中，又有了变化。

检方报告称，这起惨剧不仅仅是天灾，更是一场人祸。当时飞机试图在状况较好的跑道上降落，但被执勤的台军上校“刁难”12分钟，最终在另一条跑道降落失败，复飞时坠毁。

长达12分钟的官腔

在检方报告中，澎湖地检署主任检察官周盟翔指出，澎湖马公机场较小，只有一条跑道，朝北北东方向（飞行术语）降落为02跑道，朝南南西（飞行术语）为20跑道。02号跑道配置着陆仪器降落系统ILS，落地能见度最低限制是800米；而20跑道，仅配置VOR（距离及方向导引仪器）非精确进场系统，落地能见度最低限制是1600米。

复兴澎湖空难当天，2014年7月23日，澎湖马公机场因台风麦德姆带来的风雨，能见度极差。傍晚6时11分，复兴航空编号GE222班机，在机长李义良（60岁）、副机长江冠兴（39岁）驾驶下，载机组人员两人、乘客54人自高雄小港机场飞到马公机场，和另三架飞机在空中等待20跑道进场许可。

检方指出，马公机场属于军民合用机场，由台军方主导，“民航局”塔台要跟军方协调。当天，因有战斗机进驻马公机场，由台“空军上校”“政战主任”荆元武（49岁）任马公基地高级值勤官，决定马公机场跑道使用方向。

6时29分，马公机场附近降雨达到每小时45.5毫米，“很大的雨”，而且伴有七八级阵风。负责协调高雄、马公飞航及机场管制的高雄近场管制塔台李姓督导，数次打电话联系荆元武，称接到通报，复航班机因天气极不稳定，要求降落02跑道，希望荆元武批准。然而，荆元武却一再推托说：“天气是合规定，怎么会没有办法降落呢？”——检方表示，荆元武并不熟悉民航机使用02及20跑道降落的最低能见度标准。

电话中，荆元武还说：“应该不是天气的关系吧，应该是装备的关系吧。”李姓督导只能不断说：“是是是……跟你报告一下，天上的飞机看的天气，与我们在地上观测的（有差别），他一定是选择比较安全的地方落地嘛，所以说他会跟我们请求（02跑道降落），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间，6时40分左右，李姓督导报告20跑道能见度提升，又可使用了，荆元武还调侃：“又可以是不是？”并说：“我自己也飞行嘛，我也飞了快三千小时，我走（过）这个飞行航道。我是负这个责任，不是在找麻烦。”

最后，荆元武还不忘强调：“（机长）他提了需求，（最终）还是要我决定嘛，决定他要不要正确落地。”——当时，GE222班机和其上58人，已经在风雨中盘旋了12分钟。

其后致命的是，当天担任马公机场塔台管制席的李佳峰（37岁），在GE222班机不得已向状况较差的20跑道降落时，没有向飞机通知跑道能见度由1800米骤降至500米，已经不够起降标准，影响了正副驾驶是否重飞的判断；也未提供20跑道视程及辨识跑道环境所需的目测参考。

晚7时5分51秒，GE222班机降落失败，启动重飞，但当时其飞行高度仅21米，两秒后撞击跑道头东北方850米处树丛，随即坠毁在200米外的溪西村外围住宅区。

机上58人中，最终49人罹难、9人重伤，另波及11栋民宅，导致5人轻伤。

根据《苹果日报》报导，有不愿具名的飞安专家表示，资深塔台人员都知道，在军民合用机场的状况，民航机常需要动用人脉与军方沟通，“甚至用求的”。有不愿具名的机师表示，复航当时若能顺利从02跑道降落，“大不了冲出跑道，起码仍可安全降落，军方的刁难很有问题”。

果然有“官僚”被起诉

空难发生后，起初，媒体等将失事原因推测为天气，其后又有说法称是飞机生产者法国ATR公司质量问题。再其后，随着黑匣子内容的不断曝光，驾驶者李义良与江冠兴的操作失误被放大。

今年1月29日，台飞机安全调查委员会（下文简称飞安会）公布最终调查报告称，事故原因是飞机在适航情况下，驾驶者“缺乏近地警觉之操控”“未遵守标准作业程序，未获得目视辨识跑道环境就进场”“于21米高度决定重飞，根本来不及拉起”。

飞安会在记者会上，还措辞严厉直指复兴航空ATR机队“文化不良”，并批评复兴航空督导不善，该事故的复兴机组员每月飞行时数多、高值勤时间造成疲劳影响，以至于工作表现下降，复兴ATR机队“经常容忍机组员不遵照标准作业程序”，甚至仿真训练中犯错也不指正，批评“民航局”督导不周。

报告最后指出，这次事故包括机组员、复兴航务、天气信息提供、军民用机场协调、“民航局”监理作业都是肇因。

何美惠表示，飞安会报告将空难祸首指向正副驾驶，当时即有许多家属不满，认为还有“重要责任者”未曝光，要求检方追查到底。

如今在检方公布的报告中，直指人为疏失，荆元武与李佳峰的责任被着重指出。并且在其后，检方表示，已依照业务过失起诉荆元武和李佳峰；正副驾驶李义良、江冠兴同样涉嫌业务过失罪，因已罹难免于起诉。

律师李学镛表示，荆元武及李佳峰，最高可处5年徒刑。

“现在看来，果然有‘官僚被起诉。”何美惠说，“永远无法原谅复兴航空以及荆元武和塔台人员。”

检方报告公布后，台“民航局”表示，依照飞安会报告，澎湖空难主因是复兴航空机组员未遵照标作业程序，塔台天候资料提供问题“仅是风险因素，并非酿祸主因”；军民合用的机场，军用或民航机的飞航管理程序、作业规定都一样，遇到紧急事故时，权责划分和标准处理程序也相同，“多年来都没问题，未来飞航管制方式应该也不会调整”。

“检察官有其考量，会尊重并配合调查。”民航局发言人称，“一切尊重司法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