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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行

2016-04-20张亦斌

辽河 2015年12期
关键词:南山风筝

张亦斌 笔名桎木山人,湖湘学派宗师、南宋著名理学家张栻26世孙。曾操农耕之业,种田为生,以拔苗助长为乐事;亦操舌耕之业,课徒为生,以教育子弟为能事;现操笔耕之业,码字为生,以代人捉刀为常事。出版过专著《满票》、《枕上读史》。作品在《延河》、《辽河》、《杂文选刊》、《杂文月刊》、《杂文报》、《教师报》、香港《大公报》、美国《国际日报》等报刊发表并收入国内外50余种选集,获奖若干。

很早就知道南山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的诗句让我在读书时就对南山充满了仰慕之情。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中国的“南山”何其多,天南地北到处有。想想也是,中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地名重复也在所难免。

农历六月二十二日,是“三伏”中的“头伏”。按照古籍的说法,这是全年最炙热的三天之一。我们选在这个日子开始了“相约南山,快乐之夏”的旅程,去感受南山的清凉。

这个南山,不是陶渊明笔下的南山,而是湖南省西南边陲城步苗族自治县的南山,地处湘桂边界五岭山脉越城岭北麓,被誉为“南方呼伦贝尔”。

逼仄的山道挂在老山界上。

车过城步县城,沿着“两江峡谷”一直往前走。

导游小周是苗族姑娘,城步本地人,对家乡的山山水水相当熟悉,言语间充满了对家乡的热爱。她说,自己曾经在邵阳和长沙工作过,但最难忘的还是家乡的一草一木,这里的空气清新,负氧离子高,是大自然对苗家人的馈赠,在其它大城市里无法享受到的。一进“两江峡谷”,她就建议司机打开车窗,让大家提前享受清凉和清新。

车窗一打开,清新的空气充盈着车内,司机连声大喊“爽!爽!爽!”我懂得他的意思。一路上,酷暑难当,尽管开了空调,但哪里比得上这大自然的凉爽?一路上,我也情不自禁地点赞:山青水秀,赞一个!空气清新,赞一个!风景秀丽,赞一个!

越往前,路越险,景越美。

在南山风景名胜区的入口,导游去购票,我们下车舒展筋骨。

在公路的左侧,一块石碑吸引了我。

“老山界”!

三个红色的大字镌刻在巨大的大理石碑上,上面是一行小字,“中国工农红军于1934年12月8日经过此地”,下面是陆定一的签名。

我的脑海里立即想到了中学时学过的陆定一写的名篇《老山界》。

“听说要爬一个三十里高的瑶山,地图上叫越城岭,土名叫老山界。下午才开始走,沿着山沟向上。前面不知为什么走不动,等了好久才走了几步,又要停下来等。队伍挤得紧紧的,站得倦了,就在路旁坐下来,等前面人喊着‘走走走!于是再站起来走。满望着可以多走一段,但不到几步,又要停下来。天色晚了,许多人烦得骂起来叫起来。”

那是一段被共和国历史永远记住的峥嵘岁月。1934年,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渡过湘江,进入广西,后经广西龙胜进入湖南蓬洞抵江头司。到达那里后,军团一部分从江头司翻越老山界往通道方向前进。

我站在石碑前,久久地凝望着。石碑的后面就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逼仄的山间小路。我不知道当年红军走的是不是眼前的这条路,但我还是走下公路,拨开茅草,试着往上走。这条路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茅草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已经将路遮得严严实实,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挪动了十几步,走到一个铁制的水塔前。山里的泉水从一根细小的塑料管里一路欢唱,流到水塔里。这里没有民房,唯一的建筑便是南山景区的大门和几间房子,我猜想,这水塔里的水,大概是供景区大门的工作人员饮用的吧。山风吹过,将林中的鸟叫蝉鸣送进我的耳朵里,将山涧溪水的欢唱送进我的耳朵里,也将山林的寂静送进我的耳朵里。“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原来古人写诗时锤炼字句竟如此出神入化。

虽然才走了十几步山路,我已感到走山路的艰辛,因而对《老山界》里叙述的历史事件有了更真切的认识。当年,红军就是在这样的“之”字形的陡峭的山路上,背着沉重的装备行军、休息。像我现在这样徒步行走已是不易,何况当年的红军还是背着枪支弹药呢?何况是在这陡峭的只容一人行走的逼仄的山路上和衣而眠呢?我不明白,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些人呢?

不仅是我有这种疑问,当地的老百姓同样也有这样的疑问。十几年前,我曾经到离城步不远的洞口县了解宗祠文化,那里保存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宗祠。一名老人向我讲述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老人说,他在家门口见过国民党的部队,也见过共产党的部队,他们都在祠堂里住过,离他的家不到五十步。国民党的部队穿戴整齐,钢枪铮亮,但走起路来没有精神,像被鬼打的病拐子;共产党的部队衣衫不整,所谓的武器有钢枪有梭镖有大刀,一边走路一边唱歌,那精气神,比我们小把戏过年还开心。说到最后,老人捋着花白的胡子,感慨地说:“我一辈子都没想明白,红军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为什么那么有精神?”

是啊,红军为什么那么有精神?为什么能够在如此逼仄的山路上行军?

到了山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我忽然想起,将来要在这里立个纪念碑,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红军北上抗日,路过此处。我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坐在山顶上休息一回。回头看看队伍,没过山的,所剩无几,今天我们已有保证越过此山。我们完成了任务,把一个坚强的意志,贯注到整个纵队每个人心中,饥饿、疲劳,甚至伤病的痛苦,都被这个意志所克服,不可逾越的老山界,被我们这样笨重的队伍所战胜了。

还是从《老山界》中找到了答案。原来,当年的革命者就是靠着坚强的意志,突破了敌军的围追堵截,征服了老山界。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当初想在这里立个纪念碑的愿望早就成了现实。我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却分明感到热血沸腾。

那几个红色的大字,仿佛就是当年红军跨越老山界所流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像山间叮咚流淌的泉水一样流在我的记忆里。

石头房子的温度

汽车过了老山界,继续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爬行。

导游小周说,南山有八十八道弯。这个数字显然只是个概数,虽有点夸张,倒也说出了南山盘山公路弯道多的特点来。车在山路上爬行,给人千转百回的感觉。

汽车一连爬了几个坡,转过几个弯道,在一处背风的低洼处停了下来。我的眼前,散落着一栋栋低矮的房子。我下了车,走近这些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子。房子只有一层,伸手可以摸到屋檐,都是用花岗岩石块建造的,石块与石块之间,用水泥石灰浆填了缝。

“这是当年第一批来南山建设的知识青年建造的。”导游小周告诉我这些房子的来历。1956年3月26日,共青团湖南省委与共青团邵阳市委共同组织了长沙、邵阳两市985名知识青年,从当年红军走过的老山界上南山,建立邵阳市第二青年集体农庄,在南山四十八坪中,选择大坪、板栗坪、鸡爪坪等十坪为第一批开垦建设的场地,开发 “八十里大南山”。

荒无人烟的南山,从此有了新气象。

要建设,首先得落脚,要有个安身立足的窝儿。刚到南山的时候,知青们就地取材,把土一层一层夯实,垒成房子。这种房子在北方很常见。但是,南方多雨,土垒的房子哪里经得起雨水的冲刷?雨季到了,知青们辛辛苦苦垒成的房子在雨水中一块块脱落,最后垮成一滩泥。泥土不行,就另辟蹊径。知青们效仿山脚下苗族侗族人家的做法,用木板建房。然而,山上不比山下,南山海拔高,山上长年湿度大,木板容易潮湿霉变,木板房用不了两年,木板就腐坏了。用南山上的花岗岩建的房,是当年知青们所建的第三代房子。他们采用一色的花岗岩建房屋,并用水泥石灰在石墙上勾画出“龟壳”图形。石头建的房子,既美观又实用,房内冬暖夏凉,最重要的是,能够经得起风吹雨打,经得起冰雪霜冻。后来,这种石头房子在南山扎下了根,开了花结了果,长出了一座“共青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山人建房时首选花岗岩,以至于现在共青城里的石头建筑已达5万多平方米,构成了一座独特的石筑小城。2011年11月22日,南山共青城被邵阳市人民政府审定为第三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抚摸着早已失去温度的石块,我的眼前似乎展现出当年知青们战天斗地的场面:山头上,红旗在猎猎风中高高飘扬,高音大喇叭在风中奏响鼓舞人心的号角;山脚下,邵阳话长沙话交织在一起,吼出高亢的战歌。知青们在烈日下挥锄,翻耕出一块块肥沃的黑土,挥洒汗水,播种希望,也将自己的青春年华播撒在酷暑里,播撒在寒风中。那一双双稚气未脱的手,那一双双白净的手,握锄头,扬钢锹,搬石块,建房子……那些才出校门、未经风雨的身子,在风中成长,在雨中拔节,在雪霜中茁壮。

从山谷吹来的冰凉的山风拂过我的脸颊,让我的思绪从历史回到了现实。当年那个人迹罕至、荒无人烟的南山早已成为老一代南山人的记忆。经过几代南山人的努力,如今的南山早已闻名遐迩,拥有了许多令人称赞让人羡慕的光环,享有“南方的呼伦贝尔”,“中国的新西兰”之美誉,号称“中国第一牧场”,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三A级旅游景区、全国青少年户外健身营地。

在南山,我看见到一栋栋现代化的建筑拔地而起,有学校,有医院,有政府机关,还有为旅游配套的宾馆、餐厅。就连老百姓的住房,也清一色地建成钢混结构的楼房,石头房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成了一种记忆。

“吃水不忘挖井人。”

到了南山,不要忘了到共青城看看,到那些早已废弃的石头房前看看。

那里,是南山的昨天,也是南山永远的荣耀。

南山顶上放风筝

车过南山镇,继续沿着盘山公路向上爬行,去看“高山红哨”。

南山平均海拔在1800多米。独特的高地,造就了独特的风景。最独特的是云雾。南山的云雾变化万千,时而云雾缭绕,我们在云雾里穿行,将手伸出车外,似乎随时可以捞一把白云似的;时而山下是白茫茫的雾海,山上却一碧如洗,层层山浪清晰可见,一层高过一层;时而又出现数百十条云龙,向天边腾飞。站在海拔1820米的“高山红哨”的暗堡上瞭望四周,看到风筝与云龙齐飞,真的是大开眼界。

“高山红哨”是一座已经退役了的防空哨所,位于南山牧场西山山顶。哨所里的设施简陋,有营房、暗堡、地道、战壕、陈列室、厨房等。陈列室记叙了红军过南山的史实,陈列着红军长征时用过的大刀、自制手雷、水壶、长枪等物品,墙上悬挂着当年毛主席接见受邀赴北京参加国庆观礼的驻军班长和朱镕基等人来南山牧场视察的照片。

陈列室有一条石砌的楼梯通向地下。我以为下面是地下室,就从楼梯下去,看到一条石砌的地道。外面的气温只有18度,地道里的温度似乎更低,甚至有点阴凉的感觉,尽管顶上装了白炽灯,可以将地道照得清清楚楚,但我还是对未知的前方充满了恐惧,最后在心里说服自己,麻着胆子沿着这条地道前进,走进了一座暗堡。暗堡也是用石头筑成,四周依次留有十一个狭小的洞口,外小内大,像个喇叭筒。依我简略的军事知识做出的判断,这些狭小的洞口应该是为枪支留下的射击口。暗堡还有一条地道与外界相连。我从这条地道走出来,爬到暗堡顶上。远处,风力发电机的风叶在云雾中转动,奶牛在山头安详地吃草、游走;近处,一对父子在山顶放风筝,因为风大,风筝飞得好高、好远,似乎与蓝天融为一体了。

这时候,儿子也拿出了风筝,要和我一起放风筝。他原本在下面的兵器广场与飞机、坦克“亲密接触”,我拉他来看“高山红哨”,他对这座不起眼、甚至有点土头土脑的建筑物不感兴趣。大概是看到别人在这个山头放风筝了,便拿着风筝找我来了。我看到儿子兴致勃勃的样子,便和他来到“高山红哨”前面的一块平地上,准备放风筝。因为山上风大,所以让风筝飞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如何让风筝飞得高飞得远。在这方面,我那十几岁的儿子显然比我内行。我帮他把风筝送上天以后,他就独自操纵转盘,一会儿让风筝高飞,一会儿让风筝快飞。那风筝也很配合,一会儿钻入云端,玩起了“躲猫猫”,一会儿又钻出云层,与云朵齐飞。看儿子玩得高兴,我也乐得清闲,坐在草地上仰看云龙与风筝翻飞,胸中淤积的块垒亦随风筝远走高飞。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我的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地蹦出领袖的诗句来。

素面朝天的玉女溪

南山有四十八座台地四十八条溪。

南山脚下的玉女溪就是藏在深闺人未识的一道靓丽风景。

从边南公路的一侧下车,走过一座架在两江峡谷上的风雨廊桥,便是一片原始森林。目之所及,植被繁茂,物种众多。导游小周说,据专家考证,玉女溪景区共有各类植物380多种,动物100余种,它们和谐相处,与人类一起共同生活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但凡旅游景点、风景区大都有故事。所以旅游界有种说法,导游的作用就是编故事、讲故事。在玉女溪,也不例外。一进景区,小周便开始讲故事。她说,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长发玉女来到这里沐浴洗发,因为兴起,姑娘们相互泼水嬉闹,甩发激水,使得潭中的水一浪高过一浪,向外溢溅,就形成了今天的玉女瀑布景观。闻到姑娘们欢愉笑声,远道赶来的神螺、猩猩、狮子、海豚们都被姑娘们的美艳惊呆了,躲在周围窥看。镇守山门的神将怕他们犯错,特地赶来制止,并用定身法将他们锁定不动。我笑小周在编故事逗我们开心,小周居然急了,她一一指着路边的螺丝石、猩猩石、狮子石、海豚石、将军石给我们看,以此证实自己没有编造。其实,那些所谓的螺丝石、猩猩石、狮子石、海豚石、将军石都只是一些普通的顽石而已,日晒雨淋风蚀之后,人们根据其形状随意命名,并据此编造许多故事来。

山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气,格外清新。沿着铺满厚厚落叶的山路前行,聆听着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们欢快的歌声,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完全忘掉尘世的纷争和烦恼,身心得到彻底放松。清爽的山风柔柔地吹过,翠竹摇曳,像是一群年轻漂亮的苗家姑娘在挽留我疾行的脚步。

我的脚步被想象中的玉女溪瀑布牵引着,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溯溪而上。

玉女溪是一个藏身于原始森林的尚未开发的自然生态旅游区。山路随地形变化而曲折逶迤,时而陡峭,需要攀援;时而平缓,溪水漫过路面。

走着走着,终于听到瀑布的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了。穿过茂密的树叶,能隐隐约约看见远处一缕白布挂于山涧。越往上走,水声越大。脸颊上都能感觉到略有些许湿润,转过了一个山壁,大家都惊呆了,玉女溪瀑布完完全全展现在我们眼前——崇山峻岭间,仿佛从九天而降的银河,在光滑的山岩上划上明亮的一竖笔。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诗来:“飞流直下三千丈,疑是银河落九天”。

瀑布下面没有深潭,只有一个水池,很小,很浅,可以接纳游人的亲密接触。我俯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水,徐徐地送进嘴里,慢慢地咽下。口腔、咽喉、气管、肠胃……顿时被一丝清凉一丝清甜侵染,体内的暑气顿消。

玉女溪瀑布没有庐山瀑布的壮观,也没有明月山瀑布的张扬,虽从高山之巅急速而下,却没有激起漫天的水花,就像苗家少女一样恬静,安详。

坐在瀑布旁边的一块巨石上,望着玉女溪这位养在深闺的绝色少女,我读懂了她的心思:不在乎名利,不屑于张扬,只在深山里,素面朝天,低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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