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笔绘“雨”谱心曲
2016-04-19尚继武
摘要:聊斋词借助“雨”意象抒发了哀怨缠绵、诙谐戏谑、感慨悲叹、关切悲悯等情感。“雨”之所以成为聊斋词的重要意象,是自然界多雨和前代诗词创作先导影响所致,更是受淄川地区雨灾频仍的诱发和经词人独特心境的选择所致。这反映出蒲松龄对自我处境、民生情怀和他者关系有自觉清晰的意识。
关键词:聊斋词;“雨”意象;自我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雨”是我国古典诗词的传统意象之一,具有传情达意、渲染氛围、烘托形象、象征隐喻等艺术效用,频频出现在诗人词家笔下。蒲松龄现存的117阕聊斋词中,与“雨”意象相关的词作有38阕。这些词作因为有“雨”的滋润与烘托,情味绵密柔长,文笔摇曳生姿,可谓“雨为辞增色,情因雨转浓”。深入解读聊斋词中的“雨”意象,不仅能真切感受词人时而怊怅哀感、时而抑郁难遣、时而激愤难当、时而幽默调笑的复杂情怀,还能感触柳泉先生交织在词篇中的自我意识。
一
以“雨”意象为依托和媒介,聊斋词抒发了丰富多样的情感,主要可以归结为以下四种:
1.以“雨”为陪衬,抒发哀怨缠绵的情怀
在绝大部分古代诗词中,“雨”意象往往与朋友阔别、恋人相思、羁旅异乡等生活境况联系在一起,传递着思乡慕亲、怨离伤别等情感意绪。聊斋词也沿袭了这一抒情传统,部分词篇以写友朋哀情、夫妻阔别、怨妇冷落为主要内容。这些词作往往以“雨”为陪衬,烘托或暗示着抒情主人公哀感万端的内心世界,使词篇笼罩着凄凉悲苦、哀伤欲绝的情绪氛围。
在这些作品中,词人常常以“雨”意象为烘托,展现心灵世界,倾吐自我情怀,如《金人捧露盘·雨夜》 [1] 152 (以下词作均引自该书,不一一作注)上阕刻画夜雨的情态,以“潇潇、串珠、丝丝点点”渲染出幽凄冷怨的悲凉氛围,烘托了词人心中那份“能添竹瘦,倍益花憔”的“凄情”;下阕以时急时缓、时轻时重的雨声烘托内心的孤苦悲愁。该词以细腻的笔法写出情感与雨声的变化应和,展现了黯然销魂的心境和孤寂难耐的情怀,于奇崛顿挫之中声情并茂。结片更迭以“离人思妇悲秋客”的多重人生体验,蕴有百味杂陈、沉着厚重的万端感慨。
此类作品还有《离别难》《浣溪沙·秋柳》《一剪梅·听雨》等。《离别难》开篇以叹息知音罕遇为引发心中感慨与伤怀的基石,点出分别之际的情怀——“临歧那不依依”,进而以“南浦树、千里目、骊歌、长亭”等传统意象渲染离愁别绪,最后将这一切收拢进风雨凄凄的天地中,以随风飘零的雨丝将离情衬托得哀婉柔长,别添了一份对离别后友人处境的关心。《浣溪沙·秋柳》则以凄迷的烟雨景象衬托寄寓离愁的秋柳,营造了迷离惝恍、朦胧凄婉的氛围。从表达上看,这些作品没有具体描绘离人形象,似乎并非专门针对一时一地的别离事件而写,“雨”意象衬托的情怀超越了个体体验、自我哀伤的层面,上升到人生共同的一般情感体验的高度,因此具有更强的概括性和感染力。
2.以“雨”为引子,抒写轻松戏谑的心绪
有些聊斋词将“雨”意象作为触发某种情感、情绪的引子,写了“雨”而不凝滞于“雨”。在这些词篇中,词人的情怀意趣一旦被“雨”激发起来,“雨”意象便成为背景性的存在,颇有“得情(意)忘象”的意趣,如《一剪梅·戏简袁宣四孝廉》《钗头凤》(谯楼鼓)《钗头凤》(西风动)等。《一剪梅·戏简袁宣四孝廉》的情感焦点不在雨势之猛烈持久的“雨”意象上,而在“雨”带来的结果上——袁宣四家中雨水泛滥、一片狼藉;下笔用意也不在发挥“雨”意象的抒情功能,而在于以戏谑调侃、诙谐幽默的口吻言说袁家人的焦灼、愁叹甚至狼狈,传递出轻松愉悦、聊博一笑的心情。
同样富有戏谑色彩的《钗头凤》(谯楼鼓),上阕先以淅沥绵长的“蕉窗雨”撩拨起幽幽愁思,以“谯楼鼓”“红蜡泪”视听两面写出思妇郁郁寡欢、深受煎熬的相思。乍看很像代言体,但将上下阕内容和情调并置对照,只能断定为“幽默体”。词人特意将雨中满怀思亲之愁的少妇与以不得早早嫁人为愁的少女作对比,展现了生活中别有意味的世态人情,在不同年龄层次面对于的差异性情绪对比中,流露出独特的幽默情调。
“(作词)相题选调,贵得其宜,调合,则词之声情始合。” [2] 4060 而《一剪梅》“声情低抑” [3] 31 ,《钗头凤》“声情凄紧” [3] 87 ,均适于传哀声而歌怨词。蒲氏这两首词笔调轻松跳宕,毫无压抑凄苦之感,有违词调原初的声情,却没有“语虽切而不能感动人情,由声与意不相谐故也” [4] 23的弊病。原因在于这两阕出离了乐曲拘囿的词牌以短句式为主,长句式为辅,句式活泼,与诙谐幽默的口吻是一致的,再加之有人物心绪、行动和情景物态的两两对照,二者相合,消弭了情感性质与词调声韵的裂缝。
3.以“雨”为媒介,抒写穷困偃蹇的悲叹
柳泉心中的“孤愤”不仅灌注于小说,而且融汇于聊斋词。聊斋词的“雨”意象寄托了词人人生困顿、仕途蹉跌的深沉悲情,读之令人唏嘘不已。如《扫花游·晚春石隐园坐雨》描写春来轻寒、落花凋零的词句,已是满蓄抑郁不欢了;而病柳映水顾影自怜,鸟鱼窥人意趣萧然,均笼罩在满庭烟雨之中,更是愁绪满纸。其中“鱼鸟窥人,伴我阑干倦抚”“怕春莫。待努力爱春,春已归去”化用辛弃疾《水调歌头》“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和《摸鱼儿》“惜春长怕花开早,更何况、落红无数”词意,“春”的象征意义与之相类,均指人生美好年华。“远怀”与惜春、爱春呼应,其“高远情怀”“远大的胸襟抱负”的内涵趋于明晰,再以“误”字暗示“远怀”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抒情更加隐微曲折。结片“盼天涯、湿云遮住”寄托有人生报负却不凝滞于抱负,可谓言有余蕴,情致绵邈。
像这样的词作还有《虞美人·夜雨》《绿意·咏芭蕉,和宣四作》《木兰花慢·早春听雨,和袁松篱》等。这些词作以“雨”触媒,撩拨词人仕途失意的郁郁寡欢情怀,进而以“雨”为强化,为本自抑郁忧愁的心境倍增凄楚幽怨。在《绿意·咏芭蕉,和宣四作》中,词人不仅以凄凉的“巴山夜雨”渲染了清冷孤寂的出境,而且将自己与李商隐感慨人生的酸楚情怀联系起来,发出“十年绮思芳阴误,但梦影、空迷仙鹿”的悲叹。
4.以“雨”为主体,抒写关切悲悯的情怀
蒲松龄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词作,有些通过描绘田园风光,写出农村的恬静安逸,流露出避世远尘、隐居自安的情志,有些则反映农村生活穷困艰难、忧胜于喜的一面,蕴含着与农民心意相连、忧患与共的悲悯情怀,如《水龙吟·风雨坏稼》、《贺新凉》(彻曙云涛卷)、《贺新凉·喜雨》等。而以后一类作品的思想情感最为深沉。如《贺新凉·霪雨绵绵,三日不止,既复患之》以“雨”为核心,其他意象均围绕它被组织起来,构成了一幅雨灾图,交织了词人多重情怀:“遥想东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书写的如茧忧思,蕴含着对家庭生活贫困与艰难的关切;“独坐更阑疑梦寐,烛挑残、暗壁寒红红浅”展现的抑郁难展,满蓄了飘零在外的坐馆生涯带来的孤苦伶仃;“径因草没,稼随泥扁”“谷方熟、朽红难免”传递出的忧思,交织着对庄稼长势、农民生活的关切。
也许正是因为生活在民生艰难的淄川,蒲松龄往往借助“雨”意象将对现实生活和人生处境的热切关注与悲悯情怀倾注到农村、农民的身上。在《长相思》中,他描绘风雨之中“谷似搓残豆似揉,如同稼作仇”的情景,以衬出风雨之暴虐横行,在字里行间渗透着对农事的担忧。《水龙吟·风雨坏稼》更直接写出了对农民的深切同情。这些悲天悯人、仁厚慈爱的情怀,只有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与农人命运息息相关的人才能这么抒写得如此沉着有力:忧,心系农村农民;喜,也心系农村农民。清代词论家刘熙载主张“词家先要辨得情字”,因为“贵于情”便可“得其正”。他所说的“得其正”之“情”指的是“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之类世间之情 [5] 576-577。柳泉所抒写的关注民生、悲悯穷困的情怀,与刘氏倡导“忠臣孝子,义夫节妇”的“世间之情”不尽同但相通,聊斋词也可以称得上是善得其正者。
二
聊斋词中多“雨”、意中有“雨”、情“雨”相伴的现象,既是“雨”这一自然现象对词人心灵的影响结果,也与对前代诗人词家乐用“雨”意象创作传统的继承有关,还与淄川地区的自然气候、百姓生活境况和柳泉的人生际遇、一贯心境有密切关系。
1.自然界多雨引发词人悲喜乐苦故写入词中以见情
作为一种常见的、重要的自然现象,“雨”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自然引起了人们对它的重视,甚至产生了雨崇拜的原始观念。殷商甲骨卜辞中关于卜雨的记录有的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和原始宗教倾向,有的则没有神秘色彩,如“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 [6] 368 对“雨”从何方来的迫切追问折射出卜雨者的焦灼,可以视为一首粗朴的生活诗或农事诗。有的则反映了“雨”对生活的直接影响,如“勿弜田,其冓大雨。至旦至食日不雨?食日至中日不雨?中日至昃不雨?” [7] 65 此可作为先民关注“雨”乃是出于对生活的关切而不是出于宗教目的的佐证。在这种关注中,渐渐把自然现象与社会现象关联起来。“雨”具备了易于激发人们情感体验和情绪反应的特点,触动人们内心产生复杂的情怀:久旱之后的雨天容易带给人们惊喜欢欣;持续阴雨则激发厌烦苦恼情绪;雨天的压抑容易唤醒潜伏心底的孤独寂寞,或者将之与人生不顺、生活波折关联起来,滋生穷愁苦闷的心理;绵绵细雨则能让人辗转缠绵,回味着离别的伤悲苦楚,或者受到思亲思乡情怀的煎熬;雨不仅能引发居家者的无尽情思,更能引发游子对身世的感慨和处境的悲叹等等。“雨”伴随着繁富的情怀以文字抒写出来,就成为文学中的“雨”,成为寄寓丰富情感的景物。
在《聊斋自志》中,蒲松龄称自己为“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 [8] 58 。其《农桑经序》又说“居家要务,外惟农而内惟蚕。昔韩氏有《农训》,其言井井,可使……人人皆知稼穑。余读而善之。……因妄为增删,又博采古今之论蚕者,集为一书,附诸其后。虽不能化天下,庶可以贻子孙云尔” [8] 60 。可见蒲松龄既是情感丰富、敏而多思、易生感慨的人,又是关注现实生活、对人生充满热情的人。其子蒲箬赞他“思所及,中人情之膏肓,笔所书,导物理之肯窾”,有“救世婆心” [9] 283 。自然界风雨常见,为蒲松龄书写“雨”的心理机制和宣情需要提供了客观基础,自然物候与词人丰富易感的性情交互作用,蒲氏词作中喜用“雨”意象就在情理之中了。正如刘勰所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10] 150 。
2.古代诗词意象的抒情传统成为聊斋词使用“雨”意象的先导
“古诗之妙,专求意象” [11] 1 。我国古代诗词一向重视借助意象创设意境以传情达意,而“雨”意象作为古典诗词中常用传统的自然意象之一,更是受到历代诗人词家的青睐。据南京师范大学《全宋词》计算机检索系统统计,《全宋词》使用“雨”字五千余次,在总字频中排第29位,在自然与物候意象中排第11位,充分反映出“雨”意象在古代诗词中的分量之重和温婉抒情、淋漓写意的功能之大。蒲松龄借鉴吸收了传统诗词使用“雨”意象的艺术手段和情感取向,除了在词中抒写了上文归结的四种主要情怀之外,蒲松龄还提升了“雨”的意象的抒怀传情功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聊斋词写到“雨”意象大多直接使用“雨”字,是为概括性意象,其寄寓的情韵具有一定灵活性,成为收放自如、意蕴深远的载体,有利于抒发错综复杂的情感。其二,聊斋词借助“雨”意象善于写出错综复杂的情感,将多种心绪交织在一处,意蕴深沉而含蓄蕴藉。如《贺新凉》(枕畔堆书卷)的“雨”不仅触动词人的心事催生出满腔的愁怨悲苦,而且引发了词人对仕途困顿、人生落拓的凄凉感慨,更让词人萌生了对前世福缘的追问叹息,从而将闲居的愁闷、身世的悲慨、宿命的凄怨和生活的悲凉熔于一炉,有一股歌哭无端、沉郁厚重的情潮暗涌于词间。其三,通篇以雨为描绘对象,纯粹通过客观景象曲折达情。《水龙吟·风雨坏稼》《虞美人·夜雨》《木兰花慢》等通篇围绕“雨”这一核心意象绘景写情,以全方位的透视辉映出词人曲折多变的情感历程和百感交织的心灵世界。词中的“雨”意象时而“雨”染上了词人的主观色彩,时而牵引着“情”的变化,带给读者耳目一新的艺术感受。
3.淄川自然气候及百姓境况成为聊斋词写“雨”的重要诱因
我国传统上是个农业大国,“对‘以农为本的华夏民族来说,适时播种和勉力耕耘,是争取丰收的基本条件,但最终能否获得丰收还取决于‘风调雨顺这一自然因素的配合。该雨而不雨(旱)和不该雨而大雨(涝),均能使‘争取丰收的愿望化为泡影” [12] 82-83 。雨水充足还是匮乏不仅决定庄稼的收成,更关系到农民生活幸福与否。
蒲松龄生活的时期,淄川一带不仅称不上风调雨顺,而且频发由雨导致的灾害。从路大荒先生《蒲松龄年谱》中略摘数条《淄川县志》的记载,就能看到淄川自然环境之恶劣:(1648年)夏六月,邑大水……范阳河溢,城北商家庄一时俱尽;是年(1678年)四月不雨,五月二十六日始雨。复旱,沴气为祲,人多疫病。至六月二十二日乃雨,秋大饥;夏旱(1679年),秋虸蚄,大饥,流移载道,凶荒异常;秋收(1680年)有望,突然连续三旬不雨,谷苗焦卷,豆叶萎黄。春夏不雨,大无麦,报旱灾。六月十三日始雨,望日大雨,河水泛汜,二十一、二十二连昼夜大雨,漂没田庐,淹死人畜。 [13] 6-28淄川百姓一面深受恶劣的自然环境之苦,一面忍受沉重的苛捐杂税、劳苦徭役,境况之凄惨如蒲松龄《田家苦》所写:“稻粱易餐,征输最难。……东家儿女卖吴越,邻妇夜夜哭霜月。我方踟蹰怀百忧,租吏登门如怒牛。……欲卖园中枣,田宅贱于草。……千思万转仍不果,计卖黄犊尚差可。莫管来年耕不耕,免去眼前遭兵火!” [8] 674
眼见乡亲们深受苦难的煎熬,一生未曾远离故土寓居他乡(仅在江苏宝应做过短时间的幕僚)的蒲松龄恋乡爱土、悯生怜己的情怀十分浓烈,面对淄川雨灾频仍、民生凋敝的惨状,他断不会漠然无视。当家乡连续十日降下淋漓大雨,“浸淫入地十丈深,平地滮滮散野水”,给百姓带来严重的灾害,他只能劝慰说“莫愁霖雨仍伤稼,以较酷阳景象殊”(《十日雨》) [8] 627 。他对农民生活流露出焦虑担忧:“我言去岁当此时,豆叶枯零焦谷死。今拼灾损全无收,料胜前年十半秕。”(《禾多灾变,慰藉农人》) [8] 627-628 在多雨成灾的岁月里,他写下了《喜闻雨信》《纪灾》《喜雨口号》《喜雨》《十日雨》等一系列与家乡父老同悲喜、共忧乐的诗篇。聊斋词中那些借“雨”表达对农村现状、农民生活的关切与担忧的作品,在思想情感与这些诗篇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即便蒲松龄写了“喜雨”,那也是为淄川父老乡亲而欣喜。在《前调(贺新凉)·喜雨一阕,并寄之》中,庄稼久旱憔悴打蔫而天降甘霖,词人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吟唱出“可喜一犁时雨足,经宿露零花泫”词句,并夸张式地预言丰收年景给农民带来的开心与幸福:“石壕村、肯把膏腴典。终岁苦,于今剪。”有此情怀,焉能不关注给家乡百姓生活以重大影响的“雨”!
4.特定的人生处境和忧郁心境使词人易于选择“雨”意象
客观景象能够感动作者进入作品成为被描写、展现、改造的素材,是作者的自觉选择和心境聚焦所致。蒲松龄选择“雨”意象作为聊斋词抒情的重要手段,与他独特的人生际遇和生活处境导致的落落寡欢、敏锐多感、易于受到“雨”的触动或暗示等心理特点有密切关系。
一是科考的偃蹇困顿。蒲松龄青年时期名声鹊起,一生执着行走在科举道路上,最终困顿场屋。科举失意既使得蒲松龄“侘傺失志,濩落郁塞,俯仰时事,悲愤感慨” [14] 285 ,又让他感到一股令人压抑的挫败感,二者交织成了热望、失意、激愤与压抑融混一体的复杂心境。任何一种与他的心境能形成呼应关系或对照关系的客观事物,都能触动他的心灵,成为抒怀泻情的对象,如“年年暂寄修椽”的燕子不仅让他联想到离家寓居的飘零,还促使他发出对功名的追问:“今日否,甚时泰?天公未有回笺。”(《昼锦堂·秋兴》)淅沥绵绵的“雨”使他伤感身世,激越滂沱的“雨”则促他愤懑郁怒;骤雨带给他蹶然一惊,久雨带给他失意怅惘。
二是坐馆生活的孤独寂寞。蒲松龄有两段坐馆生活经历,最长的一段是在淄川西铺村毕际有家坐馆,自康熙十八年(1679)至康熙四十八年(1709),长达三十年。毕家生活富足,条件优越,对蒲松龄的读书交游均有便利之处。但是,梁园虽美终非自己的家园。虽然毕家礼遇有加,宾主相处融洽,但在漫长的坐馆岁月里,蒲松龄远离家人独居书斋,深夜面对青灯萤火,心中不乏凄凉孤寂之意。在阴雨天气百无聊赖之中,这种孤独寂寞会更加浓郁。“雨”既然能勾起心中的孤寂,也能强化心中的孤寂,蒲松龄将一腔孤苦伶仃寄托于“雨”意象之上也就水到渠成。
三是身体多病的痛苦无奈。身体强朗时,柳泉时常觉得自己似宝剑沉埋,为世所弃——“良马非不骏,盐阪徒悲鸣。美玉非不贵,抱璞为世轻”(《咏史》) [8] 499 。然而,聊斋词常见《庆清朝慢·卧病》《行乡子·忧病》《满庭芳·中元病足不能归》《庆清朝慢·毕韦仲有赏桂之约,病足不能赴,吟以志慨》之类的词题,可见柳泉经常病魔缠身。在强支病体时,即便面对良辰美景,柳泉也心意不佳:“银汉横斜,玉盘高揭,迢迢清夜。……酒罢冰轮正涌,意兴萧然,荻帘早下。”(《石洲慢·中秋足患稍瘥,不能纵饮》)一旦由身病联想到心病,则更加愁苦凄怨,辗转反侧。若恰逢阴雨来袭,满腔幽怨凄楚便倾泻在“雨”意象上。
三
深隐在依托“雨”意象上的丰富复杂情怀的深处地是柳泉先生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对自我及其与周围关系的意识,它包括个体对自身的意识和对自身与周围世界关系的意识两大部分。” [15] 17-22对自身的意识包括对自我生理属性和心理属性的意识,分别可称为生理自我、心理自我;对自身与周围世界关系的意识可以称为社会自我。聊斋词中“雨”意象蕴含的词人自我意识主要涵盖心理自我、社会自我,前者集中在对自我的人格特征、心理状态的意识方面,后者集中在对自我的社会定位和与他者关系的意识方面。
1.对自己的生存状况与恒常心境有清楚的意识
在追求科举功名的路途上,蒲松龄并没有失去自我,更没有因为科试失利对自我的失去了清醒的认知与判断。基于对自己人格特征、心理状态的意识而形成的蒲松龄的心理自我主要包含以下内容:
一是因“雨”愁病的憔悴人。病魔来袭,蒲松龄要么因病生愁,要么因病强化心中已有的愁闷,“愁病”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结,甚至到了闻病心惊、生病心苦的地步。而“雨”则推波助澜,倍增愁苦。在《行乡子·忧病》中,病中“苦呻吟似燕啁啾”的柳泉先生已经因为病情导致“三分痛,七分痒”而有“万分忧”,偏偏五更时分阴雨绵绵,病苦被“雨”浸润渐趋浓重,化为愁怨愤恨:“人间三恨,凄断无俦:是病中月,愁里雨,客边秋。”《沁园春·秋怀》则倾吐了词人在漫漫秋夜里被时断时续的秋雨侵扰勾起的凄楚以及疾病带来的苦楚,两者交织使词人难以安眠:“只强捻吟须与病争。无聊处,借一卮醇酒,灌破愁城。”词人意识到了忧病心结对自己生活的影响,在《念奴娇》(我狂生耳)中他称自己为憔悴不堪、难敌凄厉秋气的“多病沈郎”,因病愁思虑过多而致使“禾稼不询,妻孥总置”,于是自詈“真似无肠蚓”。
二是孤独寂寞的行旅者。蒲松龄的孤独感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为生计远离家人,或者在异乡做幕宾,或者在异地做塾师,故常自称“旅人”“孤客”。其《促拍丑奴儿·闺思》以“人团圆,共对芳尊。家家逐队寻欢去”衬托思妇的“寒螀声里,消尽黄昏”的孤单寂寞,可以视为夫子自道之语。二是心有远志、理想难求陷入困顿之中。《虞美人·夜雨》下阕写细雨绵绵之夜,游子挑尽孤灯,随着雨声泛起“滴处愁无数”。再接以秋虫不解人情为痴情语,极写游子心情的孤寂落寞。词句“秋虫不管旅人愁”中的“旅人”的处境就是柳泉先生处境的隐喻。而《满江红·夜雾》则透露出空怀壮志、无由施展的寂寞苦闷:“云气敛,天宇空。烛光短,形影共。叹剑光空倚,梅花羞弄。”“形影共”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意,属于透露孤单情绪的组合意象;“剑光空倚,梅花羞弄”是孤独的具体表现,隐喻着空有才华抱负不得施展的郁闷愁苦。
三是哀怨悲叹的失败者。在科举道路上,柳泉先生表现出两种迥异的人格特征:一种是坚韧执著,不轻易言弃,充满悲壮色彩;一种是自怨自艾,不讳言失败,具有悲剧色彩。而聊斋词多借“雨”意象展现后一种人格,经常面对失败发出无奈的感叹哀怨。由此可见,蒲松龄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感慨自己的落拓身世,自喻为在凄苦雨中“枝茎留宿”的蜜蜂,已经忘却了“云外路”(《沁园春·病中》)。“云外路”即梦想在仕途上高翔的“青云路”,显然,词中的“雨”意象隐喻人生困境或实现理想的阻碍,折射出仕途失败者的愁苦悲哀。《满庭芳·秋感》的“秋声颤、雨滴梧桐”借用李清照“梧桐更兼细雨”的词意、词境烘染凄凉的氛围,流露出“壮心冷淡,灰意穷通”的消沉情绪。这些词作均唱出了一个仕途失败者心灰意冷的哀曲。
四是牢骚郁怒的失意人。仅有失败者的消沉悲吟,不足以成为独特的蒲松龄。柳泉先生自称为“倔强老兵”(《醉太平》),即便“穷途不偶”,也人“狂似絮”(《水调歌头·饮李希梅斋中作》)。张元评他“孤介峭直,尤不能与时相俯仰” [14] 285 可见其骨子里有股桀骜硬朗之气。故而,科场蹉跌、人生失意不发为穷途恸哭、失意怅惘之语,则发为郁怒难耐、牢骚难抑之语,致使一些词中的“雨”意象看似笼罩着欢愉之情,实则隐藏着愤世之意。其《无俗念·山居乐》在篇后特意补叙友人李子厚的“阴雨闭门,枕妻膝喁喁细语,亦一乐事”,以诠释结片的“床头细语,此时卿膝可枕”,透露出词人在闭门自得之中意识到一个别样的自我。然而,联系上阕“坐占鸥沙,眠分鹿草,嘉境提壶趁。酒尊常满,胜悬斗大金印”中的话语的口吻和透露的心绪,与柳永的“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失望后的激愤有殊途同归之趣。这些词作中的“雨”与他一生难以言语的隐痛关联起来,风格上显得沉郁拗折,如鲠在喉,不吐不为快,吐之更不畅。
上述所论蒲松龄对心理自我的体认,往往交织融汇在一起,在一篇之中交错写出,寄意遥深,大有不胜其情的压抑感。如《庆清朝慢·卧病》中“老”“晚”二字双关,委婉写出词人的衰飒心境。而此景此境中卧病的孤苦闲愁愈加浓烈,禁不住发出了“酸如许、辛如许”的呻吟;“自分生平强项,此时那可更禁当”述情最为含蓄曲折,既是此情境下情怀的自然延伸和深化,又隐约透露出身世浮沉、人生偃蹇的消息。结片以“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收拢所有情绪,浑然一体,颇具词要放得开又要收得回、“必如天上人间,去来无迹” [5] 534 的妙处。
2.对与农村生活、农人情意的依存关系有清晰的体认
从题材上看,柳泉先生借“雨”意象描绘农村景象、反映农民生活的词作应归为农村词。农村词创作有悠久的历史,敦煌曲词中的《拾麦子》《挫碓子》等词牌与生产劳动密切相关,是为最早的农村词。宋代农村词创作趋于繁盛,苏轼、吕本中、辛弃疾等名家写有数量可观的农村词。然而,宋代农村词“隐含着宋词人在选择农村题材时存在的‘走近与‘远隔的矛盾逻辑起点。所谓‘走近,是指词人怀着一股真挚情感欣赏赞美农村……为醉心乡野、归隐农村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理由,从而成为农村自然美和人情美的歌颂者;所谓‘远隔,是指词人的身份、地位和生活环境距离农村较远,……退耕隐居只是具体情境中的一时激愤之语或忘机之语。” [16] 222-226 换言之,宋代词人是站在农村生活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的立场展现农村生活的,这种创作心态后代文人词家鲜有改变。
到蒲松龄的手里,农村词创作有了新面貌,实现了重要的转变:一是农村清新秀丽风光、农村生活的淳朴宁静不再占据叙事绘景抒情的中心位置,传统的花草鸟虫等意象让位给了“雨”意象;一是创作心态由“旁观”转为“参与”,作者角色由“欣赏者”转变为“承担者”。其《水龙吟·风雨坏稼》《长相思》(风飕飕)等以“雨”为核心意象,着力描写阴雨滂沱、绵绵不绝给庄稼长势造成的伤害,以及农人内心的焦灼忧虑,一改过去词人聚焦田园风情的创作习性。可以说,柳泉词作弥补了历代农村词的缺憾——缺少对农村苦难的真切关注和对农人情怀的真实展现,于是农村词由恬静美好、悠闲自得的情调变为痛苦忧郁、焦灼激迫的苦涩。假如定要从名目上加以辨析,宁愿称前代词为田园词——侧重表现诗情画意,蒲氏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农村词——侧重反映民生艰难。
最伟大的转变属于创作心态和词人角色的变化。蒲松龄无需自己耕作,但他家有农田,妻儿要操持农活,阴晴风雨事关自家庄稼的收成;坐馆毕家三十年,但他一直生活在淄川乡下,并未寓居都市;他家境并不富裕,荒年要忍受饥馑,平时也受到催缴赋税的逼迫。这一切决定了蒲松龄创作农村词时,既没把自己视为远离农村生活的人,也没把自己当做从官场退隐、回归田园的人。他就是一个受到农村哺育、和农民情意相通忧喜与共的普通人。
因此,蒲松龄的农村词质朴自然,情感真实。他既写雨中“粒颗摧残,豆茎摇落”等庄稼的凋败,也写老农向天哀告“淫霖害稼”“容黯黯,词恻恻”的凄凉,也写对自家生活的忧虑:“病客越添幽闷,便狂呼、如何了得!……恁飕飕、岂有东山无恙,但望倘或。”(《水龙吟·风雨坏稼》)“遥想东山茅屋破,通夕床床漏泫。抽不尽、忧思如茧。”(《前调(贺新凉)·淫雨绵绵,三日不止,既复患之》)有略显文雅的“稼随泥扁……谷方熟、朽红难免”(《贺新凉》)、“谷似搓残豆似揉。如同稼作仇”(《长相思》),也有不乏粗俗的“转笑人为家室计,衔箸漫同痴犬”(《贺新凉·喜晴,复迭前韵》),但都实实在在,不做浮夸语。显然,这不是蒲松龄为了刻意展现关注民生的情怀而自高姿态写下的词篇,而是作为普通百姓一员写下的词篇。“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17] 31-32 借用王国维这两句话评价聊斋农村词,当不过分。此正显明,蒲松龄对自己与农村、自己与农民的关系体认是深刻而清晰的。
3.对与他人交往关系和亲疏定位有自得的尺度
蒲松龄“性朴厚,笃交游,重名义” [14] 285 “意气洒如”“天真灿然”,与朋友交不“以情胜义”,而以“肝膈倾吐” [9] 283 。故而,凡柳泉先生所交游的人,均在容易与他视为知己,如聊斋词中提到的唐梦赉、李希梅、张式九、王如水、袁藩、毕盛钜、王子巽等人。在和这些朋友的日常交往、诗文唱和中,蒲松龄对彼此之间友情的醇厚程度、亲密程度和话语可以涉及的深度,有得体而准确的认识和把握。
蒲松龄写给唐梦赉、李希梅等人的词往往谈论高情远致、人生失意,如《沁园春·岁暮唐太史留饮》中写到:“万竿竹里,书舍门开。雪煮团茶,座延国士,何数浅斟低唱哉!”在盛赞对方情志高雅、引为伯乐知己的同时,也含有自视国士的疏狂傲气。而写给王子巽、毕盛钜的词作则常有诙谐幽默的口吻,如戏赠续弦的王子巽的词中有“千金一刻春宵贵。心如醉。灯昏暗道金钗坠。可似旧人也未?”的调笑词句。这显示他善于把握自己、对方以及自我与他者关系,有清醒的自我意识,能准确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倾向和价值评价并能切合对方的身份抒情表意。
蒲松龄还将对自我与他者关系的认识灌注到“雨”意象词中,语调轻快活泼,情绪轻松愉悦,流露出一派洋洋自得、潇洒烂漫的情怀。除了上文提到的《一剪梅·戏简袁宣四孝廉》之外,蒲松龄还写有一首《钗头凤》寄赠袁藩,题中交代了本词的创作缘起:“中秋前雨阻,宣四兄不得归,戏作此将寄之,闻已冒雨行矣。”该词上阕写大雨不停,阻挡了袁藩的归乡步履,柳泉不仅不怀怨向天,反而面对“无情淫雨,举头相谢”;下阕劝慰友人“稽归驾。君休怕”,进而希望再连下三天。这样的情意抒写看似殊不可解,然而,一句“客觞同把”写出了对袁宣四的深情厚谊,原来是希望友人和自己多盘旋几日。在殷切情意的烘托下,结片的“下。下。下”干脆利索,铿锵有力,热情洋溢。
值得注意的是,蒲松龄的“雨”意象词或指点现实,畅论人生;或者倾诉衷曲,情深意厚,似乎意不可以写入词中,但有些方面颇耐人寻味。“雨”意象还可以寄托故国之思、家国忧患之情,如李煜的《浪淘沙令》、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中的“雨”。对此,聊斋词根本未涉及,令人费解。要知道聊斋词创作前后一段时间,正是顺康词坛托言词体,以倚红偎翠、浅斟低唱抒丧乱之苦、寓家国之思、写兴衰之感风气盛行时期。柳泉曾代孙蕙执笔致信阳羡词派领袖陈维崧,想必对陈维崧的词学主张以及对阳羡词人寄托故国之思的词作并不陌生。他还主动参与整体上具有悲凉惆怅格调、寄寓难以言传的郁积情绪的秋水轩唱和。蒲松龄身处当时词坛风气之中而词作并未涉及家国盛衰之叹、兴亡之感,反映出他与友人诗词唱和时对涉及的话题范围和探讨的内容深度的定位。这一微妙的现象提醒我们,或许可以重新审视关于《聊斋志异》的思想主旨问题——“孤愤”是否涉及政治内涵和满汉之辨的问题。
总之,以清晰而深刻的自我意识为潜在基础,蒲松龄创作的“雨”意象词深沉抑郁,以排奡奇峭为主要特征,兼具哀怨缠绵、清奇俊丽、通俗谐畅等特色,既能写出柳泉一时一地之喜乐悲愁,又渗透他一生坎坷际遇的酸辛苦楚,读之令人意气感发,沉思不已。总体上近于张惠言所云“然要其至者,莫不恻隐盱愉,感物而发,触类条鬯,各有所归,非苟为雕琢曼词而已” [18] 7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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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 Poeticly Portrayed,Innermost Feelings Voiced
——Analyzing Pu Songling's Self-awareness from His Poetry(3)
SHANG Ji-wu
(Lianyungang Normal College,Lianyungang 222006,Chian)
Abstract: The Poetry Liaozhai expresses the complex feelings of being sad,syru?蛳py,humorous,bantering,emotional,sorrowful,careful and pitiful and so on by the image of RAIN. The reasons why RAIN becomes the important image in The Poetry Liaozhai are caused by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re is a plenty of rain in nature. Rain is often mentioned in the poems in the former generations. Flood often happens in Zichuan. The writer has his own characteristic mental state. All these show that Pu Songling has clear and self consciousness of his own situation,livelihood care,and friendship.
Key Words: The Poetry Liaozhai;The Image of Rain;Self Consciousness
(责任编辑:陈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