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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后《聊斋志异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及其启示

2016-04-19朱振武杨世祥

蒲松龄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译介聊斋志异传播

朱振武 杨世祥

摘要: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政府和学界以高度的文化自觉投入到经典作品的外译之中,《聊斋志异》在英语世界的进一步传播乃至经典化就是这样语境的成果之一。《聊斋志异》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从此前英美等国汉学家的单方努力转变为国内学者和翻译家与国外翻译家和汉学家们的共同推进,其在英语世界的相关研究也在不断走向纵深。本文重在考察1949年后《聊斋志异》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及其可资借鉴的经验和路径,并对当前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献言献策。

关键词:聊斋志异;英语世界;译介;传播;中国文化走出去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是最早成功走出去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之一,目前已有20多个语种的译本,其中以英语世界的译本数量最多,读者最众,影响最大。自1842年卫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812-1884)和郭实腊(Karl

Friedrich August Gtzlaff,1803-1851)分别向英语世界的读者译介了《聊斋》故事以来,170余年内出现了近20个译本(包括节译本)。其中以翟理斯(Herbert A.Giles,1845-1935)的译本《聊斋志异选》(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1880)最受欧美汉学界和读者的推崇,在《聊斋》作为翻译文学的经典化过程中功不可没。1949年建国后,《聊斋》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传播和研究得到了更好的开展,相较于此前的翻译行为,建国后的译介又在译者身份、译介模式、接受效果和意识形态等方面呈现出新的特点。其中最显著的变化是中国政府和中国学界对文学作品外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文化自觉,使《聊斋》在英语世界从以前英美等国汉学家的单方努力,发展到国内外学者和译者们的共同奋进。《聊斋》成功走进英语世界,进而在其语境下得以经典化,为当下的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提供了诸多启示和经验。

一、建国后《聊斋》译介的文化自觉与译者自觉

1949年前的《聊斋》英语译本,其译者无一例外是欧美传教士、外交官和汉学家。唯一一位具有华裔血统的译者邝如丝(Rose Quong,1879-1972)也是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建国之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出于对外宣传中华文化的需要,中国政府以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中国文学》(Chinese Literature)杂志和“熊猫丛书”为主阵地开始有意识地组织文学作品的外译,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与此同时,国内学界也开始自觉致力于本国文学作品的英译,《聊斋》的译介不再是外国汉学家的专属领域,而成为国内翻译家与国外汉学家齐头并进的“花开两朵”。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在20世纪中期就曾进行《聊斋》故事的英译。1956年,由杨宪益夫妇合译的《王成》《田七郎》《罗刹海市》《梦狼》和《长亭》等五篇《聊斋》故事发表在该年的《中国文学》第一期上。1962年第10期的《中国文学》又再次刊登了杨、戴二人合译的《婴宁》《黄英》等《聊斋》故事。杨宪益夫妇的译文忠实精准,通顺流畅,对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由于历史原因,《聊斋》随后被打为“封建毒草”,一度遭到批判与禁绝,国内学界对《聊斋》的外译也随之暂时陷入沉寂。这一局面一直持续到70年代末。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对极左政策拨乱反正、进而实施改革开放以来,国内《聊斋》的英译事业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杨宪益夫妇的《聊斋志异选》(Selected Tales from Liaozhai,1981),作为中国文学外译计划“熊猫丛书”中的一部。杨、戴译本于1983年由外文出版社再版,1987年又由新加坡的亚太图书公司(Asiapac Books & Educational Aids)再版。虽然杨宪益夫妇译文忠实准确,清晰晓畅,但该译本并未收到预期的接受效果。

继杨、戴译本之后,中国国内又涌现出五个《聊斋》译本。上海外语学院教师卢允中组织编译了《聊斋志异选》(Strange Tales from Liaozhai,1982),选译51篇《聊斋》故事,由商务印书馆发行。1988年的修订版又增加了34篇新译文。1988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由莫若强、莫遵中和莫遵均翻译的《聊斋志异选》(Strange Stories of Liaozhai,1988),译介了20篇《聊斋》故事。1995年,翻译家丁往道翻译出版了《中国神话及志怪小说一百篇》(100 Chinese Myths and Fantasies,1995),其中收入10篇《聊斋》故事译文。1997年,人民中国出版社出版了张庆年、郝光峰、郭林等翻译的三卷本《聊斋志异选》(Strange Tales from the Liaozhai Studio,1997)选译了194篇《聊斋》故事。199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由王娟翻译的《聊斋故事百篇》(100 Passages from Strange Stories of Liaozhai,1998),选译了100篇聊斋故事。

步入新世纪,中国政府和学界依旧把《聊斋》的英译作为“文学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外文出版社出版的英汉对照版《大中华文库》收录了四卷本《聊斋志异选》(Selections from Strange Tales from the Liaozhai Studio,2007,直译为《来自聊斋的奇异故事选》,“聊斋”二字系音译)包含了216篇《聊斋》故事,也是当时收录《聊斋》故事篇目最多的译本。《大中华文库》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由政府机构组织的最大规模的外译尝试,然而截至目前,“除个别几个选题被国外相关出版机构看中购买走版权外,其余绝大多数已经出版的选题都局限在国内的发行圈内,似尚未真正传出去” [1] 8 。这一译本在英语世界的影响始终不大。

2008年,旅居美国的宋德利出版了中英对照本的《聊斋志异选》(Strange Tal?蛳es of a Lonely Studio,2008,直译为《孤寂书斋中的奇异故事》),收录了《画皮》《聂小倩》《席方平》《婴宁》《莲香》和《红玉》等20篇《聊斋》故事,由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发行。该译本为双语对照本,其英译流畅通顺,可读性较强。

1949年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是中国政府和学界自觉主动向英语世界译介中国文学的文化自觉时期。这一时期国内对《聊斋》的英译从总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政府机关赞助下的有意识、有组织和有规模的外译,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发表在《中国文学》上的单篇译文、1981年收入《熊猫丛书》的杨宪益夫妇译本以及2007年收入《大中华文库》的《聊斋》译本。另一类是学者出于自身的研究和志趣而自觉投入到《聊斋》的译介中,如卢允中和王娟译本。但这一时期国内对《聊斋》的译介普遍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其原因有三。首先,作为中国翻译家,杨宪益等人的翻译表现出浓厚的本土文化意识。为了向英语世界推介中国文化,杨宪益的译本在选篇上侧重于能够突显彼时中国的主流价值观念和社会意识的故事。由于“不同的民族在长期的实践中形成了自身固有的、独特的文化传统和思维模式” [2] 78 ,各语言文化间差异较大,中英世界更是如此,加之当时冷战仍在持续的时代因素,英语世界读者对这部充满中国文化特质的译本还较难产生兴趣。第二,在译本的传播场域上,这一时期的译本多由国内出版社出版,再输出到英语世界。作为国内早期《聊斋》英译主阵地的《中国文学》杂志以及杨宪益、戴乃迭译本都是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他几个译本也多由商务印书馆等国内出版社发行。国内这些出版社在英美等国的市场上自然无法占据主流地位,译本也就进入不了主流市场,难以被英语世界读者所了解和接受。第三,从译本对原文的美学重构来看,中国翻译家虽然可以做到语言的信达,但对语言精微处的把握上大都明显不足,而在审美上的微妙差异特别是思维方式上的差别也是大多国内译家所难以掌控的,很难与目标语翻译家相比。因此,这些译本在英语世界的市场自然不占优势。总的来说,这一时期杨宪益等国内译者的译介理念还有些超前。由于当时英语世界对中国知之甚少,甚至有“妖魔化”中国形象的倾向,再加上思维方式和文化语境的巨大差异,中国翻译家的高度忠实于原文、体现本国文化意识的翻译话语还不能产生良好的接受效果。

二、建国后《聊斋》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研究

在国内学界自觉推动《聊斋》外译的同时,海外英语世界的《聊斋》译介与研究也在不断深化。不仅新译本大量涌现,还出现了学术化和通俗化的分野。除翻译外,《聊斋》在英语世界的研究也蔚为大观。英美等国出现了一批学术专著和较高水平的论文,其多元的研究视角与方法往往能与我国学者互为补充,可供国内学界的他山之用。

1966年,夏琳达(Linda Hsia)与岳罗杰(Rodger Yeu)选择了《聊斋》中的20个故事,编译为《聊斋志异选》(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1966,直译为《来自中国书斋的奇异故事》)一书,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这一译本的目标语读者为英语世界的汉语初级学习者。译者对原文本进行了适当改编,以充满英语俗语的语言,重现蒲松龄诙谐活泼的文风,为方便读者的理解,还以汉英双语为生词做注。这个译本的可读性很强,在英语国家汉语学习者中有较大影响。

1976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本杰明·夏(Benjamin Chia)翻译的《中国鬼怪故事集》(Chinese Tales of Supernatural,1976),选译了17篇《聊斋》译文。这一译本作为学府选本,在学术界的影响较大。1989年,美国汉学家梅丹理(Dennis C.Mayer)和梅维恒(Victor H.Mayer)合译的《聊斋志异选》(Strange Tales from Make-do Studio,1989,直译为《临时书斋的奇异故事》)由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2005年,太平洋大学出版社再版了这部译著。两位汉学家精通英汉双语,精准地传达了中国语汇与文化,译文质量很高,在英语世界较有影响。1995年,旅美学者吴燕娜(Yenna Wu)翻译了《马介甫》《江城》《珊瑚》和《恒娘》四篇《聊斋》故事,收入《河东狮吼:帝制中国晚期的悍妇故事》(The Lioness Roars:Shrew Stories from Late Imperial China,1995)一书,于1995年由康奈尔大学出版社(Cornell University Press)出版。2003年,迈克尔·贝达德(Michael Bedard)翻译的《画壁与其他故事》(The Painted Wall and Other Strange Tales,2003)由苔原图书公司(Tundra Books)出版。译者参考了翟理斯、邝如丝和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译文。这个译本面向青少年,译文简洁通俗。

步入21世纪,英语世界产生了两部重要的《聊斋》译本。企鹅出版社出版了著名汉学家闵福德(John Minford,1946-)的《聊斋志异选集》(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Studio,2006,直译为《来自中国书斋的奇异故事》),共选译了104篇《聊斋》故事。闵福德译笔优美且忠实原文。译著的前言部分系统介绍了《聊斋》和中国文学中狐鬼元素的流变,书末以63页的篇幅详细介绍了选文中涉及的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具有很高的可读性和学术价值。2008年,美国宋贤德博士(Sid?蛳ney L.Sondergard)全译本《聊斋志异》(Strange Tales from Liaozhai,2008,直译为《聊斋奇异故事》,“聊斋”二字系音译)的前两册由耆那出版社(Jain Publication Company)出版,收入了张友鹤辑校版《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前四卷的译文。书中还附有作者研究《聊斋》的论文。宋贤德是致力于翻译全本《聊斋》的第一人。2014年1月1日,宋贤德译本的第六册出版。至此,他完成了《聊斋》的全译工作 ① 。宋译本成为英语世界的第一个《聊斋》全译本,是《聊斋》译介史乃至中国文学对外译介史上的一件大事。

这一时期,英美学界对《聊斋》的译介发展到了深化期。首先,译本出现了学术性、教学性与通俗性的分野,译本的功能呈现多元态势。1880年翟理斯译本出现前的译介大多止于简要介绍,其后的译介多倾向于译文的可接受性。虽然翟理斯译本呈现了较高的学术价值,但它主要是作为流行读物被接受的。而这一时期的译本中,梅丹理和梅维恒二人的合译本、闵福德的译本以及宋贤德的译本,其主要目标语读者是汉语文学研究者与高阶汉语学习者,均详实传达了文本中的中国文化信息,并附有深入解读《聊斋》和中国文学志异传统的序跋和论文,由专业的学术出版社和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其学术取向明显。夏琳达与岳罗杰的译本主要面对初阶汉语学习者,侧重文本的教学意义。迈克尔·贝达德的《画壁与其他故事》则面向青少年读者,译文的故事性和通俗性较强。

这一时期的另一个新现象是英语世界——尤其是美国出现了专门研究《聊斋》的著述和高质量的论文。《聊斋》在英语世界已有多部研究专著,是海外汉学家最为关注的中国文学作品之一。二战后,英语世界《聊斋》译介与研究的重镇从英国转移到美国。战后美国国力空前强盛,在学术科研领域投入加大,且当时处于美苏两级对峙时期,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重要一员得到了美国的“特别关注”。出于了解对手的战略需求,美国政府向高等研究机构投入大量资金进行中国学研究,促使了美国汉学的勃兴。因此,这一时期的《聊斋》研究以美国为数量最多。以研治中国小说蜚声汉学界的哈佛大学教授韩南虽未有研究《聊斋》的专门著述,但他考证出郭实腊 ① 曾于1842年在《中国丛报》(Chinese Repository)第11卷第4期上译介《聊斋》,在聊斋学界具有深远的影响。旅美学者刘绍铭(Jose?蛳ph S. M. Lau)和马幼桓(Yao-wood Ma)编著了《中国传统故事:主题与嬗变》(Traditional Chinese Stories: Theme and Variation,1978)一书,从主题学角度入手,将中国古典短篇叙事文学分为金兰挚友、豪侠义士、孤芳自赏、忘恩负义、负心情人、痴心爱侣、破镜重圆、蛇蝎美人、妖鬼侍鬟、鬼魅狐妻、多舛命途、旁门歪道和因果报应等十五个类型,对中国短篇小说的叙事主题做了独到的分析,并将《聊斋》与西方哥特小说做了比较研究,这在《聊斋》研究史上尚属首次。书中还收入了《劳山道士》《侠女》《红玉》《僧术》《聂小倩》和《胭脂》等六篇《聊斋》故事的英译文,分别归入旁门外道、豪侠义士、妖鬼侍鬟和鬼魅狐妻等主题。芝加哥大学东亚语言与文明系教授蔡九迪(Judith T. Zeitlin)的著作《志异太史:蒲松龄与中国传统故事》(Historian of the Strange: Pu Songling and the Chinese Classical Tale,2005)引入了现代西方文论的新视角来审视《聊斋》,系统地探讨了其文学源流、创作心态、鬼神迷信与志异文学、书中的性别错位和梦幻等问题。这是英语世界第一部研究蒲松龄与《聊斋》的专著,出版后影响很大,成为西方聊斋学的经典。蔡九迪的另一部专著《鬼女:17世纪中国文学中的妖鬼与性别》(The Phantom Heroine: Ghosts and Gender in Seventh-century Chinese Literature,2007)由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出版,对17世纪志怪小说中“狐鬼女主人公”这一类型进行了独到的研究。总的来说,西方汉学家的聊斋学研究既吸纳了中国聊斋学界重视考据的特点,又崇尚科学和客观,广泛援引主题学、叙事学、心理美学、神话原型等当代批评理论以及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考古学等领域的理论。中国香港岭南大学教授陈德鸿(Leo Chan Tak-hung)著有中国志怪小说研究专著《谈狐说鬼》(The Discourse on Foxes and Ghosts,1998)一书。陈德鸿将《聊斋》称为晚期志怪小说,高度评价了《聊斋》在中国志怪小说史上的地位,并结合志怪小说的历史渊源、《聊斋》创作的时代背景等对其进行了深入研究。现任美国加州波摩纳学院亚洲语言文学系教授的白亚仁(Allan H. Barr)在《聊斋》研究上很有建树。他的论文《〈聊斋志异〉早期与晚期故事比较研究》(A Comparative Study of Early and Late Tales in Liaozhai Zhiyi),考量《聊斋》长达30年的创作历程,用详实的案例分析早期和晚期的作品在创作心态、艺术手法和象征隐喻上的异同。白亚仁的另一篇论文《〈聊斋志异〉与〈史记〉》诠释了两部作品在叙事传统、文体风格上的一脉相承之处,并分析了蒲松龄以太史公自喻孤愤著书的心理动因。波斯顿学院斯拉夫与东方语言文学系的蒋兴珍教授(Sing-Chen Lydia Chiang)的《寻觅自我: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志怪小说中的身体与身份》(Collecting the Self: Body and Identity in Strange Tale Collections of Late Imperial China,2005)一书对《聊斋》《子不语》等志怪小说所揭示的神秘现象以及封建社会人的身体与文化身份的关系进行了研究,视角新颖,结论独特,值得国内聊斋学界乃至文学研究界的借鉴。

“建构经典最为明显有效的方式就是在高等教育推广” [3] 22 。英美等国中国文学课程的权威教材《剑桥中国文学史》(The Columbi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2002)、《中国文学作品选》(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1997)、《剑桥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精选本》(A Shorter Columbia Antholog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2000)等都收录了《聊斋》选文并对蒲松龄的生平事迹、《聊斋》的创作心态和美学价值等进行了详细评介,至此,《聊斋》在英语世界大学课堂的经典地位已然确立。

步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步伐的进一步加快,“文学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提出与实施,加之现代科技的进步使信息资料的获取更加便利,英语世界的学者和中国学者开展了广泛而深入的学术交流,使“聊斋学”成为一门国际性的专学,《聊斋》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呈现出总体上的繁荣景象。其标志性事件是2001年4月19日至21日,第二届国际“聊斋学”讨论会在山东淄博举行,来自国内各大高校和研究机构以及美、英、俄、德、日、韩、印等国的近百名专家学者参加了研讨会,其中外籍专家20多名,占全部与会人员的四分之一。这些都表明《聊斋》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已经走向繁荣,向着深度与广度皆备的更高阶段迈进。

三、建国后《聊斋》的成功走出引发的启示与思考

从1842年卫三畏和郭实腊分别译介《聊斋》,到2014年宋贤德的全译本面世,《聊斋》在英语世界的文本旅行已经历了170余年。经过不同国籍、不同语言、不同文化背景的翻译家与汉学家的共同努力,《聊斋》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从无到有,接受由浅入深,影响从小到大,终于成功地走向世界。在当下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的大背景中,《聊斋》成功走出去为进一步把中国优秀文学作品推向世界提供了经验和启示。文学作品的外译不同于引进。文学作品译介的规律“总是由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译介,而且总是由弱势文化语境里的译者主动地把强势文化译入自己的文化语境” [1] 8 ,在如今欧美文化处于强势地位而中国文化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的情境下,引进型的翻译是顺译介规律运作的,翻译组织者不用太多考虑接受的问题,“只要编的好,译得好,市场肯定不成问题” [4] 7 。而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则是逆译介潮流而上的,译介是否成功并不仅仅是翻译得忠实通顺与否的问题,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翻译组织机构采取怎样的译介策略。“我们不仅需要把文本翻译成不错的英文,也要考虑译成英文后的作品如何才能在英语国家传播,被英语国家的读者接受” [5] 12 。中国文学外译是迎难而上的翻译行为。对外译介出版机构必须有意识地调控翻译行为,配合目标语国家的文化语境、赞助人与主流诗学等超文本因素,充分考虑并认清文化差异,以及照顾目标语读者的阅读与接受习惯,译介行为才有可能顺风顺水,达到较好的译介效果。《聊斋》在英语世界给我们的启发是多方面的。首先,由于“当下中国文学文化尚处于对外翻译的初级阶段” [6] 115 ,我们对外译介中国文学文化,应该从较为浅显的、能够引起东西方读者广泛兴趣的具有普适性的文本入手,培养中国文化在西方读者中的接受市场,然后循序渐进,逐步增强中国文化的域外影响。《聊斋志异》之所以能成为第一批走出去并大受欢迎、在英语世界取得经典化的中国文学作品,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世界各国人民普遍对神秘奇异的鬼神故事感到好奇。“在积极推进中国文学、文化走出去时,现阶段不宜贪大求全,编译一本诸如《先秦诸子百家寓言故事选》、《聊斋志异故事选》、《唐宋传奇故事选》也许比花了大力气翻译出版的一大套诸子百家全集更受当代西方读者的欢迎” [1] 10 。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由BBC转播后在世界范围内获得普遍欢迎,以及“风水”“气”等中国传统建筑与养生文化在欧美持续走俏,也是因为美食、养生等文化元素具有普适性。我们应该循序渐进,先译介一些具有普适意义的作品,可以使英语世界乃至西方的读者循序渐进地了解中国文化,逐渐弥合两种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巨大差异,同时也可以逐渐扩大中国文学文化在世界的受众群体和接受市场,为更加深入系统地介绍中国文化奠定基础。

其次,明确翻译目的与目标读者。在英语世界,中国文学作品的读者一般分为三类:第一是专业研究者,第二是汉语学习者,第三是普通读者,要依据目标读者的阅读需求制定翻译策略。每类读者对译本的要求不尽相同:专业研究者希望看到译本的学术性,选篇是否全面、译文是否忠实传达原文意旨、有无丰赡详实的注解、是否附有高质量的学术研究论文或研究目录等因素都成为他们考虑的对象;汉语学习者希望看到双语对应、附带练习、对生词和文化典故有详细解释的译本;而普通读者则偏好语言晓畅、情节跌宕、可读性强、引人入胜的译品。外译行动必须首先明确翻译的目的与预期读者,给译本以明晰的市场定位,才会收到好的接受效果。以杨宪益夫妇的《聊斋》译本为例,其翻译的质量和水平都堪称一流。但是全书只收录了17篇故事译文,不能反映《聊斋》的全貌,而且没有专业研究者撰写的序跋,学术性没有得到突出,所以专业研究人员弃而不用;无双语对照,解词注释比较粗略,也难以满足汉语学习者的需求;为了完整传达文本所负载的文化信息,译文以异化为主,在当时语境下的可读性稍弱,也没做到读者对翻译文学娱乐性、普适性与入时性的多层需求。杨宪益夫妇译本实则三类读者中哪个也没照顾到,其《红楼梦》译本也是如此。虽然文从字顺,译文不可谓不精彩,先后廿年,执着不可谓不感人,但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效果平平。其个中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上述因素还是存在的。

再次,是应该与目标语国家的译者与出版商合作进行翻译和发行工作。前文已经提到,以汉语为母语的翻译家,在语言细微处的把握上一般是难以与目标语译者相比的,而审美上的微妙差异特别是思维方式的差别往往是国内译者的一大障碍。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由目标语翻译家执笔或由目标语翻译家与国内翻译家合作翻译更有优势,也往往能达到好的接受效果,翟理斯的《聊斋志异选》便是成功的例子。其实,早在1965年,英国汉学家葛瑞汉(Angus Charles Graham,1919-1991)就曾对中国作者进行的文学作品外译做出评价。他批评中国学者的译诗“呆滞”“不像诗歌”“既破坏了英语文法,又没有让读者领略到汉语语法的独到之处”,因此,他认为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宜交给中国学者来做,因为按照一般的规律,翻译都是从汉语译为母语,而非从母语译成汉语,鲜能有例外者” [7] 37 。葛浩文的结论当然有失偏颇,中国学者的翻译行为有国外汉学家无可取代之处,如作为汉语母语使用者对文本含义精确入微的把握,但是他指出的中国译者的短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数十年来中国学者在文学作品外译上硕果累累,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但上述不足之处频见于各种译著中,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反之,英语世界的汉学家则有天然的优势,“因为作为母语使用者,他们最熟悉、最有发言权、也最理解语言中的一些精妙之处” [8] 41 。然而,这也并非否定了中国学者进行外译的合理性与可能性。中国学者对文本全面透彻的理解能力同样也是欧美汉学家不容易做到的。因此,两者之间开展交流合作,各施所长,共同推动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便成为一种可供选择的翻译模式。

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合作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成功的。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名字已耳熟能详,但其夫人、台湾才女林丽君的贡献同样不容忽视。葛浩文夫妇在进行翻译时“两人会有明确的分工,坐在一起讨论每一个问题”,译稿完成后由林丽君“修订错漏或者提出建议” [9] 47 。西方汉学界与葛浩文夫妇类似的“夫妻搭档”还有很多,如宇文所安(Stephen Ow?蛳

en)的夫人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田晓菲曾是少年天才和北大才女;将莫言作品译为瑞典语的翻译家陈安娜(Anna Gustafsson)的丈夫是中国的翻译家陈迈平;荷兰汉学家高罗佩(Robert Hans van Gulik,1910-1967)就是在妻子水世芳的鼓励和敦促下才完成了《狄公案》;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瑞典汉学家马悦然(Goran Malm?蛳qvist)的两任妻子都是中国人;美国汉学家史景迁的妻子美籍华人金安平是中国近代著名学者金毓黼先生的孙女;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妻子张充和是合肥名门之后;英国汉学家李约瑟的妻子鲁桂珍是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生;德国汉学家顾彬妻子江穗子是当年北京图书馆馆员。这样的“夫妻档”或许可以成为一种译者模式,既克服了理解中国语言文化的难题,也克服了外语不够地道的窘境。中外翻译家进行合作的翻译模式使译文更晓畅可读,同时也避免了由于语言和文化上的诸多障碍引起的误读乃至误译,不失为一种可取的翻译策略和模式。或许,我们可以将眼光放得更远,将这种“夫妻档”扩展为更大规模更高要求的中西合璧,取长补短,互利共赢,真正将中国文学推向世界。

中国文学文化要走出去,在译作的出版上同样也应该与国外出版机构进行合作。以往的英译作品大多由外文出版社等国内出版社出版发行,这很难在英语世界的图书市场上占到主流地位,作品外译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文学作品要打入英美世界图书市场,最好的途径还是由国外的对口出版社负责发行事宜。“熊猫丛书”和《中国文学》杂志之所以效果不佳,排除文化语境的差异和翻译机构运作失策外,由国内出版社负责发行、在国外市场处于边缘地带也是重要原因。一些当代作家已经认识到了委托国外出版机构负责译著之出版发行的重要性,并开始积极推动其作品在国外的译介与传播。莫言、余华和阎连科等取得较大国际影响的当代作家,他们作品的外语译本除了均为目标语翻译家主译外,还都是由国外出版机构出版。可见,我们的对外译介机构要走出去,就要积极主动地与目标语国家的翻译家、出版机构、图书展销机构与宣传机构进行合作,做好目标语国家图书市场的调研工作,对图书市场和文化热点等方面进行全面考察,对可能的接收效果进行有效评估,充分利用多种渠道增进各国读者对中国文学文化的深入了解。

建国后的《聊斋》在英语世界成功地实现了译介的深化和经典化,这与中国人民的文化自觉密不可分,也离不开英语世界的译家和汉学家们的共同努力。但我们还应注意到,就目前情况来看,西方读者尚未形成对中国文学的强烈需求,因此,中国文化的外译是由源语向目标语主动译介的翻译行为,译本的接受必然不会一帆风顺,中国文学文化真正走出去还任重道远。我们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灵活调控翻译行为,既要注重翻译策略和译本质量,也要着眼译本选材和营销策略,注意目标语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语境,从而使中国文学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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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翻译,2012,(1).

The Transl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Liao Zhai Zhi Yi

In the English World after 1949

ZHU Zhen-wu YANG Shi-xi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200444,China)

Abstract: After the foundat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Chinese government and scholars have been starting a series of attempts with intense cultural awareness to translate Chinese literature,Liao Zhai Zhi Yi included, into English. In the English world, the translation and research of Liao Zhai Zhi Yi also underwent a course of deepening and ripening.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transl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Liao Zhai Zhi Yi after 1949 and aims at finding out helpful guides to the outgoing of Chinese culture and literature.

Key words: Liao Zhai Zhi Yi;English world;translation;dissemination;outgoing of Chinese culture

(责任编辑:陈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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