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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句患上了孤独

2016-04-19胡艳丽

参花(上) 2016年4期
关键词:余秀华诗情人间

胡艳丽

她在诗歌里过活,在诗歌里过独属她的慢时光。

“人老了,哭出来就可耻了”,因为不能哭,因为这倔强,所以余秀华选择了诗歌,诗是对她唯一的救赎,摇摇晃晃的人间唯一的拐杖。她由于出生时倒产缺氧造成脑瘫,一生与不幸结缘,她用了很多年才学会走路不摔跤,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要用上好大的力气,她至今说话仍然口齿不清。

读她的诗,那里是诗意人间,真实、苦涩而浪漫,一颗雨珠抱着一颗雨珠,一层意象裹着一层意象,一种希望透着一种希望。我在余秀华的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中,没有读到评论界所言的粗砺、放纵、泥沙俱下,也没有想象中她对苦难的声声指斥,相反一个女诗人的浪漫、细腻、温情、深爱流淌于字里行间。她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唯美,连平常的雨水、露珠、野草、蜻蜓在她笔下都是那么的诗意盎然。母亲头上的白发,中年男子捧着的大肚子,吠叫的小狗……平常的农村生活在她笔下别有一番韵致,现实一经落到她的笔上就具有了震撼人心的魔力。她看见了现实,而我们平常是看不见这悲苦人间吗?

生命的苦难经诗意的勾兑,无望之中便也有了希望。文字在笔尖绽放,生命的浪漫在心头绽放,它们连着生活却又超越生活;它们承载着她那么厚重的感情。苦难落到她的诗里,就化了。诗意落到笔上,就把眼神点亮了。余秀华已艰难地在人间行走了近四十年,而读她的诗,仍是一派小女子模样,透着可爱、俏皮、倔强、坚强,分明就像邻家诗情盎然的妹妹,绝顶聪明,坚强脱俗。她说她是农妇,也会骂街,少不了劣根性,但在她的诗里,我看不到那样的影子。掩卷合书,余秀华喜欢的月光似乎还停留在窗子上,沾她的灵性,诗意也住进了我的心里。

余秀华在诗的世界里,把困苦写得有声有色,把所有的悲伤、不甘、固执,写得就如同风吹稗子的自然歌吟。在摇摇晃晃的人间,她最需要的是读懂她的人,而不是对她好奇、说三道四,甚至盲目消费她、质疑她的人。读余秀华的诗,或许不同的眼睛读到的便是不同的景象。但我相信,除却对一个才华横溢女子的欣赏,除却对一个诗意灵魂的理解,还需要太多的东西才能读懂跳跃的诗句里寄托的无限情感。她的诗轻灵如白云,又厚重如土地。深爱的执著与尖锐的反叛就这样矛盾、和谐地同时出现在她的诗里。

余秀华在乡间的土地上自然地生长,诗意不需要刻意地雕琢,也不需要学院化的指点,坦坦荡荡、原汁原味就是余秀华的诗。她并不需要把诗写得圆融,也不需要把诗写得像“艾米莉·狄金森”,她就是她,没有人可以替她消化一遍苦难,她也绝不会去重复别人。或许我们对诗人、艺术家表达尊重的方式需要改一改,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别人呢?假若成功的标志就是成为某人第二,那还不如不要这虚名,不要这成功,不要这样被重视。

“连江水都缓慢了,光阴到了这里就有了停泊的愿望,它允许一个女人在小巷里慢慢走,允许她慢慢地爱,慢慢老。”余秀华笔下的女子不同于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她另有一番韵致。她也玲珑优雅,有着一份从容,但我们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也有哀愁,却隐忍在骨子里,外溢的却是冷冷的、尖锐的词,在她这里,没有眉尖心上的那一抹娇羞。几分坦荡、几分锐利、几分深情,这个尖刻的女子,把诗歌写得这样生动,把凡俗的物品统统召唤进诗歌里,毒素、酒瓶子、烟头,甚至还有坟头,她把前辈诗人剥得远远的苦难又悉数召了回来,任性、乖张、痛疼,对爱的呼喊、期待,就这样醉在了每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中。

明月光照亮离愁,但余秀华的离愁在哪儿?她像生了根一般,长在横店,长在乡村,长在苦难之中。纵便是她的心能飞翔,双腿却不能奔跑。但她止不住的悲悯,对自己、对他人,也对自己眉尖心上想象中的恋人。在她的诗里,有一不小心就被痴呆女儿的白发绊了一跤的母亲,有唐诗里的月色,有为灵魂指路的游鱼,甚至还有翻动春色的蚯蚓,还有一个恍惚的、夜夜前来看不到面容却不断离别又复归的男子。请勿嘲笑她的单相思,一个女子一生未曾得到真爱,一生不曾拥有一个真正理解自己、欣赏自己的爱人,是何其悲凉。除却诗歌,世间还有什么能慰藉一个女子的七窍玲珑心?诗是用来诉说的,但假若这一生的诗情能换一种方式表达,与一个有情郎共同把盏话一窗月光,哪怕仅仅是疏影横斜的几根树枝,一点明露,一缕清风,怕也不是今天笔下的清冷倔强吧?若生活给余秀华一点温暖,她的诗情喷薄当有另一番景象。

才华是需要相爱的人相互激发的,而将之用来做今生的拐杖,支撑外表强大而内心孤独的灵魂,谁能不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她在诗歌里过活,在诗歌里过独属她的慢时光。慢慢变老,也是不能承受的啊。一颗诗心未老,一片诗情还未来得及全情绽放,任何的突然、慢慢,对这样的女子不是都太残忍了吗?“她提着竹篮。而日子在篮底漏不下去”,漏下不去的篮子,漏不下去的日子,全部拎在手上,不是太沉重吗?好在“抬头就见云朵往江边飞去”。那一抹飞去的轻盈,其实是长在心上的,飞翔,往江边飞去,再飞过一座山、一座城市,去找你“金黄的呼吸”。余秀华隐居在自己的诗里,活在真实的苦难之上。她想飞,让诗情纵越,却总是还差那么一点点,没有人为她的诗情,点上一把心灵之火。或许这就是求之不得的爱情。

“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一个春天。不一定他的肋骨上,会长出一个女子。不一定这个女子妩媚,在风起之时挥动手帕。”每一个女子内心深处都会渴望一个春天,渴望自己如同花朵般的一次绽放,渴望一次真正的爱情,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未等到真爱,自己就要枯萎了,未待到绽放就要憔悴了。而至余秀华这样才华灵秀的女子,更痛苦的事情在于没有人懂得她的诗情,身边的人更无法理解她诗意的世界。几年、十年、二十年……余秀华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生活的苦难,默默在诗歌里吞吐内心万象。

“此刻,莫愁湖上的波光映在你脸上,千里之外,一袭黑衣把我裹得密不透风,人老了,哭出来就可耻了。”余秀华说,“我的诗句,患上了孤独,无人可见”,而今夜,那么多人都在品饮着这番刻骨铭心的孤独。只是这份孤独,化身千万,一千个人就理解成一千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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