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露头脚的教授

有一个教古汉语的教授，年近五十，一家移民美国，老婆是做科学研究的，很快找到一份收入很好的工作，她的收入让一家生活无忧，孩子也很快适应那里的生活。可他在那里不开心，没有朋友，没有合适的工作。

为了能让自己心情好起来，他去一超市做了搬运工，工作了一个多月，还是不开心，慢慢地忧郁了，几次自杀未遂。后来住进了医院，医院也定期进行心理咨询，可是他英语水平不高，不得不在有翻译的情境下进行咨询，加上文化的差异，尽管咨询了10多次，效果还是不好。为了让自己心情好起来，他决定回国进行心理咨询，我们就这么建立了咨询关系。

从云端跌到谷底

第一次听他讲述，了解了基本情况。我对他目前遇到的困惑进行如下的分析。

原来在国内，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收入他是一流的，在家庭是老大的位置，在同学同事朋友中也是焦点，有一个相对舒服的地位和生活环境，价值感不错。

到了国外后，从社会高层一下子跌到社会低层，在家庭里的地位也降了下来，人的价值感一下子没有了，似乎成为了动物性存在，一下子找不到北了。然后否定自我，也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尽管他想从头做起，去重拾自己的价值，可做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做搬运工还做不好，男人的尊严被打碎了，于是开始更加彻底的否定。对他的分析，来访者表示认可。

我像一棵被捆住的树

第二次咨询时间到了，咨询室楼下的小公园正在植树，只见已经挖好了大坑，每个坑边放着二丈高的树，树的根用草绳包裹着，切断的根在外面露着，树上面的树冠也被切了许多。看到此场景我特别兴奋，于是特意在楼下等了一会，他来了后我故意说，值班的今天有点事，还得晚10分钟才能到，我钥匙忘带了，我们先在外面走一会吧，于是我把他带着去参观了这个场景。

进了咨询室我们开始了咨询。

咨询师：刚才我们走过那片要种树的小花园，我看到了那些放在坑边的树，特别有感觉。不知你看后是什么感觉？

来访者：看到那些被捆着的树，心里堵、身体发紧，人不舒服。

咨询师：好像那些草绳捆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来访者：你还别说，体会一下，是有这样的感觉。

咨询师：这个会不会和你在国外的经历有关？

来访者：到国外生活，一个月新鲜期过后，慢慢就像那个被草绳捆着的树，在坑边躺卧着，在空中悬着，四六不靠，人发慌。

咨询师：所以看到树共鸣了。

来访者：“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触景生情，移情于物，其实也是相由心生，一切发乎于内心。

从“斩”露头脚到崭露头角

咨询师：你的理解准确而深刻。我现在想那些树栽下去，活过来，长成大树，需要经历那些过程？

来访者：（他略加思考后说）第一阶段要经历扎根，把根努力伸展开来；第二阶段要适应这时的天气和土壤，要适应这时的生长环境；第三阶段要不断吸收各种营养，给树长大提供支持；第四阶段要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如干旱、大风等等。

咨询师：现在让你给看到的场景和你讲的几个阶段，写成一篇文章，起一个什么题目好？

来访者：（边说边写着）斩露头脚。

咨询师：我感觉你写的这篇文章，会侧重于植树这个行为对树的伤害。

来访者：是的，我看到树那样，心理难受，我也知道这个难受与其是为树，不如是为自己。我看这树时，一下想到自己这大半年的经历……

咨询师：如果我来写，文章名字就叫“从斩露头脚到崭露头角”，和你的会有什么不同？

来访者：我是从当下的消极视角来看这个现象，你是从全程的积极角度来看问题。

咨询师：对这棵树来说，事实上会是什么样子？

来访者：一般树苗之间间隔小，地小树多，在那里是长不大的，要想长得更高更大，必须移出来。移出来最好能把根全挖出来，这样不现实，成本太高，也没有必要。只要把树根保留一部分就可以，这样方便快捷，可是带来一个问题，如果树冠太多，要争夺营养，会让树难以成活，所以要把树冠也切掉大部分，这些只是阵痛，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拜树为师的人生启迪

咨询师：如果这棵树，被你下次带回美国，你给它挖一个坑栽下，它怎么 “从斩露头脚到崭露头角”？

来访者：它要先努力适应当地的环境，特别是努力适应当地的土壤，然后要努力伸展开自己的根，接受不一样的土壤，主动调整自己适应环境，当下意识行为变为自觉行为时，就适应了，过关了。

适应了之后，再把根向有水分有营养的地方努力伸展，好获得更多的成长营养。之后树叶要努力向上伸展，多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回报自然。

咨询师：我想你可能拜树为师了。

来访者：是的，在我心中，我已经拜树为师了。

咨询师：这么说已经给未来做了一个计划了。能分享一下吗？

来访者：回去以后，先用半年时间练习口语，再考一个类似讲师的资格证，然后寻找讲中国历史或者中国传统文化的工作。能在学校最好，不行就加入社会团体做这些相关的工作，二年内实现这个目标，发挥我的特长，传播中国文化也是件有意义的事。

……

第三次咨询我们一起讨论中国文化中的男子汉情结、面子文化等，他也从中发现了自己不适应美国生活的更深的内心冲突。

后来，回到美国，口语过关后，他很快找到了在学校教中国历史的教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