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研究现状与扩展方向
2016-04-18李学会
摘 要: 以“高流失率”为表征的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获得了新闻媒体、社工机构以及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但对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还缺乏总体性的描述和界定。基于社会工作者人力资本视角的研究,指向了社工的教育历程与群体特征;立足于社工机构的解释则强调了机构的内部治理与组织激励;制度取向的研究则关注社工机构与政府之间的组织关系,以理解社工的离职行动。社会工作者队伍是实现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基础,已有研究富有洞见但缺乏清晰的逻辑线条,社会工作场域的空间建构、社会工作者雇佣系统以及社会工作者流动的社会后果都是综合研究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进一步扩展方向。
关键词: 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场域建构;综合取向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23X(2016)02007008
当前,社会工作者的流动往往以流失为表征。在2015年国际社工日之后不久,《21世纪商业评论》的一个报道[1]以此为题,讨论了社会工作发展中的一个尴尬境况:社会工作作为解决社会问题、缓解社会矛盾的“润滑剂”或者“缓冲器”,获得了政府购买服务的大力支持,然而一线社会工作者①的流失率居高不下且有增无减。社会工作者的流失问题一直就是我国社会工作发展中的一个突出的现实问题,从一般大众媒体的报道以及从业者的讨论和政府的制度建构中都可见一斑。
围绕“工作”展开的研究十分重要,因为“工场(workplace)是个人在社会分层系统中所处位置的基础,也是个人生活意义、个人实现、个人尊严和个人健康的基础,甚至是一个民族或国家成功与延续的基础。”[2]1社会工作的专业化、职业化,也一直就是学术研究的热点议题,[3-5]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也备受关注。劳动力的流动是市场经济中常见的现象,并在自由流动中进行劳动力配置。[6]而且一定程度的职业流动,有助于个人获得高质量的职业与工作状态,同时于社会有利。[6-7]因此,职业流动也是社会流动的指标之一,是分析社会结构与社会分层的关键议题。
对于社会工作这个我国新兴的职业而言,从业者的规模、结构、流动对社会工作的发展不言而喻。进入21世纪以来,国家在建构社会工作中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并赋予了社会工作社会治理的角色。社会工作的被承认和发展,必须以社会工作群体(教师、学生、社会工作师持证者)的自我承认为基础,而且与政府和社会的承认相互影响。[8]较早的研究表明社会工作的社会认可程度并不高,[9]而晚近的观察则发现社会工作虽然已经成为一个学科(专业),但其专业性仍然备受质疑。[10-11]
本文的关注点主要是职业化②。本文的研究目的是针对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③的研究进行评述,了解研究现状,发现研究的盲点。在此之前,集中描述报纸媒体以及学术研究的总体特点,以引出目前的研究做出了什么样的回应。最后对进一步的研究提出了初步的建议。研究的最终目的在于认清影响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因素,以期为社会工作的发展提供可能的启发。
一、报纸媒体报道与学术研究中的描述
对于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有学者归结为“教育先行、政府主导”,而且职业的发展的确与国家纠缠在一起,[12-13]这提醒我们必须重视国家宏观制度的背景。而且从实践来说,政府的政策与社会工作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在社会建设/社会治理的背景下,社会工作具有了新的时代意义与价值期待。王思斌将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概括为基础—服务型治理,通过提供有效的社会服务促进社会善治。[14]顾东辉认为社会工作与社会治理有相同的结构和相通的内涵,社会工作的元素可以作为社会治理的操作化载体,社会治理的理念也对社会工作有很好的增能效果。[15]
2006年十六届六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首次提出建设一支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中共中央、国务院2010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首次将社会工作人才作为六类人才队伍④之一,并提出培养造就一支职业化、专业化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2011年中央组织部、中央政法委、民政部等18个部门和组织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意见》,提出了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目标任务;2012年中央十九部委⑤联合发布《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中长期规划(2011—2020)》,提出了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战略目标以及具体的发展目标。随后几年间,地方政府出台更加具体的政策予以落实。
社会工作的职业化是一个迫切的制度问题。从相关报道以及学术研究中也可以看到这种趋势。从图1可以得出三个特点。(1)从整体上来说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化以及职业状态的讨论呈上升趋势,不管是报纸报道还是学术研究;(2)与报纸报道的波动性相比,学术研究更加平缓,对社会工作职业主题的研究稳步增长;(3)社会工作者的职业议题,已经成为学位论文的重要选题来源。
有意思的是,如果仅以社会工作者的离职或者流失为主题检索,不同媒介的信息呈现另外的特点(图2)。社会工作者的流失问题向来为各方重视。虽然有专业人员在国家政策介入之前有零星的实践,但各地的社会工作探索主要起步于2006—2008年之间。[16]报纸媒体的报道在2008年达到顶峰,此后虽然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报道,但这个议题已经不再是主要的议题。而期刊以及学位论文越来越关注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议题。相对于媒体报纸外部性的报道,学术研究更加系统化,因此在回应现实问题上要有些滞后。从另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报纸在使用社会工作者/社工这个概念时,要比专业研究人员的意涵宽泛得多,社区工作者也常常被简称做“社工”。
社会学专业以及社会工作专业恢复以后,虽然有不少高校社会学或公共管理等学科下招收培养社会工作方向的研究生,但培养计划仍偏重于社会学。国家建设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的政策为“社会工作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以及与国际社会工作专业教育接轨提供了契机,根据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关于开展社会工作硕士专业学位教育试点工作的通知》(学位办[2009]44号)精神,全国首批33所高校开展社会工作硕士专业学位教育试点工作。社会工作硕士专业学位招生从2010年开始,学制两年,列入全国硕士研究生统一招生计划管理。2010、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中已有少量研究主题涉及社会工作者的离职或者流失,而具有首届毕业生的2012年以及以后的几年,已经每年超过10篇研究。考虑到中国知网硕士学位论文只涉及“优秀学位论文”,可推测以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为主题的论文应该会更多。社会工作专业学生要么具有切身的体验,要么关心毕业后的去向,社会工作硕士(MSW)成为学术生产并呈现现实问题的重要力量,体现在研究论文的发表呈现出稳步增长的趋势。
二、已有学术研究的几个维度
(一)职业流动现状的判断:以流失为表征的高流动性
社会工作者的流失(即离开社会工作行业)是一个广泛存在的社会现实,也一直是媒体报道的热点。据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发布的《深圳市社工行业年度数据报告》显示,近些年深圳社工流失率分别是:2008年82%、2009年98%、2010年134%、2011年176%、2012年181%、2013年198%,2014年达到222%。[17]高流失率显然并不局限于深圳,北京、上海、南京、东莞等地的社工流失率也在20%左右。⑦[18-19]
高流动性是目前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一个特点。2014年,深圳市平均在岗的社会工作者为3 535人,离职1 622人。在离职社会工作者中,流动到其他社工机构、政府单位社工领域,或者在社工领域进行深造的有837人,余下的785人告别这个行业。可以看到,深圳市约有459%的社会工作者产生了组织/地域间的职业流动。地域之间的流动总体状况虽然并不清晰,但可以判断的是,2008年开始的全国社会工作者职业水平考试有助于形成全国性的劳动力市场。在此之前,包括上海在内的一些地方建立了地方性的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制度,此时的社会工作者仍然是地区性的劳动力市场。全国性的劳动力市场的建立为社会工作者地区之间的职业流动提供了制度空间。限于目前的社会工作晋升制度,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主要为水平流动,即在同地区或不同地区的不同机构以及机构内流动。[20]
(二)追溯教育史:人力资本的视角
这种思路主要思考社会工作者的群体特质。社会工作者是一支年轻的队伍。2012年广东省社会工作师联合会针对300多名社工的调查,有近7成的社工工作时间为2年。[21]45一份针对广州5个街道家庭综合服务中心的社工(n=245)调查发现,年龄在18~30岁的社会工作者约占社会工作队伍的90%,83%的社会工作者从事此工作在2年以下,从学历上看本科占63%、大专占31%。[22]203史密斯指出从迁移者的个人特征来说,年轻人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往往有着更大的流动性原因主要在于一个人越年轻,那么他从一项人力资本投资中获得收益的时间会越长,同时这些收益的现值也会越高。[6] 340-342这与人力资本理论相一致,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工作者的流动性高些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
人力资本获得与积累的主要途径是教育。王思斌对我国社会工作学科建设及学术研究的特点总结为三点。第一,学科发展时间短,社会工作研究起步较晚;第二,师资队伍总体上专业化水平不高,科班出身的教师较少,许多教师系转行而来;第三,由于社会工作学术队伍主要集中于高等学校,又由于教学方面的压力,所以教学问题和学科建设成为最急迫的研究课题。[4]387
这提醒我们社会工作者的教育历史以及多元的教育背景。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的就业率以及对口率一直备受关注。一些零散的研究表明,报考社会工作专业第一志愿的比例只有20%左右,在2008年前后更低。[21]29,[22]394同时,毕业只有小比例的毕业生选择从事社会工作[23]393,[24]182,[25],虽然经过近些年的发展有的学校已经有比较高的比例。相对于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的就业难,就业不对口是一个具有广泛影响的特点。无论是早期的研究还是新近的判断,对口就业率低下是一个共识性的判断[26-27]102。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不从事相关职业以及社会工作者的从业者的流失问题,潘屹[28]称之为“学用结合的困境”。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与我国社会工作教育的发展必然存在着内在关联。“先行培养的人才,一方面对社会工作和专业的发展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另一方面,在各项条件尚未配套的情况下,就会出现缺乏岗位、难以满足社会需求等方面的问题。”[29]25
1998年教育部专业调整,专业设置大幅缩减,在《普通高等学校社会科学本科专业目录与专业简介》中,“社会工作”专业不仅得以保留,并由“控制发展”改为“非控制发展”。这既是国家教育主管部门对社会工作专业地位的再一次确认,也为社会工作教育的迅速发展创造了可能。[30-31]394随之而来的全国高等院校扩大招生,不仅综合性院校,工科、理科、医学等院校将社会工作设立为扩招专业,其中不乏没有社会工作以及相关专业办学基础的院校。教育产业化的扩招,学校的层次、学科办学历史等等都需要细致的研究才能揭示。社会工作教育的迅猛发展,相对于社会工作实践与教育的脱节状态,其快速发展是国家教育政策的副产品。[32]252一项针对大学生选专业方式的研究表明,被动选择专业的学生相对于主动选择者更缺乏认同和投入。[33]从专业认同的角度探讨这一专业认知史,将有助于从动态上理解社会工作者的人力资本积累。
(三)聚焦机构资源:微观制度的视角
社工机构发展与资源和制度供给不足,有经验的社会工作管理人才严重不足,社工专业人才不足,资金的单一财政依赖,相关的招标、评估、监督、税收等法规制度短缺或不完善密切相关。就机构的资源来说,是形成组织承诺的基础,这些社会组织的面临的问题可以归结为:资金来源单一、资源动员能力、内部治理。[21]45,[22]204,[23]191社会工作者从新手到专家,经历职业社会化,必然需要独特的工作体验,在角色学习与冲突中体会整个职场环境。对于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而言,激励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未有定论。
然而近些年社会工作者的工资待遇问题的确一直是一个热点。对于机构来说,仅仅利用工资这样的激励方式,并不一定能够有效的激励或避免职业倦怠。在一份调查中发现,尽管大多数的社工对薪酬的主观评价并不满意,但仍然超过一半的受访者选择社工是因为“感兴趣。”[22] 209-211当然,“感兴趣”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喜欢还值得追问。不过,社会工作机构的组织环境,机构内部的法人治理结构如何,不同主体的责任、资源、服务如何,乃至整个职场环境都是考量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要素。各地的薪酬待遇实施办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机构的资源分配以及内部治理制度做努力。从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来说,也是检验教育的投资回报过程。当然,社会工作者也了解机构本身的特点,包括组织文化、正式与非正式的权力关系、管理风格等。[34]已有的其他领域的研究提醒我们,应该注意家庭背景、所上学校的质量以及受教育层次,能力与学校教育区分。[6]309-310同时还要理解工作的历史以及与之相亲和的工作伦理与组织形式。[35]而在社会工作的研究中,专业价值承诺与职业组织文化的适应[36]对于机构的内部治理来说必不可少。针对青少年事务社会工作者的研究也发现职业倦怠状况偏高而组织承诺一般。[37]
(四)制度背景:组织间关系
社会工作在我国仍旧是一个新兴的职业,社会知晓度和专业权威度都相对较低,在推进发展过程中,政府主导是一个鲜明的特点。尤其是近几年以公益创投为形式的政府购买服务实践,催生、转化、刺激了社会工作机构、教育以及人才的发展。与之相应的,规制了社会工作者以及机构的相应行为空间。关注社工机构发展面临的制度环境的研究,通常以社工机构与政府的关系为切入点。社会工作的嵌入式发展,对街区原有的治理主体产生了挑战与回应。在专业社工被吸纳到街道的权力网络过程的同时,产生了外部服务行政化、内部治理官僚化和专业建制化的过程。[38]而资源的依赖性使社工机构面临自主性的困境,社工机构及其工作人员面临更广泛的伦理冲突,既有专业性的,涉及到社会工作者与其服务对象;也有关系性的,涉及到机构与政府之间的稳定性与可持续性。[39]实践证明,组织之间(目前首要的是机构与政府)的关系,影响了组织内部的稳定性。在这样的制度背景下,社工机构的资源获取显然超出了社工机构组织承诺的范畴。
虽然社会工作的发展通常被理解为嵌入式发展,但作为一种新的实践方式,也可以视为一个新的场域建构或者转换,场域的建构过程必然涉及到与国家的关系。[40]这也正是在涉及机构的自主性问题时经常被放入国家—社会关系的分析框架的原因。如何获取场域控制权一直是相关行动者的目标。广州的家综⑦是社会工作职业建构的制度化实践,指标式的快速发展,导致人员的短缺,服务需求的迅猛发展导致机构之间的恶性竞争以及社会工作者相对多的选择环境。[41]129到底是短缺还是过剩引起社会工作者的高职业流动?显然还需要细致的分析。
三、几个问题探讨:可扩展的方向
(一)社会工作场域的空间建构
社会工作者的工资待遇固然是影响社会工作者流动的因素,但在我国社会工作目前的发展阶段中,首先面临的是工作领域的拓展与工作对象的选择。[23]393-394社会工作的发展离不开工作对象的认可与接纳,原因在于社会工作者的服务对象本身就是构成社会工作场域的主体之一。[8,42]当然,这个过程需要借助于居民的社会认知,也即他们对社会工作的基本认识、价值理念的理解以及社会工作服务的体验等等。[22] 204-205[24]191-192社会工作如果得不到服务对象的认可,那么社会工作就可能成为局内人,会发展社会工作的“比较的需求”或者“感觉到的需求”而不是服务对象“表达的需求”。很显然,在目前的社会工作场域中,行动者的角色还需要进一步界定,行动者之间还没有形成广为接受的社会关系。
目前社会工作的雇佣方式主要为岗位社工和项目社工,而不同的社工构成会影响社会工作组织的稳定性。无论是短期雇佣(项目社工)还是长期雇佣(岗位社工),作为一个新行业,这都为职业信任关系的建立增加了难度,人际信任往往成为职业信任的重要补充,因此人员流动对社工机构与服务对象信任关系的冲击会更大[43]。已有的研究主要关注了社会工作的水平流动,随着社会工作管理体系的完善,部分社会工作者有机会进入担任管理者,社会工作者的这种垂直流动或许对社会工作的实践还会产生进一步的影响。总之,社会工作者、社工机构以及管理部门的互动,将建构社会工作的运作空间。
(二)社会工作者的雇佣系统
作为一个“职业”的社会工作,必然要求有具体的工作岗位。那么来自何处,或者如何开发?一般来说,这些工作岗位分布在四个领域。一是各级各类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部门,如民政部门以及工会、共青团、妇联等群团组织;二是在社会工作者充当核心角色的领域,如社会福利、社会救助、社会慈善、残障康复、优抚安置、医疗卫生、青少年服务、司法矫正,以及学校、医院和企业等机构;三是社区中的社区服务中心和社区工作站等;四是在公益性社会团体和民办社会服务机构。[21]401
考察已有的社会工作组织是从何而来的,对于理解推动社会工作职业化的力量同样有助益。已有的归纳表明,这些社会工作组织包括四种形式:一是由高校从事社会工作专业教育的教师发起成立的民办社工机构;二是以志愿者为主发起成立的民办社工机构;三是由社会团体、企事业单位参与成立的民办机构;四是由中国香港、新加坡的社会服务机构联合内地个人或机构成立的民办社工机构。[21]41-42[24]182而且高校在促进社会工作机构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虽然具备较强的专业服务能力和研究能力,但在资金、与政府关系等方面充满不确定性。[21] 32-33当然,教师承办机构的特点以及面临的挑战还不止这些[44]。如果借鉴场域理论,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行为就是促成社会工作机构互动的行为。将如何影响参与者的共同理解,的确还需要进一步的挖掘,至少理解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必须关注社会工作机构的组织行为。
(三)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外部性
流动越多越好吗?职业流动是需要付出机会成本(放弃有价值的福利或未来晋升的机会)、货币成本(新旧环境之间转换的支出)以及心理成本(离开朋友和熟悉的环境)的。[6]从组织的层面来说,职业流动难免有人力资本流失的担忧。[39]劳动者所面临的较低的劳动成本(从而较高的流动率)可能会削弱雇主和员工双方进行特殊培训投资的动力,或者是削弱他们对获取与工作匹配有关的特定信息进行投资的动机。[6]336这启发我们,高流动的社会工作者,对潜在的合格的社会工作者的培养不利。针对离职的一般性研究却发现离职者会在两个组织间建立弱联系,从而占据结构洞位置,传递非冗余的信息,可能对原组织产生正向的影响。[45]针对青年社工的职业流动研究表明,10%左右流动率的机构反映对机构具有正向影响。[43]然而具体什么样的机制或者机制的环境因素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对于单个劳动者来说,人力资本模型已经表明,换工作是一项成本很高的交易,只有在预期收益相对较高的情况下,劳动者才会愿意从事这种交易。因此,劳动者似乎是将工作流动看成了一种改善自身福利的手段。然而,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劳动力流动还履行着一种有用的社会功能,它使劳动者与那些最看重他们的技能的雇主有效地匹配起来。[6]359部分社会工作者的地域流动,会不会促使地区性的社会工作者劳动力市场向全国性的劳动力市场转化,即社会工作者以及机构的扩散,还需要观察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的“溢出效应”。
四、小结
对社会工作就业职场议题,尤其是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流失)在我国社会工作目前的发展阶段,成为一个独特的研究偏好。但目前的研究,多是零散的研究,富有洞见但缺乏综合。媒体报道以及社会工作行业协会将20%的人才流失率视作警戒线,尽管对于这个警戒点的含义解释不多。频繁的职业流动所具有的社会后果,还没有形成较为一致的判断。我们相信社会工作者的高流动性还将会持续,而相关研究依旧是一个持久的议题。研究的定位还需要比较视野,既需要国际间的横向与纵向比较,也需要在类似的社会服务职业间比较(例如护士、教师等)。社会工作者的高职业流动是中国所独有的吗?社会工作者的群体特征(流动性高、女性居多等)、薪酬地位偏低、民营化带来的专业挑战等在台湾[46-49]也有不同程度的体现。高离职率同样存在于美国,而工资和供养规模(caretaking scale)是影响职业稳定以及离职后再返回(career reentry)的影响因素。[50]
从研究议题来说,离职过程需要细致的解析(包括各种变量下的差异),甚至要追溯从业者的专业历程(教育的、职业的)。离职决策的历史研究、离职与组织制度的关系研究、工作的状态、个人对于离职的态度以及离职对其他员工的影响[51]等等都值得进一步探索。而职业/工作社会学的研究视角,包括从学校到职场的转变、工作场域中的劳动过程与性别角色、雇佣系统的建构等等也需要进一步挖掘。从研究方法来说,除了一般性的描述外,还需要扎实的解释性的实证研究,建立在经验调查基础之上的因果解释与理解,历时性的追踪研究以及同其他职业的比较都是有益的探索方向。
(本文的写作受惠于笔者参加的瑞典罗尔·瓦伦堡人权与人道法研究所与武汉大学公益与发展法律研究中心合办的“中国残障人权利多学科研究项目”(第二期、第三期),2014年8月在台湾的中正大学以及2015年6月在香港大学的学习交流具有极为关键的启发。感谢台湾国立台北大学社会工作学系系主任林昭吟副教授提供的协助。)
①关于谁是(专业)社会工作者的界定,并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一个最直观的争论就是社区工作者是不是社会工作者,社区工作者(主要是居委会工作人员)很显然一直是政府各条口、政策落实的最终承担者,他们不专业似乎是一个共识,然而从广义的社会工作来说,他们又显然是其中一员。可见,关于社会工作者的讨论,应该与社会工作的基本含义以及实践中的理解结合起来。从国家战略的角度考察社会工作的理解需要做细致的考察,纵观政府的政策,一个粗略的判断就是,社会工作涉及的领域逐步扩展。而且极力强调社会工作“专业性”以区别开传统的社会工作领域内的做法,本身也是获取专业认同、划定专业边界在话语实践的表现。
②职业化是指成为一个职业,显然与职位、机构有关,专业化涉及专业知识、教育、职称。在日常的讨论中,前者主要指职业社会工作者的规模以及建立在规模之上的提供服务者占总人口的比重;后者则主要指受过专业训练的从业者在社会工作岗位上的比例。二者有联系,但侧重点不同。如何让传统的(民政)工作领域在社会工作方法的指导下开展是专业化的问题,如何让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有工作岗位是职业化的问题。
③“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流失”的讨论,还涵盖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的流失,笔者把它视为社会工作从业人才流失的连续统。本文探讨的是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文献探讨集中在此主题。
④据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2002—2005年全国人才队伍建设规划纲要》的通知,人才队伍建设主要指的是党政人才队伍、企业经营管理人才队伍、专业技术人才队伍。2010年的《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人才队伍建设涉及党政人才、企业经营管理人才、专业技术人才、高技能人才、农村实用人才以及社会工作人才等。
⑤与此前相比,多了文化部。
⑥数据来源库为中国知网,检索方式为在知网各个数据库中以主题精确检索“社会工作者/社工并含职业”(图1)、“社会工作者/社工并含流失/离职”(图2)。图2中报纸的检索方式为全文。虽然使用的硕博士,但所有论文均为硕士,据中国知网,到2015年,标题中含有“社会工作”的论文有10篇,去除一篇与专业社会工作含义不一致的理解的论文,只有9篇。其中没有以社会工作职业化或者社会工作者职业流动为主题的研究。
⑦中共广州市委办公厅、广州市政府办公厅《关于加快街道家庭综合服务中心建设的实施办法》(穗办〔2011〕22 号规定全市132个街道需要在2012年6月前全部建成一个以上街道家庭综合服务中心。家庭综合服务中心是指在街道设置的一个服务平台,接受区(县级市)民政部门的业务指导。家庭综合服务中心通过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由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承接运营,根据区域服务需求实际情况,以家庭、青少年、长者等重点群体的服务为核心,科学设置服务项目,面向全体社区居民提供专业、综合、优质的社会服务。
[1]陈永杰.社工为何流失?[J].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2015(4):34-35.
[2]科尔钦斯基,等.工作社会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1.
[3]王思斌.中国社会工作的经验与发展[J].中国社会科学,1995(2): 97-106.
[4]王思斌.社会工作本土化之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392,387.
[5]王思斌.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实践片论[J],江苏社会科学,2011(1):12-17.
[6]伊兰伯格,史密斯.现代劳动经济学:理论与公共政策[M].第八版.刘昕,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340-342.
[7]格兰诺维特.找工作:关系人与职业生涯的研究[M].张文宏,等,译.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8]王思斌.走向承认: 中国专业社会工作的发展方向[J].河北学刊,2013(6):108-113.
[9]孙莹.中国专业社会工作重建历程的反思[J].中国社会工作,1998(6):22-23.
[10]黄玉浓,张友琴.专业性:中国社会工作教育的挑战——从中国台湾和新加坡社会工作教育中获得的启示[M]//王思斌.社会工作专业化及本土化实践: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协会2003-2004论文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11]熊跃根.论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发展过程中的实践逻辑与体制嵌入[M]//王思斌.社会工作专业化及本土化实践: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协会2003-2004论文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12]刘思达.职业自主性与国家干预——西方职业社会学研究述评[J].社会学研究,2006(1):197-221.
[13]艾伯特.工作和职业的社会学研究[M]//斯梅尔瑟,斯威德伯格.经济社会学手册:第2版.罗教讲,张永宏,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14]王思斌.社会工作在创新社会治理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一种基础—服务型社会治理[J].社会工作,2014(1):3-10.
[15]顾东辉.社会治理及社会工作的同构演绎[J].社会工作与管理,2014(1):11-13.
[16]罗观翠.广东社会工作发展报告2014[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17]闫坤.社工困局[N].深圳晚报,2015-03-09(B03).
[18]王会贤.社工“跳槽”观察[EB/OL].[2014-04-03].http://www.gongyishibao.com/html/yaowen/6283.html.
[19]田玲玲,梁清.去年东莞社工流失率预计近20%钱不多升职难[EB/OL].[2015-03-24].http://dg.southcn.com/content/2015-03/24/content_120662543.htm.
[20]史洪波.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流动研究——以广东深圳为例[D].武汉:华中农业大学,2013:21.
[21]顾江霞,等.广州社会工作发展报告[M]//罗观翠.广东社会工作发展报告2014.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45,29.
[22]韦朝烈,黄晓武.广州市街道家庭综合服务中心建设调查报告[M]//张强,等.2014年中国广州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203-204.
[23]课题组.杭州市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研究报告[M]//何一峰.2008年和谐长三角.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394,393.
[24]黄丽华,等.广州市政府向社工组织购买服务调研报告[M]//张强,等.2014年中国广州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182,191.
[25]姜伦.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流失现象分阶段分析及对策探讨[D].西安:西北大学,2014.
[26]王晶舒,刘丽晶.黑龙江省高校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就业状况与对策分析[J].经济研究导刊,2011(24):138-139.
[27]易钢.我国社会工作本土化面临的三大问题[J].中州学刊,2007(6):101-103.
[28]潘屹.学用结合的困境:社会工作教育与就业问题[J].社会福利(理论版),2013(7): 2-6.
[29]吴铎,陈良瑾,张昱.中国社会工作二十年发展状况分析与前瞻[M]//中国社会工作协会组.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报告:1988-2008.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9:25.
[30]王思斌.非协调转型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教育的发展[J].北京科技大学:社会科学版,2004(1): 24-29.
[31]史柏年.社会工作专业教育发展[M]//中国社会工作协会组.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报告:1988—2008.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9:394.
[32]邹文开,徐道稳.社会工作与社会救助[M]//中国社会工作协会组.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报告:1988-2008[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9:252.
[33]李学会.专业选择方式与学习效果关系初探[J].扬州大学学报:高教研究版,2013(5): 76-79.
[34]THOMPSON.理解社会工作[M].林以舜,译.台北:华都文化,2009.
[35]唐金.工作的历史[M].谢仲伟,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
[36]郭景萍.社会工作文化与社会工作者流失行动研究——一种文化解释学的视角[J].广东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5-12.
[37]沈黎,刘林,刘斌志.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倦怠与组织承诺状况研究——以上海青少年事务社会工作者为例[J].青年探索,2011(3).
[38]朱健刚,陈安娜.嵌入中的专业社会工作与街区权力关系——对一个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个案分析[J].社会学研究,2013(1):43-64.
[39]张晓红,社会工作本土化实践中的伦理困境——以广州市家庭综合服务中心模式为例[J]. 社会工作与管理,2015(4):23-29.
[40]布尔迪厄,夏蒂埃.社会学家与历史学家:布尔迪厄与夏蒂埃对话录[M].马胜利.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1]广州大学广州发展研究院课题组.2012年广州市社会工作发展现状与2013年展望[M]∥易佐永,等.2013年中国广州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129.
[42]李学会.为何社会工作者流失率高?——职业场域视角下的解读[J]. 社会工作,2014(4):50-57.
[43]方英.青年社工流动性的现状、原因及对策分析——以广东为例[J].青年探索,2015(2) :31-38.
[44]王思斌.高校教师领办社会工作机构的叠错现象分析[J].广东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4):5-11.
[45]袁庆宏,王春艳.员工离职引发知识反向流动机制研究——基于社会资本理论视角[J].科学学与科学技术管理,2012(5): 71-77.
[46]钟美智.社会工作系毕业生任职专业工作及离职因素之研究[D].台中:东海大学社会工作研究所,1996.
[47]许祖维.解构“专业”:社工系大学毕业生离开社会工作的历程[D].南投:国立暨南大学,2007.
[48]黄源协,萧文高.社会政策与社会立法,二版修订[M].台北:双叶书廊,2012.
[49] 陈昱名.社会工作系毕业生的非社会工作职业抉择:质性研究初探[J].美和技术学院学报,2008(1):19-42。
[50]WERMELING LINDA.Why Social Workers Leave the Profession: Understanding the Profession and Workforce[J]. Administration in Social Work, 2013(37):329-339.
[51]王振源.同事离职对留任员工离职意愿的影响路径研究[J].当代财经,2013(9) :80-86.
(文字编辑:邹红 责任校对:王香丽)